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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魔掌 第四章 作者:夏樹薰
    熬過綿綿細雨,難得稍作停歇的漫漫梅雨季,太陽終于露出令人想念已久的光輝,將過去那些晦暗的日子一掃而空,仿若假的般,只是一段帶著不好的陰霾的虛擬幻境。

    擁有太陽光線滲入的明亮屋內,有兩個人正在玩拉扯的游戲。

    “你叫你的嘍陪你不就得了?”

    “不成,他得忙著煉制治愈我的丹藥,而且萬一我的病治不好,你們就都出不了這尚稱美麗,只是破舊了些的牢籠了,我所設的結界是非我自己解開不可,否則它便會一直護在那兒。我這個人那么沒用,病死了倒也不打緊,但若害你們因而餓死、無聊死、自閉死,那我心里多過意不去?嗚……”

    高大英挺的男子捧著心、蹙著眉的模樣,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但無奈的零,縱有百般不愿,身為肇事者,他有逃避不掉的責任和義務。

    他從不知道自己責任感竟這么重!不,他只是恨不得能早日離開此地,才會出手幫他的,零這么告訴自己,也告訴暗彝。

    聽到這番說辭的暗彝只是笑了笑,沒說什么。

    不久,拗不過死纏爛打而妥協的零和暗彝兩人相偕,其中雖有一方不太情愿,但仍一起抵達庭園的長椅上;在暗彝又一次以退為進,逼得零無話可說之下,暗彝大咧咧地枕在零的大腿上,面向無垠的天際,吸取芬多精、享受日光浴,看來好不愜意。

    突然好一陣靜默,令零以為自己多話,且老帶著狗腿式笑容的暗彝進入假寐,而他也在暖烘烘的日光照射,及和風下吹拂下,意識陷入半昏沉狀態曾幾何時,他竟也能如此放松?

    “零……”

    “嗯?”他難能可貴的語氣相當溫和,也許是因昏昏欲睡的關系。

    零已經逐漸習慣猜不透對方心思的情況,甚至開始喜歡上這種不確定性。

    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人性陰暗面,縱使探知對方內心時,那一面幸運的只占極小部分,但完全能料中對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要說什么,這豈不太過無趣了?

    就像蒙朧霧紗中的景物總是最美一般,因此電影近距離拍攝時總愛加上一層柔焦鏡,以增加其美感。

    “為什么你的名字只有一個字,沒有其他的了嗎?”暗彝終究還是憋不住地開口問道。一個字包辦了姓和名嗎?真奇特。

    他就是這般,平時總帶著迷人和悅的笑容,給人好好先生的印象,骨子里其實不然,他只是想省去麻煩;萬一不經意得罪人而不自知,惹來不必要的禍患,多得不償失?尤其是像他這種居上位、易招妒的人而言。

    但實際上,他是個好惡相當分明的人,也就是極自我、相當固執,且很會記仇的人。

    總而言之,別光看他的外表就斷言他是個好欺侮的人,以免惹禍上身,哪天被整得半死還不知前因后果。

    “不知道!

    一般人聽到這三個字,肯定會以為對方是在敷衍中自己;像這類攸關自己切身的問題,他豈可能會不知道?

    但閉上眼只以心來傾聽的暗彝,卻能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

    “那你和我一樣,都是被父母丟棄、自己長大,大到有人收養時,才給你一個名字。不過那人還真是草率,竟只給你一個單音;但是名字嘛,只是個代號,方便別人叫喚而已,有沒有都沒差啦,就像我在我弟弟們口中也只!埂@個單音,對他們來說,我的名字就叫作喂!

    暗彝對這類切身的事淡然得令他人側目,但對他這個極個人主義的人而言,外人的想法、看法與他何干?!要不是被迫接下上位者的擔子,他肯定會過著極瀟灑自由的日子。

    真羨慕他那些優游自在的弟弟們。

    沒辦法,誰教老頭以死相逼,他又狠不下心看他自虐。

    嘖,果真是把他養大的人,根本早就摸清楚他身上的骨頭有幾根了嘛!

    首次遇著這么特別的人,零總以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他可以淡泊的面對所有有關于自己的一切。

    但捫心自問,非也。

    他曾為了自己沒有父母、沒有家人、沒有姓氏,卻有異于常人的能力,揪心得難以成眠,卻仍固執的告訴自己是因使力不當或太過勉強施力的緣故。

    心底深處隱隱約約為著心扉那堵墻而不安,他還不停的欺瞞自己,他不在乎。

    其實當自己必須不斷告訴自己不在乎,心才能稍稍平撫時,已在乎至某種不容忽視的程度,零只是不愿承認吶!

    ***

    “怎么了?”察覺到泛藍的光澤變得有些黯淡,他不喜歡,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亦在此時被揪了一下,甚不舒服。

    “沒事!

    “你不想說就算了,等哪天你想說時,我一定要當第一個聽眾,約好了喲!”

    暗彝睜開攝人心魄的堅定眼眸,吸引零的視線。

    平時總是帶著一臉諂媚笑容的人,一旦突然板起臉正經起來,看起來反倒有點可笑,零一時忍不住,竟真的噗哧地笑出聲,順道很不衛生的噴了正仰躺在他膝上的暗彝一臉口水。

    “喂,你!”暗彝很不情愿的自舒適的枕頭上起身,原想出口抱怨,他從沒被人如此大不敬的噴一臉的飛沫,見著他猶如蘊釀了千年才瞬間綻放的笑顏,竟美得教人難以逼視。

    暗彝有些癡迷,不自覺地伸出左手輕探,想確定這不是存在于夢中易逝的幻覺;不習慣與人親近的零在初次放寬心的笑顏下,竟有如接受溫柔撫摸的小貓咪般,笑得更燦爛了。

    拇指指腹摩挲著略顯粗糙的假面皮,暗彝不滿于只能撫觸到虛偽的幻象,他想探進真實的水藍色靈魂深處,想了解他所有的一切,膚淺虛假的表面,已不再能滿足他對零的好奇。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樣?”暗彝的聲音變得有些粗啞低沉。

    零倏地變得警戒,動作靈敏地抽身離開暗彝數步之遠。

    方才靜謐的氣氛頓時消逝,仿佛從未存在于此空間過。

    唉,早知會破壞方才的旖旎氣氛,他就不開口了。

    可暗彝深知就算情況再重演,他還是會開口問零。他突然想見見擁有水藍色靈魂的人兒的真面目,非常想。

    “你早就知道我戴了假面皮?”零知道自己的容貌會引來不必要的、不知量力的登徒子覬覦,他雖不知這般的容貌是否稱得上美,但確實會在出任務時給他帶來多余的麻煩,在不明了他非凡能力的普通人面前,他的長相可能相當吸引眾人的目光吧!雖然他無法理解為什么。

    “你到底是誰?誰派你來的?”是他們敵對組織派來的嗎?這么多天還不下手,難道他是想攏絡他?可是……

    “你覺得誰有能耐派我來?”暗彝仍是帶著笑臉,一邊的嘴角比另一邊更為揚起,語氣中透著倨傲,似帝王般不可一世。

    “說的也是。”有誰使喚得動這么自視甚高的他?

    “不能讓我看看嗎?不過是張皮相,但就是因為那是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你的,所以我才想看,不成嗎?”

    斂起笑意的暗彝看來誠心誠意,是他眼花了嗎?否則老一副嘻皮笑臉的人怎么可能會有這么正經的時候?尤其是這個對他有所求的人。

    他對自己究竟所求為何?

    這時不免會想,如果他還有透視人心的能力就好了,那他一眼就可以看穿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可是來到這里之后,他的異能一切如前,除了看透人心之外,這雖讓他慶幸,但也讓他頗為不安。

    罷了,反正已被困了這些天,假面皮扎得他的臉有些癢癢的,為了讓自己舒適些,是該撕去了。

    零輕揚略微纖細卻肌理分明的手臂,輕輕一揭,露出隱藏在平凡面皮下的真面目。

    看慣二弟絕艷的天姿容顏,鈍化暗彝的視覺感官,很少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臉不過是一張皮,是圖是扁、是橢是方,還不是雙眼、一鼻一唇?

    于是乎,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以視覺的第一印象來評斷一個人,暗彝只以他修為日益精進的魔力看進對方的靈魂,他發現表里不一的人多如牛毛,就光以自己為例,他絕不如外表般溫和明亮,是更暗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易讓人看清的色彩。

    但零的清麗相貌竟奇異的與他內在顯現的靈光一樣清澈亮眼,雖不是最漂亮的頂極色彩,卻更加吸引他,讓他對他的好感加分。

    只可惜,在一片清澄中有一抹灰暗,令零的清朗變得混濁,為什么?

    暗彝有一種不舍的感覺。

    “你看夠了沒?”被暗彝灼灼的眸光緊瞅住不放,那種感覺使零不自在。他一定要這樣看他嗎?

    見零的俏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暗彝體貼的不再為難他,拾回他平日的笑臉,“親愛的枕頭,我還沒休息夠呢,快過來吧,”

    暗彝一如往常的態度,似乎對他的長相毫不在意;零一直以為自己的臉蛋很具吸引力,是他的魅力失常了嗎?還是他根本不認為他長得還不錯,有一看再看的價值?

    雖不希望暗彝似以往那些愛以視線強奸他的登徒子一般,但他竟不多望他一眼,這使他不悅。

    為何不悅,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他確實不高興,而且是很不高興。

    他認為他長得難以見人嗎?可惡!

    望見他轉開的臉,零氣得踹了暗彝一腳,頭也不回的便往屋內奔去,將暗彝的哀號聲拋諸腦后。

    半趴在地上的暗彝搗著心窩,冷汗一滴滴落下。

    “好狠,果然是當職業殺手的料,每一擊都向敵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又怎么了?

    暗彝也為自己難得摸不清的心思而感到困惑。

    ***

    “很難受嗎?忍著點。”暗彝焦急的將氣緩緩輸入零體內。他不能太過心急,人類無法在短時間內承受突然間過多的能量,可是眼睜睜地看著零痛苦呻吟,教他如何不心疼?

    “爸……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不……”

    不斷沁著冷汗的零,體溫急遽下降,他再不想想辦法,恐怕這脆弱的人體即將報廢。

    人類就是這么沒用,血管斷了不能自行修復,心臟停擺就回天乏術;他都還沒弄清楚零漂亮靈魂中那抹灰暗的緣由,也還沒更了解零的一切,他還沒陪伴他至厭倦……不準,他就是不準他死!

    “零,接受我吧,別再拒絕我的幫助,別絕望,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旁的,零……”

    零不知怎地竟不斷排拒他的援助,他一心想死嗎?不,他不允許,既然被他遇上,他就不允許別人拒絕他的好意,尤其是零。

    他必須加速他體內細胞活化的速度,始料未及的是,他體內積存已久的毒素,其毒性竟如此驚人;再加上零還以他自身殘存的能力頑強的抗拒他,可惡!至今他想做的事還沒有辦不到的!

    暗彝讓自己的靈動與零同步,他要進入零的意識深處將他帶回,不論他愿不愿意。

    “殿下,不可以!太……”危險了!

    在水鵲語未竟之前,暗彝僅瞥了他一眼,用眼神交代他要保護好他們倆的肉體,便陷入無意識狀態。

    這、這該如何是好?萬一殿下有什么不測,他、他也不要活了!

    “殿下……”早知道他固執不聽勸,但想不到他連給他發言的機會也沒有,就扔下他一個人。

    水鵲如坐針氈,認真的守在昏迷的兩人身旁,不敢離開。

    ***

    這兒就是零的心結所在嗎?

    入眼的凈是無垠的荒涼、一片枯槁,孤絕于天地之間,而且除了赤紅之外,就沒有別的顏色。

    似血又似火的紅。

    零他人呢?

    暗彝在荒蕪間奔走,在這扭曲的空間里,他不能久留,否則不僅他有危險,帶不回零,他們就得永遠被困在這兒。

    不成,不能連他也慌亂起來。

    暗彝就地打坐,讓心緒沉淀,伸長接受訊息的觸角。

    “找到了!”

    下一瞬間,暗彝便出現在一個蜷曲瘦小的人影身旁,由人影下濕答答的地面可以得知,零正在無聲的哭泣著。零連泣血的痛哭都哭不出聲嗎?

    暗彝的心揪痛得難以呼吸。

    在這個連影子都無法出現的空間里,習慣悄然屏息的暗彝并沒有造成空氣分子的波動,但未抬眼的零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你是誰?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從來沒有人能到這兒來!鼻那哪ǜ蓽I水才肯抬頭的零,仍是一臉冷漠,只有布滿紅絲的眼睛微微泄露他的情緒。

    “零……”暗彝心疼得說出話來。

    身高不及暗彝腰際的小小人人兒倔強地想掩飾落寞,“如果沒事的話,請你離開!

    “零……”

    “我不叫零!毙∪藘捍驍嗨脑。

    “我是來帶你走的!

    “我不要走,請你離開。”

    “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陪你耗在這兒,只有我們倆的世界倒也不錯。”

    “這兒不歡迎你。”

    暗彝扳住零欲轉過身的肩膀,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彈開。

    禁不住沖擊力道的暗彝嘔了一口鮮血,同時也瞧見零眼中一閃而逝的愧疚光痕,可見這兒的零還未見慣鮮血。

    暗彝心念一轉,又吐了一口鮮紅的血。

    “你不管我嗎?”

    “是你活該,誰教你碰我的!边@陌生人還好吧?不會就這么死了吧?還死在他惟一可以躲避自己的地方,以后這里就多了一具尸骸陪他,他可不要。

    “我原本可以自行醫治自己,可是在你的世界中,我的能力無法發揮,如果你不帶我離開這兒,我就會死在這兒;不過這樣若能長長久久的陪伴你,倒也不錯!

    零蹙了蹙眉。這人在說啥渾話?

    暗彝又嘔了一口鮮血,在地上形成成灘的血跡,令人觸目驚心。

    “零……”

    “我說過我不叫零,這是名字嗎?”

    “唔…!那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會再叫錯了,告訴我……”慘了,在這兒待得太久,血又吐得太多,突然一陣暈眩襲向暗彝,令他大感不妙。難道真的得這么陪零永永遠遠待在這兒?其實這也不錯。

    什么?零,你剛剛說什么?

    是你的真名嗎?

    零,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要再也見不到你……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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