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哥你不明白他快騎神速——”猛然住口,她嬌軀一僵,開始發顫。哥哥待在安陽多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已經……布下陷阱了嗎?”
“沒錯。我在你房里留下了幾處血跡。他若當真對你有意,瞧見了便會亂了方寸。”伏向陽不疾不徐的沉穩回應,幾乎要逼瘋了心急的伏云卿。
“城北的出人大門是吊門,他要領軍快馬追擊過來,一定會先讓人開啟大門,但當吊門升到最高點,會牽動我先前埋設的轟天雷,炸斷支撐繩索,讓千斤木門瞬間砸下……那么底下的人……也就永遠追不上來了——”
話還沒說完,她聽見南邊陡然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就連此地相隔已有段距離,她都還能感到腳底下余波震動不已。她魂不附體、步履踉蹌地跌坐地面。
腦中一片死寂。她無法呼吸,只覺得整個人不斷往黑暗里墜落,她想叫喊,身子卻早僵住,動彈不得;她想哭泣,卻沒力氣出聲。
她伸手緩緩壓上胸前,彷佛那里沒有了心,她聽不見跳動的聲音,像是早已讓人千刀萬剮,碎成血末,痛到……已然麻木。
“十一哥……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對杭煜做了什么?”
他那么喜歡她,成全她所有心愿,而她什么都不曾給過他。她逼他放棄她,狠心要他與她為敵,不停歇地折磨他,她唯一給他的,只有一個不會實現的承諾!那個承諾甚至是為了她自己貪圖作個美夢才許下的,不光是為了他!
沒有!她什么都沒有給過他,什么都沒有!為什么……她從來不肯呢?
明明知道在一起的時間那么短暫,為什么她不多對他笑、對他溫柔一些?甚至從不需要刻意討好,只要她肯柔順點偎著他臂膀,專注地看他一眼,就能讓他十分開心了,為何她會絕情得連一點點美好回憶都不肯給?
除了永無止盡的心痛,她什么都沒給他!
是為了保護她的家鄉、為了家國天下?她連自己最喜歡的杭煜都保護不了,還談什么天下!沒有了他、沒有了他,她以為自己一個人還能走得下去嗎?
“我……要回去!彼纳碜俞莘鸩皇亲约旱,怎么樣都無法停下顫抖低泣、淚流滿面,她往前爬了幾步,撐著抓起韁繩站直,試著踩了幾次,還是蹬不上馬。
“十一哥……幫我,送我回安陽……”她氣若游絲,連話也難說得完整!八饝^我,他不會死……他一定……在等我……他會再次迎娶我……”
伏向陽壓下她的手,制止她動作,厲聲喝道:
“回去?!你瘋了嗎?!現在安陽城一片混亂,你一回去,必定被當成謀害杭煜的兇手。別忘了你得跟我走,輔政四王必須齊聚,決定大齊的將來!”
“十一哥,大齊……從來不需要重華王伏云卿……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我早就知道了?墒恰检纤灰遥皇莿e人,是我!彼凉M懷歉意地泣聲不止:“原諒我……假若杭煜已死,東丘軍就僅是一盤散沙,不會再進軍,這戰事會停的。哥哥們就可以盡管放手去教卽王上了對不起,十一哥,我不跟你走了。”
“你若選擇了他,今后便不許你踏進大齊。何況就算你回頭,怕也只能見到他的尸首,這樣你也愿意?”伏向陽放開了對她的捉握,走回自己坐騎旁,突地翻身上馬,掉轉馬頭往南方,從馬鞍后的袋子中取出了弓箭迎向她。
“即便不在人世,杭煜也一定在等我……十一哥,最后一次幫我,送我去他身邊吧。”她看著伏向陽張弓搭箭,她緩緩閉上眼睛,含淚苦溫地笑了:
“我怎么沒早一些想通呢。六哥已經與王上劃清界限,準備起事;七哥讓王
上害得極慘,想來會與六哥同聲一氣;杭煜若要攻進京,反而能幫他們一把。他答應過我,不傷無辜,我怎么還偏要頑固地拿杭煜當敵人呢?為何不替他與哥哥們談和,不去哀求哥哥們與他從長計議呢?真正的敵人,應是九王兄。
伏向陽將弓箭拉得極滿。“多說無用。我只問你一事,十四弟……你決定要反九王,究竟是于公于私?”
“都有!彼p輕搖首,坦白道:“不過此刻,私心較多。動手,十一哥!
“不用你說,我也會這么做。他居然讓眼里從來只有大齊的重華王起了私心……杭煜,該死!”伏向陽瞄準目標,猛然放手。
第12章(2)
聽著銳利風聲飛掠她頭頂,伏云卿察覺不對,立時張眼回頭,匆匆追著箭飛去的南方天際,極遠之處,箭落了空,并沒射中目標——
來人策馬如閃電劃過,遍地積雪也阻攔不了他狂風般的疾奔,朝他們筆直沖來。
伏云卿雙手巍顫顫地扶上了唇,眼中淚水掉得更兇。
“又是……作夢嗎?”作夢也好,他、他沒事,人還活著。他來找她了!
她用盡全身力氣,朝著他大喊:“杭煜!”
“唯音!”在看到她纖細人影之時,杭煜揚起一抹燦笑,可下一刻,他眸光頓時轉冷,抽出了腰間鋒利長劍,越過她身側,朝伏向陽狠狠劈下。
“膽敢帶走她,你找死!”
伏向陽避也不避,抽出配劍,擋住杭煜強烈一擊。右手微微一麻,伏向陽不免低忖,看來杭煜的功夫不算差,即使右手帶傷,還是能讓他感到吃力嗎?
緊縛布巾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伏向陽輕松回應:“讓我自安陽城中帶走一人,這可是東丘王你親口承諾的呢,遺是你打算言而無信?”
“朕承諾之人,是名醫路清,不是大齊海寧王伏向陽!”眉頭皺得死緊,杭煜再迎面一砍,險險擦過伏向陽臂膀。
一來一往間,武藝不相上下的兩人身上多了幾道細微傷口,卻絲毫沒停下之意。
“住手!住手!都別打了!”伏云卿從袖里取出短劍,奮不顧身想往他們兩人中間沖去,可走沒幾步路,只覺得腹間一疼,教她軟了雙腿,跪跌下來。
“別打了!明明還活著,就別再往死路里鉆了!杭煜!十一哥……”
“唯音!”杭煜一時分了神,讓伏向陽占了上風,在他左臂開了道血口;但杭煜全然不顧傷疼,毫不戀戰,棄馬飛身來到她身邊,著急追問:
“有哪兒受傷了?”他怒極轉頭瞪著從容下了馬的伏向陽!八墒悄忝妹茫∫獛咭擦T,何必傷她?!”
伏向陽只是站在稍遠處,雙手抱胸,饒富興味地笑。“你何時察覺的?”
“是你這大齊名醫扮得太不稱職,不提她是東丘王的妃子,好歹也是個大齊姑娘,你把脈不用細線,直接拽了她的手便看診;若不是假大夫,就是與她極為熟稔,或者從沒把她當成姑娘看待,而且支開丫頭后,你總是在她床邊吟唱……”
杭煜將伏云卿打橫抱起,不讓她坐在寒涼的雪地里,不甘心地朝伏向陽走去。
“她的哥哥之中,恰恰有這么一人,懂醫術也懂音律,而且寵她寵得無法無夭的伏向陽!
“你早知道,為什么老是都不說呢。你到底……還知道多少事呢?”伏云卿微微嘆息,腹疼稍緩,啜泣未停,卻早已貪戀地將雙手攀上他頸子,牢牢不放。
她的指頭確實有感覺,他的身子極熱極暖,她不是作夢,他……活著。
“放任十一哥在城中行走自如,該說你太大膽還是太自負?十一哥與我不同,他是頂尖武將,讓他將你的軍情摸得一清二楚,可是會不利你進軍北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