出云睜眼,滿目光輝。
幸福已到,為何感覺少了什么?
低頭,懷里卻空空。
經世在何處?
“經世?”出云下床,進浴室。
浴室空蕩蕩。
房間一眼可以看遍,人去了哪里?
出云疑惑,再找。經世的衣物行李,居然一件不見。
心咚一聲。
他撥經世的手機,沒有人接,想了一下,撥服務臺。
“我是302的客人,請問你今天早上有沒有見過我的朋友?和我一起入住的那個!
“曹先生,你的朋友已經離開。我看著他提著行李走的!
“什么?那他有沒有留言?”
“沒有!
坐在房間里,出云心頭凌亂。
經世,為何不辭而別?
明明昨晚恩愛纏綿,盡表癡心。
出云堅信經世,他決定留下等待。
一連三天,還不見經世蹤跡。
心煩意亂。
禁不住和方經嬋聯系,蘇明夫婦存心躲避世俗,遨游加勒比海各處,根本沒有留下聯系方法。
出云心如火燎,終于再也坐不住。
事情古怪得沒有道理。
他離開旅館,決定開始尋找經世。
或,經世還不習慣被人所愛,他需要時間和空間沉淀。
出云發瘋一般追尋,他跑遍和錦輝去過的地方,最后坐上飛機,直撲阿曼群島。
那間偏僻小酒吧里,同樣沒有經世的身影。
出云失望。
無計可施下,只好再到方家別墅一趟。
“三少爺沒有回來!惫芗以诖箝T處就給了一個失望的答案。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聯系方經嬋?”
極度期望了解經世的方經嬋,可以如上次那樣給一個限期。告訴出云,某時某日經世就會自動出現。
管家笑著搖頭:“二小姐現在度蜜月中,不想任何人打攪,沒有留下聯系方法!
出云肩膀垮了下來。
管家同情他,請他在門口稍等。
一會兒,管家出來,說:“曹先生,二小姐我們是無法聯系了。不過大少爺正在這里度假,他說了,如果你覺得有需要,可以見他!
方經鴻在?
出云有點意外。
碰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方經鴻,已經難得,不料還肯主動見他。
方經鴻在露天陽臺上,穿一襲白色睡袍,拿著財經報紙,小圓桌上一杯香濃咖啡。
十分愜意。
此人繼承龐大家業,事業如日中天,算得上是人中之龍。
方經鴻抬頭,笑:“曹出云?”
“是,我是曹出云!
他收起報紙:“久仰大名,請坐!
“方先生,令弟曾和你談起我?”
“從不曾,不過我知道你們有來往!狈浇涾櫶谷幌喔妗
方家兩兄妹,聽到他的名字的第一反應,都是久仰大名。
這是方家習慣?
出云疑惑,坐下。
“我今天來,是為了經世。他失蹤了!
和方經嬋一樣,方經鴻毫不緊張,笑道:“失蹤?”
“是的,清晨不知所蹤,電話沒有人接,無人知他下落!
“你想找他?”
“當然。”
“恕我無能為力,經世要消失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找到他。除非他存心被你找到!迸c方經嬋同樣的不在乎和漫不經心。
出云再度憤怒:“方先生,你不覺得正是你們這樣的態度,傷害了經世,讓他養成這種習慣?”
“出云,方家人并不脆弱!狈浇涾欇p松地喚出他的名字,仿佛對他熟悉非常。“方家人可怕,無一例外!
出云一怔。
“經世并不可怕,對我而言,他是命中的光。我愛他,珍惜他,不象你們,讓他活生生被冷漠所傷。”
方經鴻忽然冷笑:“命中的光?你能肯定自己一生中命中的光只有一點?若不是唯一,怎能如此理直氣壯,指責于我?”
方經鴻的話,正中痛處。出云再度一怔。
“經世為什么失蹤?你要答案,去找經世本人吧!狈浇涾欈D頭看海,且轉移話題:“多美的加勒比海,這地方是為了經嬋的婚禮而特意買下的。自從定下婚期,經嬋每天都用一半的時間,對著這海!
談話沒有結果,出云始終還是沒有得到經世消息,反而更多了一點狐疑。
方家,其中似乎層層疊疊藏了不少蹊蹺,待出云抽絲剝繭。
從方家別墅出來,出云茫然舉目。
心空蕩蕩,經世蹤跡渺然。
他不甘心,剛剛尋到的幸福,怎能消失得無聲無息。
毫無理由。
搜腸刮肚,只有最后一個可能的地方。
在那里,出云忘記對錦輝的誓言,親手帶經世走進原本只屬于他和錦輝的世界,奉上只有錦輝嘗過的天上美食。
航運發達的今天,世界已經變小。
出云為經世奔波,再飛回香港,直奔小屋。
來到門外,才發現沒有鑰匙。
鑰匙在經世處,他當日問出云要了,以尋找錦輝下落。
無聲的門,默默擋在出云面前。
“經世!經世!你在里面嗎?”
出云大叫。
沒有回應。
無處可尋,出云垂頭喪氣回到公司。
珍妮一見他,立即說:“曹先生,方經世先生送了一件禮物過來。”
“什么?”出云精神一震:“在哪里?”
包裝得很漂亮的禮物盒立即遞到出云手中。出云一邊拆,一邊問:“那經世的人呢?為什么不留住他?”語氣中有不假思索的責怪。
珍妮小心解釋:“方先生沒有親自來,是派人過來的!
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條鑰匙。
正是那小屋的鑰匙。
這是什么意思?
出云只覺得迷霧越來越濃。
他拿起鑰匙,沖了出去,只剩珍妮一人擔憂地站在辦公室里。
駕車一口氣狂飆到小屋外,出云跳下車。
難道經世,就在屋中等他?
那他剛才為什么不開門?
出云心底,忽然泛起不祥感覺。他害怕,更加用力地扭動鑰匙。
門開了。
“經世?你在嗎?我是出云。”
里面空無一人,安靜得令人害怕。
屋中四面墻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鮮紅的顏色,乍一看去,象道士作法的符咒。
出云吃了一驚。
出云,出云,出云……滿墻都是他的名字。
一字一劃,寫得極為用心細致。
這是錦輝的字!
出云幾乎要狂叫起來,他慌張地湊近,擔心那些鮮紅的顏料是血凝固而成。
幸好,不是。
他松了一口氣,隨即跳了起來。
錦輝,錦輝回來了!
他在哪里?他到哪里去了?
“錦輝!你在嗎?錦輝!”
只有回音。
出云把整個屋子翻個底朝天,找不到答案。
錦輝回來過,他寫下滿墻的名字。
經世呢?他又在何方?
一屋子的字都在眼前旋轉。
出云激動、喘息,漸漸安靜下來,筋疲力盡,癱靠在墻角。
他輕輕摸墻上的字,沉沉問:“墻啊,他們到哪里去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什么!
墻沒有回答。
驚醒出云的是手機鈴聲。
滴瀝滴瀝…………清脆悅耳。
“出云,是我,方經嬋!狈浇泲鹊穆曇,此刻聽來特別優美動人,恍如天籟:“我已度完蜜月,回到阿曼的別墅,你找我?”
出云激動:“經嬋,經世不見了,他什么時候會出現?”
“你當我無所不知?我已經說過,經世消失的時候,無人可以找到他!
“求你告訴我,我一定要找到他!背鲈茲M心焦慮,幾乎哽咽起來。
經嬋頓了片刻,才開始嘆氣:“出云,來這里吧,我們談談。”
“好。”
出云一口答應,掛了電話,再度直飛阿曼群島。
自從認識經世,便是這樣天南地北的連續往返來回。出云到達方家別墅時,已十分憔悴。
管家同情地看他一眼,引他到二樓露臺見方經嬋。
這是上次方經鴻見出云的地方,F在,方經鴻已經走了。
“出云,坐吧!
出云坐下,迫不及待提問:“到底怎么一回事?經世和你,你們有什么瞞著我?”
方經嬋品一口紅茶,徐徐打量出云。
她忽然笑,真正地笑。
“出云,我警告過你,不要接近經世!
“把事情說清楚,到底里面有什么蹊蹺?”出云如被人玩弄的老虎,憤怒不安:“我有權知道!
“經世就是這樣,把麻煩惹來了,就不吭聲地消失幾月!狈浇泲雀袊@,然后正色道:“出云,你以前可認識經世?”
“不,”出云搖頭:“我們今年初識,經世的名字,我從前聽都沒有聽過!
“但經世早知道你的名字,不但他,連我,連大哥都知道你的名字!
“怎么會?”
“對啊,鼎鼎大名的方家,為什么會這么熟悉你的名字?”方經嬋的眼光,移往海平線,仿佛要開始一段極美好的回憶。“老土一點,說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開頭十分美麗。在一年前,維也納有一個街頭畫家,他租住一個小閣樓,有時候到餐廳兼當鋼琴師。”
出云頓時一震,失聲說:“錦輝?你說的是錦輝?”
“這個人過得并不富貴,但很滿足。他年輕英俊,總散發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光,把每一個遇到他的人深深吸引進去!
出云沉聲問:“經世遇到他?”
“不,遇到他的是我!辈挥枚鄦,方經嬋臉上的甜蜜已經說明一切,她深深呼吸一口海風,繼續說下去:“我被他耀眼的光芒迷惑至不可自拔,情不自禁親近他,每天到他的小攤要他幫我畫畫,每晚到餐廳聽他演奏。經世開始妒忌!
“他愛你?”出云若有所失。
“不,他不愛我!狈浇泲瓤嘈Γ骸八f他不會愛上任何人。田錦輝,帶著曹出云的愛,走遍天涯,自由自在!
出云的頭,仿佛被人重重錘了一下。
他搖頭:“不不,我們已經分手。錦輝必定傷心絕望,遠走天涯。”
“出云,他深信終有一日你會尋他。你的愛在他那里,已經要收也收不回來。你不曾見他自信的樣子,真是無人可比的英俊!
浪花起伏,拍打在出云帶傷的心頭,永不停止。
“我憤怒,無奈,死心之余仍不能忘記他,于是一意孤行選擇有錦輝影子的蘇明為夫。方家的人從來不能讓人辜負,大哥知道此事,決定見錦輝一面。誰料一物克一物,方家人見到錦輝,竟然就如窮人見到稀世珍寶,再也不可自拔!彼o靜凝望出云,最后綻放出一個凄絕的笑容:“結果,大哥愛上他!
“方經鴻?”出云驚呆。
“比我更瘋狂,也必定比我更悲傷。方家兄妹的愛,被錦輝拋之若敝,視若糞土。在他心中,天地只有一人,曹出云。大哥恨極,失去理智,把他囚禁起來!
出云跳起來:“他囚禁錦輝?他……”
“錦輝一直試圖逃跑,在他心里,只擔心有朝一日曹出云尋他,卻尋不到。經世更恨,他連失大哥二姐的獨愛,誓言報復,一日夜里,救走錦輝,把他藏起。任我們怎么問,都無法得知錦輝的下落!
“經世?”
“是的,經世。”方經嬋冷冷問:“你忘記了,他也是方家人?”
一股冷意,從脊椎分散到四肢,讓出云幾乎打起冷戰:“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海風吹來,撫得方經嬋長發輕顫。
她笑得淡淡,居然有幾分與錦輝相似:“當經世和你一同出現,我們終于不再追問錦輝下落。經世已經準備復仇,他要奪去錦輝最珍貴的東西。事情應該告一段落,我和大哥,決定不插手,靜觀其變!
經世的精心布置,不過是為了讓錦輝絕望。
他要讓錦輝在一旁,默默看著出云如何收回只屬他一人的愛。
出云震撼,無法置信:“你們怎能袖手旁觀?你們不是口口聲聲愛錦輝嗎?為何竟如此忍心?”
“田錦輝的心,天下只有曹出云一人可得。方家家訓,得不到的,便要毀去。你忘記了?”
出云狂叫一聲,吼聲回蕩在加勒比海上空。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撐著露臺的欄桿,全身力氣象被抽干:“經世不可能這樣做。他怎會知道我會去那酒吧?怎會知道我會和他交談?這不可能,你在騙我,你要耍計分開我們!
方經嬋不為所動,冷冷說:“那倒真是你自己送上門的。經世未決定如何報復,你就自己一頭栽了過去,你一開口,他已經知道你是何人。游戲開始,直到得出勝負!
“荒謬,完全荒謬!
出云無法接受,不斷搖頭。
但心底,他知道方經嬋沒有說謊。
事情并非完全無跡可尋。
經世的臉,在他眼前晃動,舉著酒杯說:“我們的相遇,是孽!
經世哭著說:“不甘心有罪嗎?出云,請不要和我說應該當一切美麗幸福,我渴望做點什么,讓自己不再如此悲傷。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悲傷!
出云當初如何回答?
對了,他說:“不甘心無罪。只要可以讓你忘記悲傷的事,就盡情去做吧。”
一句話,打開送錦輝下地獄的大門。
方經嬋淡淡的模樣,與出云的激動全不相同。
得不到的,便要毀去。
錦輝不屬于方家,他的被毀已成注定。
經世不下手,有朝一日,經鴻也會下手。
甚至是經嬋本人。
悲哀而狠心的家訓,逼經世做了儈子手,讓出云當了屠刀。
“出云,我今天揭開謎底,是因為這是我唯一可以為他做的事。”方經嬋看著出云,幽幽說:“他愛得那么真,那么純,那么自信,這一切注定被毀滅,但至少曾經存在!
出云雙眼已經失去焦距,他喃喃:“經世,經世在哪里?我要問清楚,我要知道錦輝在哪里……”
他終沒有見到經世。
撐著最后一口氣,坐上飛機。
經世取了鑰匙,把錦輝困在屋內。
偏僻的郊外,無人,電話已經斷了,無人知道他在那里,除非出云不舍得忘記,前去懷念。
可惜出云負心,他答應經世,不再前去。
經世用這個殘忍的方法,嘲笑錦輝的愛。
錦輝把他的思念,寫在墻上。
密密麻麻,一絲不茍,如他的愛。
但錦輝最后去了哪里?
他離開屋子,是經世放他走?還是逃了出去?
出云在座位上大哭,眾人側目。
原來錦輝愛他信他,從未停止。
他們不是悲劇,而是根本不曾結束。
到哪里去?
茫茫人海,哪里去尋?
他是否還有資格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