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深呼吸,不能退,今晚她一定要踏出這一步,為兩人好不容易才有點起色的感情再添一把火。
“相公,我進來了!彼ζ鹦靥,端著宵夜走進書房。
凌端閉眼,低喟口氣。經過半個月的相處,他已經了解李巧娘性子雖柔順,腦子卻聰穎,應該是很能審時度勢的人,怎么突然變呆了?
沒發現他心情不好嗎?干么還進來找氣受?
可就算她樂意挨罵,他可沒興趣讓自己怒氣無端遷怒他人,因此也不看她,只淡淡地道:“有什么事?”
“夜深了,我見相公猶自忙碌,怕相公肚饑,遂準備了幾樣小點,給相公充當宵夜!边@些東西都是她請教婆婆,過去凌端在家時最愛吃的,他離家三載,未嘗家里滋味,回來后,又因婆婆病例,而少了口福,因此她特地下廚,弄了好久才準備出四碟點心,以便讓他回味。
“先放著吧,我暫時還不餓。”他的眼神始終定在那堆文件上,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是東西冷了就不好吃了,相公要不要先吃一點,再繼續工作?”
“我向債主要求的還債寬限期只有三個月,如今已過十五日,卻半點線索也無,倘使我再找不出商隊遇劫的原因,別說吃宵夜了,那一大筆債務賠完,我們全家都要去討飯了,怎么有心情吃宵夜?”
待他回過神來,就見李巧娘立在茶幾邊,低垂螓首,眼角隱約可見一點晶瑩閃爍。
該死,她又哭了。
唉,她總要學會察言觀色,否則這樣不看時機、不辨機會、想到就跑來纏他一下,他要怎么好聲好氣?
不過……男人大丈夫卻把工作上的不順利遷怒到一個小女人身上,也確實不是件好事……好吧,他承認自己做得很差勁。
她好歹為了幫他隱瞞自己威逼利誘那些債主寬限還債期限一事,極力安撫、哄慰了他爹娘,給了他最大的自由做他想做的事。
在這方面,他應該感激她,不該對她發脾氣他深吸口氣,按下煩躁,努力平緩惡劣的口氣,說道:“夜也深了,你明天還要早起照顧我娘,先去休息吧!我看完這些東西就吃宵夜,然后洗漱睡覺!
“那……”口才開,差點哽咽出聲,她趕緊咬牙,將滿腹委屈深埋心底!版砀嫱耍喙矂e太累,案子雖然要查,但身體也要顧,免得累出病來,公公、婆婆會擔心的!
“嗯!彼c頭,本不欲再與她多言,卻在見她垂著肩,無精打采走出書房時,心頭莫名一軟!澳莻……謝謝你的宵夜!
她霍地轉過身,眸里迸射的驚喜明亮得刺眼。
他心里更加難受了,長久以來,他只顧著自己的喜好,因為不喜歡她,以為這么一個木頭般的女人除了“是,相公”之外,其他啥也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他完全忽略了,她再乖巧、再沒情趣,依然是個人,也有喜怒哀樂。
當她被稱贊時會開心,受到冷淡對待時,她會沮喪,遇見不平時,她會奮起反抗,不小心和他有點親密行為時……呵,他從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這樣害羞的,被丈夫一碰,就像只受驚的小老鼠,慌不擇路地竄逃而出。
他沒有發現,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慢慢增加,他已經不知不覺地關心起她的心情起伏。
這是為什么?因為她已在兩人都沒注意到時,一點一滴地侵入了他的心?
還是他已然認命,承認了她這個妻?又或者……
算了,可能的理由太多,他分辨不出來,何況他現在也沒時間多想兒女私情,三個月的時間并不長,眼下應該專注的是凌家商隊遇劫的問題。
他重新把目光投注在關于嚴管事的身家報告上,但口里還是忍不住添一句關陵。
“你快回去吧,天越晚越冷,小心別著涼!
“謝……謝謝相公……”好開心、好開心,她高興得好想放聲尖叫。他終于又對她好了,她一番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嗯!彼磮蟾、專心看報告、拚命……該死!眼角佘光為什么忍不住追著她的背影跑呢?
當他看見她打開書房門,臨離去前,給了他一抹溫婉似月華般的笑容時,他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然后,她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中,被濃濃的黑暗吞噬……
該死!她走夜路怎么就沒提盞燈籠,這萬一視線不佳,不小心跌跤,還不摔個頭破血流?
他急忙站起身,想去送她一程,卻不小心踢翻椅子,連帶也弄灑了一桌子的紙張資料。
“可惡!”他低罵一聲,看看滿屋狼藉,再望一眼她逐漸消失的背影,幾乎是沒有思考地就沖了出去。
“巧娘!”他高聲呼喚她的名字。
黑夜里,她突然聽見心心念念的男人叫喚自己,恍然間,以為是夢。
她伸手在自己腿上用力擰了一把,就怕好夢由來最易醒。
“唉喲!”但劇烈的疼痛卻提醒她,這不是夢,所以是事實嗎?真的嗎?她總算也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
她握緊拳,好緊張地站在原地等著,耳里雖然聽見了他的聲音,她還需要眼睛來確認他的到來,如此,她才能完全地安心。
等待的時間好慢,感覺她每一個喘息都好像一個春秋那么久。
她越等越怕,忍不住顫抖了起來,直到他眼帶關懷地出現在她面前,她咬著唇,鼻間、眼眶又酸又熱。
“你走夜路怎么不提燈籠?萬一摔倒,跌個什么毛病出來,現在可沒人有閑暇照顧你——”他皺著眉,惡聲惡氣地說。
真的,他的臉色好難看,但話語里的關懷又是如此真實,教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回想三年前初入凌家門,也許是為了遵守三從四德,又或者她習慣了逆來順受,所以拜堂的過程雖令她難堪,她仍努力扮演好凌家少奶奶的身分。
直到真正見到凌端后,德馨院里兩人四目首度交接,她的心不知不覺地擱在了他身上。
他對她不算溫柔,或者該說,他很明顯地對她表現厭惡之情。
可見識了他的人品、聰明、不墨守成規,和偶爾對她流露出來的體貼后,她便如撲火的飛蛾般,不顧一切地投入他的情網里。
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只要他肯對她笑一笑,讓她當下死了,她都愿意。
她費盡心思討好他,可惜收效甚微。
只有那兩次,他被她打動,稍微對她做出一點親密舉動,她卻嚇得落荒而逃。
那時,她真是恨死自己的無能兼軟弱了。
今晚,她差不多把一輩子的勇氣都用盡了,才讓自己進廚房,煮了那些宵夜,送到書房給他。
她心里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期待他能因此更喜歡她,更親近她,又害怕自己過度害羞的毛病再度發作,他一靠過來,她立馬轉身逃跑。
但不管她怎么怕,她對丈夫的心是完全的真實和火熱。
只可惜他兜頭一盆冷水潑過來,任她鼓起再多的勇氣,也被沖得一干二凈了。
當時,她真的是很傷心,甚至懷疑“有緣無分”這四個字是不是專門為他倆設計的。
但他追出來了,為了她沒提燈籠走夜路,擔心她發生意外,特地來提醒她。
他不是對她全然無心,對不對?
或許他的表現沒有很積極、很熱情,但他確實把自己擺進了心里,付出了關陵。
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李巧娘閉上眼,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