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百肯定!辟懔尹c頭,唇邊泛起一抹略帶無奈的笑容。
“好啦!我知道我很煩,才不過問了三次而已,是關心你,我才嗦的嘛!”她豎起三支手指,以連自己聽來都心虛的語氣幫自己的婆媽找藉口。
幾天相處下來,紅衣發現巽烈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為人幽默風趣,不失一個可以當好哥兒們的料,再加上這位好哥兒們救過她小命兩次,自然,她對他是既感謝又欣賞。
“你住在這種地方?”巽烈站定在紅衣居住的鐵皮屋前,眉頭深鎖地看著眼前生銹且有漏水之虞的屋頂。
“一個月兩千,你還想要透天洋房外加水電免費啊!破舊歸破舊,至少可以遮風避雨。”紅衣說得灑脫,拉開沒有上鎖嗄啦作響的鐵門。“要不要進來坐坐?如果不嫌棄的話!迸呐奈葜形┮荒茏碌拇竽敬玻堎懔胰雰。
聞言,巽烈不得不佩服她異于常人的生活態度及哲學。
“我想它避不了什么雨。”一道陽光穿透屋頂的大洞照亮室內。
“我搬來到現在都還沒下過雨,這個天窗啊,晚上看星星可方便了,所以我一直舍不得把它補起來!
陽光照在她俯仰的笑顏上,瀟灑率性的特質讓她看來相當亮麗,巽烈以目光贊嘆她特殊的美麗。
“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這……該怎么解釋呢?如果我說他們住在山上,而我是個逃家的小孩,你相信嗎?”她笑得淘氣。
“很有說服力!彼J真地點頭,故作嚴肅地上下打量她!靶枰宜湍慊丶覇幔棵酝镜男∨。”
她不禁被他逗笑,故作哀怨地感嘆一聲,然后可憐兮兮地自憐道:“我何嘗不想回家?可惜我爸媽不能原諒我的頑皮,不準我回家。”
“你是說真的?”收起笑容,巽烈神情認真嚴肅。母親并沒有清楚告訴他關于紅衣離家的真正原因。
“好吧!我告訴你事發經過,讓你聽聽我的義舉有多么偉大,而后果又是多么的慘烈!
紅衣口齒清晰地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導火線起于畢業典禮當天清晨的義舉,老爸、老媽提早她的修業儀式、修書逃家的過程,故事的連貫中刻意忽略原本被處罰必須去姨媽家修身養性的事。
“你的家庭相當特殊!彼浪臼且凰偷侥赣H家小住的女孩,洞察出她訴說的過程刻意遺漏了這個部分。既然逃家避開,想必她相當排斥被安排住到母親家中吧。
“老爸、老媽從孤兒院領養我們這些沒人領養的女孩們,教育我們,然后讓我們回到社會,創造屬于我們的人生,我爸媽真是偉大吧!”說起她親愛的老爸、老媽,敬佩、崇拜之情便顯現在她的臉上。
“你有回山上的打算嗎?”
巽烈倒也不希望她寄住在他母親家中,那個家并不適合她。留在平地,她根本是個超級大麻煩,只要她留在這個復雜的社會環境下,麻煩便會與她同在;她就像個古代隱居的俠女,不適合留在紛擾不斷的江湖。
他似乎時常將她影射成武俠小說筆下的古人,是有些突兀,不過,他個人認定這個比喻用在她身上十分貼切。
思及此,他不禁為自己的謬想莞爾一笑。
正在深思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的同時,注意到他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紅衣不禁揶揄道:“說!你神游到哪一個星球去游覽了?自顧自地傻傻發笑。”
“笑你啊。”巽烈泰然自若地回道,對自己的窘態不以為意!爸绬?你畢業典禮當天清晨,我正好站在陸橋上欣賞了那一場精彩的戲碼。”
“真的?!”她一臉不敢置信!澳恰恰莻人渣后來呢?”
“由交警費力地從車內拖出!
“你真的在那里?怎么可能?那……那你告訴我,我們家的校車是什么顏色?”她實在難以相信天下有這么巧的事。
“明黃色,你坐在左側第二扇窗邊!闭_無誤地指出,證明當時他的確在場。
“天!”紅衣震驚地瞪著巽烈。
此時,巽烈的手機響起,他接起后,原本輕松的笑容瞬間變為嚴肅。
“抱歉,我有事必須離開!辟懔覓焐想娫。“我必須承認你父母的要求并沒有錯,你的功夫及義舉的確會為你帶來危險!闭f完便轉身出門離去。
遲疑了一下子,她才回神地追出門。她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在混亂的腦中捉到一個念頭化為句子:“我們會再見嗎?”
“我保證會。”巽烈搖下車窗,微笑說道。
看著巽烈駛離的車影,她不禁驚嘆地想著,他實在是無所不在啊!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嗎?
***
連一個外人都提醒她,她的愛管閑事會為她惹來麻煩,想必她的確雞婆得令自己常處在危險之中;可是,有時候,根本就是麻煩自己跑來她眼前請她處理的嘛!
“太太,你有沒有摔傷?”紅衣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一位太太在她眼前遭搶,而身邊又沒其他路人可以幫她,于是,舍她其誰呢?
“我的錢!”太太奮不顧身想追那名搶劫她的少年。
“我幫你追回來!彼鹕硐蚯皼_去,追逐前方逃進小巷子的少年。
“把錢包放下!”出聲的當口,紅衣躍身一個飛踢,當場踢倒前方的少年。
“你給我記。 鄙倌陙G下錢包,隨即拔腿跑掉。
“作賊的喊捉賊,居然搶我的臺詞?!”撿起錢包,她氣喘吁吁地走回仍坐在原地哭泣的太太。
“謝謝你,這可是人家的會錢,丟了我怎么賠……”婦人感恩地連連道謝,慶幸的眼淚撲簌簌地直流。
“我送你回家吧!
“謝謝你,要是沒有你……嗚……”婦人再次泣不成聲地道謝。
扶著這位顯然受驚過度,止不住哭泣的太太回家途中,紅衣自問,要她視而不見這些個混帳事還真的不行。眼睜睜看著這位太太遭搶,若無其事地走開,晚上她大概會良心不安地睡不著覺吧。
躺在床上,她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安心、快樂,但……唉!麻煩真的會自動跑到她眼前,而她就是抗拒不了去渾水。
睡夢中,紅衣仿佛聞到了燒焦味。
她猛然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濃煙中,空氣中的熱度顯示附近正燃燒著熊熊大火。
她家著火了!
當這個認知沖進她腦袋時,她下意識地抱起懷里的棉被,直覺找尋水的所在。
她沖進浴室,連忙打開水龍頭,將棉被及自己完全沾濕,然后以棉被裹住自己,在灼人的高溫中奮力地沖出大門。
當她看見人群的目光竟都放在火燒的房子上,而掃視她的眼神皆是一副看好戲的興奮,好似這只是一場戲。
他們竟眼睜睜地看著大火燃燒,而不去搶救,就連看到受難者沖出火場,也沒有任何的動作!
紅衣渾身打顫,分不清是死里逃生后受驚過度的后遺癥,還是對眼前人性冷血的恐懼。
“我送你去醫院!”巽烈一把抱起她。
“你!”紅衣驚訝不已,沒想到于巽烈竟再次神奇地搭救她。
“有沒有哪里燒傷?”將她安置在車上后,巽烈火速地開往醫院。
“你怎么會在這里?”紅衣納悶地問。
“我住在這附近。”從他開始了解她是個無時無刻吸引麻煩上身的麻煩磁鐵開始,巽烈幾乎二十四小時對她盯梢,確定她在他的視線之內。
“附近?”登時,腦中冒出她沖出火場時所看見的一張張冷陌的表情,而只有他熱心地搭救……紅衣喃喃回道:“難怪你可以神奇地馬上出現。”
一個回轉,巽烈將車子停在急診室的大門前,然后送她到醫護人員的眼前。
紅衣的腳上有輕微的燙傷及擦傷,經包扎完成,確定一切無礙后,巽烈再度抱她回到車上。
“你的動作很純熟,你時常救人嗎?”紅衣忽地發問。
沉吟片刻,巽烈俏皮地回道:“你成功引發我潛藏的能力,你讓我開始相信我擁有當個英雄的潛能!惫室庹{侃他們兩人的微妙關系。
事實上,巽烈是感謝她的,是她讓他涌現前所未有的責任感,激發他性格中關懷他人的因子;至少,她讓他開始相信自己的大腦里也有懂得緊張他人的細胞。
靜默了會,紅衣思考出他話中的含意,嘴角牽強地扯出微笑!澳闶强湮液帽臼聠?”
巽烈將車停妥,彎身從后坐將她抱起。“是啊,你好有本事!
“嗯哼……”她靠在他肩頭上,微微虛應了下。
巽烈抱著她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上樓,開門入內后,紅衣被他抱放在沙發上。
一會兒,巽烈再度抱起她走進浴室。
“熱水!彼钢茨樑_內的熱水及毛巾對她說:“小心不要弄濕到傷口!
紅衣呆呆地看了他一眼。
“衣服在你左手邊,穿好再叫我!彼麖澫律砻鎸λ哪槪p問:“聽懂我的話了嗎?”
見她微微頷首,巽烈才走出浴室,并且帶上門。
幾乎是無意識的機械動作,紅衣擦去一身的臟污,換上寬大的運動衣后,無感于腳上傷口傳來的熾熱刺痛,她逕自走出浴室。
隨即,她立刻被巽烈抱至沙發上。
“乖,把它喝下去。”巽烈遞了一杯熱牛奶給她。
看著她順從地喝下牛奶后,他安撫她躺下,撫著她的頭說:
“好好睡一覺!
紅衣現在的模樣完全是驚嚇過度的后遺癥。這一刻,巽烈才深刻體驗到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她看起非常脆弱,仿佛像個極需要呵護的嬰孩。
紅衣閉上眼,腦中的思緒卻混亂不已,她睜開眼,對上巽烈溫和的目光。
瞬間,她所有受驚的淚水,委屈的心情頃刻爆發出來,她緊緊地抱住他寬大的胸膛,放聲大哭。
下山以來,她所經歷的一連串不順遂,教她終于像決堤的洪水般流瀉不止。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冷靜了下來,淚水也濕透了枕頭。
“對不起!甭曇粢莩龊眍^,紅衣發現自己哭得聲音都啞了。
“好點了嗎?”巽烈將毛巾遞到她眼前。
“嗯。”她羞愧地低頭,警覺自己剛才抱著他嚎淘大哭的丟臉行為。
紅衣接過毛巾,狠狠地搏一把鼻涕,接著幾次數聲的大噴氣,逼出阻塞鼻腔中的天然膠質。
巽烈見狀,表情先是一愣,隨即輕咳幾聲試圖控制自己想笑的欲望。
紅衣將巽烈的表情完全看入眼里,露出微怒的大眼!澳阈ξ?!”但不滿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的委屈。
“我道歉!闭Z畢,他忍不住一陣朗笑。
“我哭得這么難過,你竟然還嘲笑我?”她氣憤地站起身,俯視巽烈努力收起笑意的表情。
紅衣雙手插腰,一臉受傷的表情,旋即深吸一口氣,準備鏗鏘大罵的當口——紅腫的鼻前卻吹出一顆晶瑩的氣泡。
“!钡匾宦,氣泡破碎的同時,周遭的空氣凍結三秒后,一旁的巽烈即笑得樂不可遏,還撫著額頭笑得前仰后合。
瞬間,紅衣羞窘得想鉆個地洞逃跑。
她左手搖著榮登天下第一寶坐的紅鼻,右手抗議地捶打仍放聲大笑的巽烈,幾乎希望手上握的是把刀,好殺了巽烈這個惡劣狂笑的目擊者滅口。
“……原諒我……別生氣……”巽烈接下她的拳頭,伸起手頻頻表示自己道歉的誠意。天知道從他有記憶以來,何時這樣笑過了!他發誓從未有人能讓他這般大笑不已。
“不要笑啦!”紅衣依舊氣結不已。
巽烈將整盒面紙遞到她面前,好聲安撫:
“別生氣,是我的錯好不好?”
她搶下面紙,用力地掩面擦拭鼻子,回想之前的景狀,她“噗”地一聲,連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隨即,意識到必須預防這個遺笑千年的糗事傳出去。
“你發誓你不把這個秘密當笑話說出去!?”抬起充滿殺意的眼神低聲威脅。
“我發誓!辟懔覔P起手真誠地回道。
“說出去的人是王八烏龜!”
巽烈笑著點頭。“我去整理客房,你先休息一下!
看著巽烈離去時微微震動的背影,知道他仍在笑她。
“笑嘛!笑掉你的下巴,看誰丟人!”
***
紅衣從巽烈家的陽臺遙望已撲滅火勢的焦黑鐵皮屋時,發覺巽烈站到她身旁,她平靜地說道:
“從你家這里看我住的地方很清楚。”
“你該去休息了。”巽烈面色凝重地說。
紅衣輕嘆一聲,緩緩道出心中的自責。
“你知道嗎?當我聽到那群傷了你的不良少年變成殘廢時,我心中竟然有種快慰的感覺。雖然,我有很深的罪惡感,但我無法欺騙自己,當時,我的確是有興災樂禍的心情。”掉頭望了巽烈一眼,紅衣深怕得到的是他鄙視的眼光。“我很壞心對不對?滿嘴的正義、懲兇除惡的抱負,但我的內在卻是邪惡的。”意外的,她看到他溫和的笑容。
“誠實面對自己感受的人,絕對不邪惡!痹谶@污濁的人心中,竟能看到一顆如此純凈剔透的心,他幾乎要咋咋稱奇了。
“你很會安慰人嘛!”她故作輕快地說。
“我沒有安慰你,我說的是事實。”
他鏗鏘有力的堅定語氣震撼了她。
彎身打橫抱起她,巽烈走進客房將她放到床上,然后輕柔地為她蓋上被子。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紅衣忽地問道。他對她而言就如同謎一般地神秘。
“最近勝任你的救命恩人啊!”巽烈笑說。
“我是問真的!”他總是能及時地救她,教她很難相信這全只是巧合而已。
“你確定你想知道?”他懷疑他一旦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她會有什么反應。
“別跟我打啞謎!
“我是你的守護神,所以總會在你身旁保護你。”
他還是一貫地笑說。一旦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果可能是她的再度失蹤。而以她惹麻煩的程度,他不敢想像她這條小命會保多久。
直視他深邃的眼睛,她必須承認她開始相信他打趣的說法了,即使聽來荒謬可笑,但他的確是連續救了她三次,甚至是舍身相救。心中除了感激,她不敢作他想。
想來好笑,她竟然懷疑他居心叵測,不過,事實證明,居心不良的壞人是不可能每每救她的小命的。
他是個難得的好人,也許他也跟她一樣,有不太一樣的成長背景與秘密。既然他不想多說,她也無需苦苦追問。凝視他沉思片刻,紅衣露出一抹信任的微笑,也學他打趣的方式回說:“我的守護神,你救我三次,我該怎么回報你呢?”
“唔……”沉吟片刻,他不答反問:“你想怎么報答我?”
“那這樣好了,你可以向我提出三次合理、且在我能力范圍內的要求,我沐紅衣一定幫你辦到!彼攀牡┑┑爻兄Z。
“我勸你從現在開始你可要謹慎行事。以你闖禍的程度,如果欠下太多的人情債,我怕你會還不完!
即使心有不甘,面對救她多次的救命恩人,紅衣也不敢回嘴地反駁,只是咕噥回道:“我想,我今后會小心點!
“晚安!辟懔谊P上房門。
“晚安。”
置身舒適大床、安穩的房屋內,紅衣覺得自己好幸福。
她赫然發現自己的灑脫,在經歷了下山以來的危險之后,竟開始變質了。
世界,似乎不像她以為的那樣簡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