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高大的青年手持長弓,穩穩地搭箭于弦上,神情戒備地緩緩逼近。
“東藩郡王世子,孤還以為你是東藩郡王府里少見的聰明人!蹦饺莴E神色不變,嘴角微微上揚。
貝爾裕面色一緊,搖了搖頭,冷聲開口,“大君早已想收拾我東藩郡王府,臣今日也只是合理反擊!
慕容獷笑了,眉眼間有說不出的邪魅,氣定神閑地道:“東藩郡王府若是如你說的那樣安分,那私下和北羌、陳國動作頻頻的又是誰?”
貝爾裕一窒。
“獷兒,當年先帝選擇過繼你為嫡子,還真是沒相錯人,你果然擁有帝王狠辣霸氣之心,只可惜……”竇國公嘴角含笑,眸光戾色大盛,狀若渾不在意,隨口就說出了這個驚天秘密!半s血就是雜血,又如何當得起我大燕黃金般高貴無雙的帝王?”
眾人一驚,紛紛望向了高大俊美的慕容獷。
他懷中的孟弱也呆住了……
“那又怎樣?”慕容獷卻沒有半點皇室機密被拆穿的驚惶或難堪,閑閑地攤手一笑!案富十敵踹x了孤過繼,孤就是父皇的親生子,皇家玉牒上載錄有名,誰都推翻不得這個事實——除非,您老親自到皇陵把父皇請回人世,讓他老人家親口改了,否則,孤這個大燕帝是注定坐到“萬歲萬萬歲”了!
竇國公被他嘲諷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中殺氣大作!澳沐e了,你今日死在此地,帝位就得換人坐。就算你有幸逃出生天,如今的大燕皇宮已經落在老夫手中,你還是得像喪家之犬那樣四處逃亡,等著老夫取你項上人頭——”
慕容獷鳳眸微瞇,笑容消失。
“慕容獷,我敬重你是個好皇帝,是條好漢子,若是你現在投降,并親手殺了你懷中這個奸妃禍水,我貝爾?勺鲋鳎埬阋幻,圈禁于別莊中,讓你平安終老!必悹栐烂C正色道。
慕容獷尚未回答,竇國公已冷冷喝斥了他一聲:“荒謬!縱虎歸山,你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貝爾裕皺眉。
“竇國公,你是不是忘了?他的命,是我的!币粋輕柔的嗓音無情地響起。
慕容獷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眼光痛楚悲涼地注視著懷里的小人兒。
渾身傷痕累累的玄子和子空瞪大眼睛,隨即狠狠倒抽了一口涼氣!
“內賊是你?”玄子冷眸赤紅地咬牙問道。
“你就是那個幾次放消息給老夫的——暗線內鬼?”竇國公一臉怪異而懷疑地瞪著她。
孟弱退出慕容獷僵硬的懷抱,靜靜地往后退了幾步,與竇國公等人和慕容獷呈三方犄角之勢。
“是我!彼∧樅翢o血色,瘦弱的身子彷佛隨時都會倒下,花做魂魄雪為肌膚的凄美卻透著一股凌厲的死氣,令人膽顫心驚。
“子晨查到了皎女還有京師近日的異動,都似有數條線索指向你,孤原是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錯了。”
慕容獷看著她因得聞此事而愀然變色,身子搖搖欲墜,自己卻依然滿心滿眼盡是痛苦與憐惜,全然沒有一絲憤怒仇恨之色。
“為什么不疑我?”孟弱無法自抑地顫抖起來,手腳冷若寒冰,語氣卻鎮定得近乎漠然。“若是你早生疑于我,今日就不會落得如此凄慘狼狽了!
“阿弱,孤只想知道為什么?”他目光直勾勾地凝視著她,眸底有淚霧彌漫,心痛得宛若被燒紅的刀碎割搗爛,聲音瘠啞哽咽!盀槭裁?”
“還記得你做過的那個惡夢嗎?”她泛白的嘴唇微動,神情滿滿的哀戚,幽幽地道。
慕容獷大震,胸膛像是被誰重擊了一拳般,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腳下踉蹌后退了一步。
“孤不明白?”
“那是你我的前世!彼凵窨斩吹赝,像是看著他,目光卻穿透了他,落在那個遙遠悲哀的前生里。
慕容獷怔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前世?孤和你的前世?可……不可能,你怎么還記得?孤是說怎么可能?”
就連竇國公和貝爾裕都聽住了,雖然明知這有可能是這個奸妃賤人所想出的緩兵之計,可是不知怎地,她就這樣站在那兒,獨自一人,風姿楚楚,卻宛若已開到荼蘼、轉眼就要凄艷凋零的一抹花魂……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住了。
第9章(2)
孟弱環顧著彷佛被點了穴的眾人,最后冷清清若春冰的目光落在慕容獷臉上,凄涼絕美地一笑。
“阿弱……”他心口大痛,胸悶窒息難當。
“前世,你為了崔麗華,利用我做箭靶,為她擋去后宮所有最惡毒的算計,然后我中過毒、落過水,一次次幾乎死去……”她恍若夢囈又似夜哭的孤鬼,似泣似笑!昂髞,我懷了你的孩子,你卻疑我與人私通,最后讓我的孩兒代替崔麗華的孩兒去死……那血流了一夜,是個兒子啊……出來的時候小臉都發青黑透了,血不斷不斷自七竅出來,我的孩兒……”
所有人在這一瞬間寒毛直豎,卻莫名鼻酸凄楚了起來。
“我們的孩兒……”恍恍惚惚間,他腦中浮現了一幕清晰至極的殘影……
深夜,萬籟俱寂,他忽然自床榻上坐起身,盯著沉睡中孟弱那逐漸隆起的肚子良久,見四下無人,遲疑而輕聲地低喚——
皇兒,孤,嗯,是你父皇。
“皇兒,孤,是你父皇……”他陷入夢魘著魔般地喃喃,語氣緩慢輕柔,透著一絲別扭的尷尬,卻越喚越親昵歡喜,“我是父皇啊……”
孟弱呼吸一停,顫著聲破碎低叫:“你——你記起來了?”
他迷茫的眸光自渙散中凝聚,恢復了清明,在接觸到她含淚的目光時,腦中靈光一閃,啞聲道:“風娘說她親眼所見——”
慕容獷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前世今生無數記憶聲音洶涌沖撞入他腦海之中,狂暴得彷佛即將爆裂開來……
“她是風太宰之女,家教森嚴從無妄言該死!”他眸底殺氣大盛!肮戮剐帕四莻賤人!”
孟弱腦際轟地一聲,小臉霎時青白得可怕,一口氣幾乎上不來,眼前陣陣發黑,她死命咬破了嘴唇,鮮血和劇痛迸現,這才終于恢復了一絲清醒。
風貴姬?竟是風貴姬?
糟了,那……
“你快命人回皇宮報信。 彼櫜坏们笆捞咸旌弈,厲聲對著他大吼。“竇國公今日起事,我臨出宮前曾暗中交代風貴姬定要注意宮門和侍人動靜——沒想她,她卻同我一樣不可信!慕容獷,你若不想真的做流亡之君,就速速讓人回去守住皇城!”
可就在此時,皇城方向的天空卻飄起了濃濃的黑煙,河畔的風中隱隱約約傳來兵刃相交、殺聲震天的巨響……
“哈哈哈哈!太遲了!备]國公哈哈大笑,勝券在握地得意道,“慕容小兒,陳國賤子,你們都小看了我世家的力量,就算將大燕十之八成的兵權收攏于掌中又如何?京城突變,你的百萬大軍趕得及回來勤王嗎?更何況,你如今已是老夫的囊中物,生死都由老夫說了算,你說你還有何底牌可用?”
慕容獷沒有理會他的囂張吠笑,深邃鳳眸癡癡地望著孟弱氣急敗壞的慘白小臉,眸光深處閃爍著希冀、祈求和無名喜悅,吶吶地問道。
“阿弱,你不是恨孤恨到想取了孤的性命去嗎?那孤的江山還在不在,于你而言又有什么要緊?你不是該歡喜孤就要落得一無所有了嗎?可你剛剛為什么又替孤擔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