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院。
手握狼毫的毛筆因為停滯時間過久,一滴墨汁滴下來弄臟了奏折。
老九見狀,趕緊把獨彧手上的筆拿下,把折子拿給下方的小廝,讓他去弄干凈再把折子送回來。
左右是一份無關緊要的折子,倒也無所謂。
“殿下?”主子那表情可以解讀為困惑嗎?對納側妃一事,主子本是覺得褒二姑娘肯定會同意的吧?
堂堂親王想納個妾室就像養只貓狗那般容易,會拒絕的一定是腦子壞了。
那褒正濤一家子腦子不只壞了,還壞透了。
“她可說了什么?”
沒頭沒腦的話,老九卻聽得懂,“這位褒二姑娘未免太不識好歹了,殿下愿意給她殊榮,居然推辭不要!
“說人話!
獨彧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讓老九明白殿下不高興了。他不敢再插科打譯。“褒二姑娘說長姊未嫁,斷無妹妹先出閣越過姊姊的道理!
不是嫌棄他別處,只因姊姊未出閣。這理由讓獨彧郁悶的心自在多了。
“那就替褒家大姑娘找個對象,在最短的時間內嫁出去!彼f得云淡風輕,好像嫁人像吃塊點心那么簡單。
他說的容易,老九卻為了這事差點忙斷老腰。
褒正濤是個四品官,官階雖不大,可好歹是個知府,褒大姑娘的夫婿哪能從平頭百姓里挑。而殿下的那些臣子撇去年紀大的不說,年紀相當的多有家眷,讓褒大姑娘屈就妾也不好。若是退而求其次在親衛中選一個嘛,練武的一個個都是大老粗,嬌滴滴的姑娘,誰愿意嫁一個舞刀弄槍的粗人?
唉,沒想到牽紅線當月老的活兒也不容易。
想來想去想破頭,老九只好讓文官和武將把麾下那些還未娶親的兒郎的生辰八字、家中人口幾何、產業多少都給問過,然后造冊呈上來,他再來挑選合適的對象。
為此他沒和宣姑姑少抱怨。
宣姑姑是見過褒姐的,只覺得老九異想天開,那是個國色天香的姑娘,無論氣度風華:言談舉止都為翹楚,哪可能在老九的安排下就隨便出嫁的。
老九那邊忙得不知今夕是何年,褒曼這邊卻絲毫不受影響。這段日子她把生活重心放在染坊,兩、三天就會去一趟,那些師傅在她的教授下逐漸找到竅門,有的也能舉一反三創造出個人的獨特風格來。
對此,褒曼不僅不反對,還鼓勵他們只要新染出的布料能受到肯定和歡迎,就能分得那匹布售價的一半紅利。
這對師傅們來講可是非常大的誘惑,更是努力的研發設計,染坊里出現空前的生氣蓬勃。
這日她一到就發現獨彧也在,他身邊少了老九,多了一個看起來稚氣,相貌卻風流且衣著不俗的男子。
獨彧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要向她介紹對方的意思。
沈頡不以為忤,他又不是不了解獨彧的脾性,還是他自己開口比較快!肮媚,在下沉頡,你也可以稱呼我沈長史。”
“沈公子。”褒曼行了個平輩禮。
“敢問姑娘貴姓!
“人家姑娘貴姓,跟你有關系嗎?”獨彧突然冷颼颼的截了沈頡的話。
呃……“我方才跟著王爺參觀了一下染坊,這小小一間染坊在褒姑娘的領導下可是越發的朝氣蓬勃,生意蒸蒸日上了!
這完全是客套話,褒曼也沒放在心上,“這般規模還不算什么,將來蠶桑、織布、染布、縫制、繡工、販賣等商隊聯通,所有貨物出入關或走哪條路線,我希望都是一條龍作業,將好東西運到全國各地,這樣才能賺大錢,”她笑得神采飛揚!斑有染坊是王爺的,不是小女子的產業,我只是個打工的。”
沈頡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叭绱诵貞汛笾镜墓媚镎媸遣缓唵!彼降紫轮挥兴麄冊诘臅r候,他態度就會輕松許多,不似平時嚴肅。
他出身大家,因為交上獨彧這個損友,未當官前曾和吳涼一塊替獨彧打理生意上的事情,直到獨彧封王才把生意全部交給吳涼,因此他知道經濟流通的重要性。
不說她的美貌,光那份靈黠和風趣就很動人,若再擁有商業才能,那簡直就是寶物了。
獨彧往前走一步遮住沈頡的視線,要是老九在,他一定感覺得到他不開心了。“你想怎么發揮就撒手去做,不用顧虎本王。”
“王爺都這么囑咐我了,那我可要大手大腳下去做,屆時生意要是垮了,王爺可不能怪罪!弊鋈艘欢ㄒt虛,就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不能把話說滿,不論做什么,替自己留后路絕對不會錯。
“垮了,就算本王的!
沈頡的眼光完全不同了,他摩挲著下巴做出一副痞樣,然后手指從下巴移到獨彧身上!鞍媚锊焕⑹悄愕膫儒!
什么叫做你的側妃,你才是側妃,你全家都是獨彧的側妃!
褒曼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把沈頡罵了個狗血淋頭。這是子虛烏有的事,她最討厭人家在她身上做記號了。
“真吵。”他對誰都很直接而粗暴。
“我說錯了什么?”沈頡嘀咕,慢半拍的想到自己這是礙了人家的眼呢。嘖,既然嫌他礙眼干么要帶他出來?
好吧,是他自己死皮賴臉非要跟出來不可的,王爺要他識相的閃遠一點,他閃就是了。
沈頡碎碎念著獨彧見色忘友,很識趣的走遠了。
一個男人這般啰嗦還真是少見,褒曼算是開了眼界,不由得噗哧一笑。
“跟本王來!豹殢凵竦镀芜^,領著她走到染坊后頭。
染坊后頭就是一塊畸零地,薄薄的雪鋪著地,獨彧這時有點后悔,怎么自己就選了這里?
他感覺了一下風向,又偏頭看了眼褒曼有些單薄的衣著,遂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可褒曼真的不冷,她看起來纖弱單薄但身體很好,來到駢州這么久,她來來去去的跑,一次風寒也沒有得。
但是獨彧的眼神太強大,好像只要她一拒絕,身子就會被他的目光戳出一個窟窿似的,所以她很溫馴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王爺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獨彧盯著她沒說話,心里不由得想,他的衣服穿在褒曼上還真合適,雖然寬大了些,但是她這模樣讓他歡喜。
是的,歡喜,那是他活了兩輩子都沒有過的感覺,很單純的因為替別人做了什么而覺得喜悅。
然而,他不喜歡她對著別的男人笑。這點叫她往后一定要改。
她仰著小臉看著他的神情專注而認真,這促使寡言的獨彧絞盡腦汁想說些什么主動和她攀談。
這種動力也是生平頭一回。
“你拒絕本王,不想當本王的側妃!彼浑p黑眸直瞅著她。
“是,我不愿意!彼旖俏⒚,大方的與他對視。
對于他突然來記回馬槍,她頭痛極了,好不容易圓了過去,他還來追根究柢,這不像一個王爺會做的事。
她沒有美到人神共憤的相貌,性子也和溫柔賢淑搭不上邊,只是抱著與人為善,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態度過日子,這樣的她,滿街隨便找就一大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這位爺的眼?
“為什么?因為本王令你畏懼?”這世間除了老九和少數幾個人,并沒有人會主動親近他,他也從不摻和那些人的活動。
他對那些言不及義、吃吃喝喝的聚會毫無興趣,冗長的公務占據他大部分的時間,還要面見外賓、下屬,一個人的時候并不多,能練武、看書、喝一壺好茶就很難得了。
盡管如此,恭親王側妃這名頭有多少人想要,不用付出什么就能頂著身分裝富貴擺架子,這些不都是女人最想擁有的,她為何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