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免要想,假使他對她的心意若能更純粹,沒摻和利害關系該有多好;那么她也愿對自己坦白,若她只是普通的大齊民女,早就在他挺身而出時,為他傾心。
或者,她若不是以皇子身分成長,也會輕易沉溺在他的眷寵中。
可惜,他們相遇的方式太糟,時機太差、身分不對;所以,注定不可能。
他見她毫無動靜,也不動氣,只是走到窗邊,往外推開窗扇,望著外頭風雪逐漸增強,隨即掩上。
她總是對他冷淡,彷佛一顆心躲在誰都無法觸及的遙遠深處,要得到她絲毫反應,除了扎她痛處,似乎再沒別的法子。不免懊惱,她為何總要逼他弄疼她?
“看情形,大雪還會再下個幾回。城里的人出不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伏云卿若在城內,婚儀當天絕對會耐不住性子,想來見見天下間最美艷的新嫁娘。
不過,從今往后,你只能成為朕的妃子,獨屬朕一人,再與他無關!
她努努唇角,不置可否!半y道王上以為……我會乖乖成婚?”
“你會!彼⑽P眉,像是早等著她這一句,笑得無比溫和!俺恰悴幌氡W√m襄!
美眸狠睜,陡然立起!啊跎虾纬龃搜?”
“偷偷將傷藥給她,你以為朕當真都不知情?”杭煜略略側身,斜倚窗前,眸光定定鎖住她,將她俏顏上所有細微神情盡收眼底。生氣也好,什么都行,就是不許對他不理不睬。
“白玉露的香氣十分濃郁,就算是躲在地下三階四階底部的巖牢里,獵犬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人?墒,領朕找到她的功臣,是你!
她錯愕噤聲,震驚得退了一大步。再一次,她以為能救人,卻反倒害了人。
“白玉露的香氣……是王上在唯音身上落下的鎖嗎?打一開始便是這主意?”在她身上用了白玉露,即便她想逃走,也能輕易被捉回去。伏云卿跌回座上!
她早知應付不了他。他擅于算計,狡黠多謀,她贏不了。贏不了他。
第7章(2)
“王上……打算對她如何?她不是什么大齊叛逆,不會危害東丘軍。她只是擔心我而已。從她身上,王上問不出任何東西的。”
“朕從沒認為她是誓忠于大齊之人。誓忠大齊的,是你。她唯一的罪名是偷竊。竊走朕苦尋的重華王隨身赤玉。不,還有一樁,竊用王室秘藥白玉露。那東西是朕特地取來給你延命用的,你卻隨意給了人,傷了朕一片苦心!
他哪有什么苦心,根本又是個圈套!悲慘發現,最令她痛心的,不是無法對付他的高明手段,而是自始至終以為他的多少溫情、多少善意,只為了一個目的。他想拴住她,包括她的人、她的心,而后以她為餌,誘出伏云卿。
而她……卻傻呼呼地在他掌心聽命起舞,還無知地對他感激涕零。
“朕說過,不會讓你輕易逃走;你該早點覺悟,朕,不可能放手!
“要是王上早知蘭襄身在何處,怎么始終不捉拿她?”
“她一舉一動全在朕眼皮底下,朕何須多此一舉,反正她成不了氣候;況且……你會為她不舍,朕看不慣你老為別人煩心。但現在不同。至今,她仍想救你,祭典上,她企圖接近你,那朕就饒她不得!
他來到她身前,長指挑起她下顎,逼她直視他。
“朕承諾過你不殺任何人,不過,偷竊之人的罪刑,是削去雙腕——”
“可王上明明清楚,不論白玉露或雙花紅玉,都是我給她的!
“紅玉也許是當初你盜來給她,但她現在腿上有傷行動不便,白玉露她又如何到手?誰是中間人?”
她墨睫染淚不止。都到了這地步,他不可能不知情,卻還要她開口明說。
他太過殘忍,非要將她的尊嚴驕傲狠狠撕毀踐踏才甘心?可她卻只能順著他的意,低聲下氣:“……饒過她。要我怎么做,王上才肯答應放了她?”
“了解朕若你,該心里有數,要怎么做,才能討朕歡心。”
眸光黯然淡掃過桌面,而后她顫著系,緩緩取過宮裝!啊視䲟Q上!
“你這模樣,彷佛朕真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了!彼脸羾@息,輕柔拂去她頰上教人疼進心坎的委屈淚珠。
“雖然稍嫌倉促,不過婚儀是早早辦了的好,免得還有人老要說三道四。朕以為,簡單邀幾名親信將領前來赴宴即可。不過王室古禮之中有些繁瑣誓詞要記,朕會找人教你。記住,你別讓朕失了顏面;閮x上,新娘愁容滿面可是大忌!
她捏緊手中名貴的織錦宮裝,許久之后才幽然開口:“唯音只問王上一事!
“你說。”劍眉輕挑,對她總算愿意主動多說點什么感到一絲欣喜。
看著他神情柔和許多,像是不曾起過爭執,她提醒自己,不能再被假象蒙騙。
她一定得弄懂她到底欠了他什么,才能合計下一步。她從不負人,那是她的義理。所以,若有欠他,她就還;若沒欠他,就要他為了進攻大齊給她個明白交代。
在那之后,若還有以后……多可笑,他們之間,怎么可能會有以后?
“我要問的是,伏云卿究竟哪里開罪王上,讓您糾纏不休,非捉他不可?”
他唇角掀了冷笑,退開一步,明顯在回避!坝行┦,你無須知情。”
“假若今后……今后咱們將成夫妻,就沒什么好隱瞞的!彼齻冗^臉,閃爍其詞。她深吸了口氣,賭上心底猜測道:“這件事,莫非與夏城公主的閨譽有關?”
偷覷他一眼,見他眸光轉瞬闇沉,表情又變得莫測高深,她知道,方向對了。
“王上說過,與重華王并無直接過節,那要討的公道是為了誰?能讓王上不惜出兵,定是王上心里極為重要的人。那些丫頭們曾說過,不能再有第二次,她們害怕的是……再次弄丟了主子。而她們原先——是夏城公主身邊的人!
杭煜笑得清冷,隱含薄怒!耙蝗鹤彀筒焕慰康拈L舌女,連東丘國的內事都敢提。朕下令封口,誰都不許外泄,露了口風便要剜去多嘴長舌,她們不怕?”
“她們怕得很,只是她們沒察覺,光說那幾字便讓我記住了!狈魄淠粨u首!皞髀勚,公主三年前便得重病,不曾露面隱居深宮,所以她已失蹤三年?”
他沉默不語,負手轉身!啊闳绾尾孪耄俊
“王上有意隱瞞此事,表示夏城公主并非光明正大出宮。東丘王室規矩不少,公主擅自離宮,有損閨譽,輕則禁足,重則撤去誥封,最重賜死,那就難怪王上不準人提。但,假使此次王上乃為公主開戰,那就表示公主出宮與大齊有關……”
伏云卿說著說著,突然停下話,尋思一陣。怎會與大齊有關?
公主是讓人自境內擄走?不可能。那是自個兒偷溜?就算公主再喜愛大齊音律,心生好奇,也沒方便門路能讓她直通大齊境內……
她不住喃喃自語:“可公主若想出宮,怎么打點一路——”
驀然想起,三年前,那個自東丘國來的使節列隊。假使公主因一時好奇,想一游大齊,從宮中便混進當年那來訪的使節列隊當中越過國境……大有可能!
而那列隊——那列隊早已一人不剰,全死在九王兄手里了!
俏顏失色,慘白如紙,暴眼狠睜,死瞪杭煜背影。不會的!不會巧合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