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暑假,蔡嘉裕已經是準備升初中小學畢業生了,豐富多彩的暑期活動充斥他的生活。他有了更多的朋友,有了更多的活動,杏花村的風光跟蔡互曉黝黑的小圓臉漸漸被淡忘。
孩子總是健忘的——十一歲那年的水里逃生,那一晚吃著剩飯剩菜的感動,蔡互曉辛苦摘來的小山稔,這一切,都被時間的巧手抹去。
蔡嘉裕忘記了杏花村的養鴨場,忘記了漫山遍野的野果實,忘記了物資不多卻熱鬧繁華的市集,要不是父母時不時提起,他可能會連同自己爺爺,三叔三嬸,蔡互曉也一并忘記。
十二歲到十八歲的六年時間里,由于各種原因,蔡嘉裕沒有再踏進杏花村一步。
父親蔡健豪的官職越做越高,如今已是“林業局”局長,他們一年前搬進這所三層高的小別墅,家里的轎車增添為兩輛,母親李美娟也平步青云,成為市中心小學的副校長。雙親都很忙,待在家里時間不多。蔡嘉裕放任自流,成天跟著朋友鬼混,不是上館子就是去舞廳,再不就是呼朋引伴來家里開燒烤大會。不過好在李美娟平時家教甚嚴,蔡嘉裕結識的朋友也多為家世清白的孩子,眾人貪玩之余也不敢過于放肆。蔡嘉裕天資聰穎,加上母親的督促,經過一輪昏天黑地的備考,他最后還是以中高成績考上了當地的重點大學,他的朋友們有的靠實力有的靠關系,最終也大部分過關。
當“小牛”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號再度被清晰的提及,已經是蔡嘉裕接到大學入學通知書的時刻。
這是炎熱的一天,他將客廳里的空調開到最低溫,斜臥在精美的布藝沙發翻閱著介紹流行資訊的雜志。李美娟今天難得沒出門,中午時分,她接到一個電話,接著就躲在二樓的房間咋呼了一個多小時。
蔡嘉裕約了朋友晚上去舞廳,現在稍作休息。他漫不經心地翻著雜志,打了個哈欠,家里的傭人正忙碌地在他四周打掃著。
母親叮零咚嚨的腳步聲由上往下,她激動地奔到蔡嘉裕跟前,興奮得口齒不清:
“嘉裕!好消息。『孟!”
“什么好消息?”蔡嘉裕盯著雜志上的新型號音響組合,漠不關心的問。
“他考上了!他也考上了A大了!而且他還是入學最高分!”李美娟一開口就“他”個不停,而蔡嘉裕不知道“他”是誰,他只知道自己考上的也是A大。
“‘他’是什么東西?”蔡嘉裕撰起秀氣的眉心。
李美娟一屁股坐到他對面的茶幾上,嘰哩呱啦說道:
“我剛才打電話到教育局幫‘馮書記’的兒子問入學成績,他也是跟你一起升大學的。教育局那個‘股長’不經意告訴我,今年升學全市最高分的孩子也是姓‘蔡’的!我一好奇就打聽下去了,結果,你知道那是誰嗎?”
“誰?”蔡嘉裕愛理不理。
“就是小牛。 崩蠲谰昶炔患按匦。
“小牛?”這個似曾相識的怪異名字讓蔡嘉裕嗤笑出聲,“一只?剂巳凶罡叻郑俊
“你這孩子!”李美娟輕敲他額頭,“就是你的堂弟,蔡互曉!他小名叫‘小牛’!別說你已經忘記了!”
蔡互曉在蔡嘉裕記憶中的影像已經非常模糊,蔡嘉裕聳肩。
“我是忘記了!
“沒心沒肺的孩子!崩蠲谰陮χ咸鞜o奈地翻白眼,“你們小時候還一起玩耍過呢!
“是嗎?”蔡嘉裕從鼻子里哼氣。
“總之,全市第一名就是小牛啦!”李美娟陶醉地說著,“這可是蔡家的光榮啊,我剛剛打電話回去,聽你三叔說,村里面都樂翻天了,小牛的學校也拉開了標語慶祝,聽說連鎮領導也要親自登門拜訪。唉,都怪你爹地出差去了,害得我們現在才知道消息!
她說了一大通,蔡嘉裕半句都聽不進,他掏了掏耳朵,繼續翻雜志,李美娟一瞪眼,抽掉他的書。
“媽咪你干啥?”蔡嘉裕愕然。
“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嗎?”李美娟不滿地問。
“什么反應?”
“你不為小牛高興嗎?”
“我為什么要為他高興?”
“你……你以前不是很喜歡跟他玩嗎?從鄉下回來之后還哭了……”
“這么古老的事誰還記得?”蔡嘉裕不耐煩地截斷,將雜志搶回來,“況且,他考第一干我何事?”
“他跟你念同一所學校。”
“所以?”
“所以……”李美娟深呼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宣布:“他要暫住在我們家!
“什么?”蔡嘉裕終于有點反應了,他翻身坐起來,驚訝地問:“他要住進來?”
“對,住我們的客房。”
“我反對!”他扔下書。
“為什么?”
“爹地答應等我考上大學后把客房改建成影視廳的!”
“現在事情有變故了。”李美娟學著他從鼻子哼氣,“小牛要住在我們家,直到他大學畢業找到工作,我們要照顧他的起居飲食!
“我們這里是難民收容所嗎?”蔡嘉?瘫〉卣f。
“你這什么話?”李美娟叉腰站起來,身高只及兒子下巴的她依舊氣勢十足,“小牛他們家境平凡,雖然他有獎學金,但我們做親戚的還是要盡力幫助他,他住這里可以省下一大筆住宿費!
“我不喜歡有個外人在家里!”蔡嘉裕任性地抗議。
“他不是外人,他是你堂弟,跟你同姓的!
“我不管!”蔡嘉裕蠻橫地大吼。
李美娟銳利地瞇著眼,教訓道:
“嘉裕,我什么時候把你教成這種自私的孩子的?我一直告訴你,做人就是要互相幫助,更何況是親戚之間,你們這一代兄弟姐妹少,堂兄弟表兄弟之間更應該互助互愛!
蔡嘉裕白皙的臉蛋漲紅了,一方面是羞愧一方面是惱怒,李美娟繼續道:
“你這么大的人了,道理不用我多說,該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吧。下個星期你父親就會接小牛上來,希望你到時候能誠心誠意地歡迎他!
她說完,昂首挺胸地走了,蔡嘉裕知道母親的話句句在理,他無從反駁,只得在原地生悶氣。
李美娟言出必行,接下來的幾天,她跟傭人合力把客房的雜物清理干凈,還拉著一臉不愿意的蔡嘉裕幫即將到來的蔡互曉添置了一套新床單新窗簾,還有衣柜也是新買的。蔡嘉裕心里抱怨個不!獘屵錇槭裁匆獙δ莻土包子那么好?他越想越心理不平衡,蔡互曉還沒到來就被他在心底罵了幾百遍。
又過了兩天,總于到了蔡互曉大駕光臨的日子。蔡健豪一大早就親自駕車回鄉,午飯過后便載著這位“貴客”回來。
即便是接受了蔡互曉要住進來的事實,蔡嘉裕還是滿腹不諒解——還有幾個星期才開學,這土包子就不能晚點才來嗎?李美娟解釋,那是要讓他早點適應城市的生活,也算是為入學作準備,她還嚴正要求蔡嘉裕:—定要好好對待蔡互曉,不能讓他受委屈。蔡嘉裕嘴巴上答應著,內心卻構略出一大堆作弄對方的方法——想我給你好臉色看?門兒都沒有!
中午一點半,蔡家的深灰色小轎車停在了鐵門外。正在上MSN跟朋友瞎扯的蔡嘉裕從二樓的窗戶望出去,小轎車駛進了自己院子,父親跟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下了車,李美娟跟傭人很快迎了上去。蔡嘉裕來不及把頭縮回去,就看到母親轉過頭來對他喊:
“嘉裕!下來幫小牛搬行李!”
她身旁的蔡互曉也抬頭,蔡嘉裕沒給對方看到自己的機會,自己也懶得瞧對方,他應了句“來啦!北闫鹕硐聵。
蔡嘉裕走向他們,滿不在乎地隨便掃了蔡互曉一眼。對方身材魁梧,比他還高上小半個頭,一身古銅色的健康肌膚是時下嬌生慣養的男生們缺少的。他的臉型方方正正,五官充滿立體感,但額頭跟眉眼都被蓬亂的頭發遮蓋住,加上一身土不拉嘰的格子襯衣和深藍西裝褲,顯得傻氣又落伍。蔡嘉裕低頭一看,這家伙居然還穿著紅白相間的“回力”球鞋,老天!現在居然還有人穿球鞋配西裝褲?!
大草包一個!
蔡嘉裕在心里下定論。
這樣的呆子竟然能考到全市最高分?怕是瞎貓遇著死耗子吧?他不屑地想著。
李美娟輕咳一聲,示意蔡嘉裕要打招呼了,后者收到“訊號”,不情愿地道:
“小牛,很歡迎你的到來!
他說話時壓根底沒拿正眼看對方,反觀蔡互曉,在聽到他清亮悅耳的聲音后,臉龐轟地冒起紅暈,趕緊回答:
“打擾你們了,請嘉裕哥哥多多關照。”他的嗓音低沉而充滿磁性,跟蔡嘉裕截然不同。
你也曉得打擾我啦?蔡嘉裕在心里嘀咕,他繞過他,直接走到車尾箱,將行李拖出來。
“啊……我來就行了……”蔡互曉難為情地走過去。
“不用客氣!辈碳卧Uf話平淡無波,絲毫讓人感覺不到熱情。盡管蔡嘉裕的態度冷漠,但蔡互曉還是以熱忱中帶著興奮的眼神望著他。蔡嘉裕抬起一個土到極點的“紅白藍”塑料袋——里面裝的應該是衣物。
居然用這種袋子,果然是土包子!他暗罵,率先搬著袋子進屋。蔡嘉裕跟在他身后,他看著對方的背影,沒有來由的一陣心悸。
蔡互曉甩了甩頭,連忙跟了上去。
當天晚上,蔡健豪為蔡互曉接風洗塵,眾人移師到高級酒店用餐。蔡互曉被金壁輝煌的餐廳嚇得瞠目結舌,他在高級真皮沙發上坐如針氈,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把皮革刮破。
酒店的一切用品都是精雕細琢的,就連裝調味料的小碟子都鑲嵌著金邊,蔡互曉光是盯著筷子上的花紋就呆了半晌。坐在對面的蔡嘉裕優雅地吃著龍蝦,心里取笑著對方簡直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帶他出來真是丟人現眼。
吃到一半,蔡嘉裕那擁有64和弦的手機奏起了歡快的“土耳其進行曲”,他用餐巾擦凈雙手,掏出口袋里的三星D418手機。
“喂?我在吃飯,什么事?”
蔡嘉裕清脆的嗓音跟酒店大堂演奏的鋼琴樂曲渾然一體。
“……好啊,晚上九點?我大概半個小時后就可以過去了……好……知道了,你約他們,再見!
蔡嘉裕掛斷電話,李美娟熟知兒子行程,立即問:
“又要去舞廳?”
“是啊。”蔡嘉裕理所當然地回答。
“跟誰去!
“還有誰?就是‘許彰’他們!
“小牛今天第一回住我們家,你應該陪陪他!崩蠲谰暧柕。
蔡嘉裕不耐煩地瞅蔡互曉一眼,后者立即緊張地豎直腰。蔡嘉裕壓低聲音對母親抱怨:
“他這么大個人了,還要我怎么陪?”
“你帶他四處逛逛不就好了!
“你開什么玩笑?”蔡嘉?棺h,他才不要帶著個草包到處走咧!
“不然你跟她一起去舞廳,反正許彰他們也是A大的,大家互相認識一下也好。”李美娟建議。
“媽咪你饒了我吧……”蔡嘉裕死都不要把蔡互曉這個“土瓜蛋”引見給自己那些“高品味”的朋友。
李美娟不容抗拒地微笑。
“嘉裕,我那天跟你說,做人要怎樣?”
“切……”蔡嘉裕低咒,他最受不了母親的說教——因為自己總是無法反駁。
“況且,小?墒侨猩龑W第一名,帶他出去你臉上也增光!
“……”
蔡嘉裕萬般無奈,只好在用膳完畢后,騎上摩托車,載著蔡互曉抵達跟朋友約好的歌舞廳。
舞廳里的音樂震耳欲聾,燈光閃爍,蔡互曉只覺頭暈目眩。蔡嘉裕在舞廳里如魚得水,一些?鸵娏怂即蛘泻簦钁,一進門就順著熟悉的方向,走至一排半圓的沙發。
沙發上稀稀疏疏坐了七、八個人,其中一名穿緊身洋裝的長發少女立即跳起來。
“嘉裕,陪我去跳舞吧!鄙倥熘氖直廴鰦傻。
“急什么?先喝一杯!辈碳卧F仓欤倥煌,完全無視背后手足無措的蔡互曉。
沙發上一名外型帥氣的男孩瞧了瞧他,“好心”地問:
“嘉裕,還沒介紹吧?”
蔡嘉裕滿臉不樂意地說:
“這位,我的唐弟,蔡互曉!
眾人打量著蔡互曉窮酸的打扮,不僅竊笑著交談起來。
就知道會這樣。
蔡嘉裕咒罵著蔡互曉害他丟臉,他轉頭瞟了對方一眼,冷淡地說:“坐下吧!
蔡互曉忙不迭坐下去。
開口問他身份的男生就是“許彰”,他父親是市委書記,跟蔡嘉裕同是高干子弟的他,是這群人里的“首領級”人物。
他表現出寬廣的胸懷,友善地問蔡互曉:
“蔡先生是特意進城來玩嗎?”
蔡互曉土氣的外型無法讓他聯想到對方跟他一樣是“準大學生”。
“沒……我是……”蔡互曉正要解釋,蔡嘉裕卻不愿他跟自己的朋友過多交集,他不客氣地打斷:
“別說這些了,去跳舞吧!
他率先拉起那長發美女的纖纖細手,后者興奮地跟著他飄進舞池里,兩人緊抱著大跳貼身舞。
蔡互曉看得目瞪口呆,旁邊的幾個人也很快結著伴兒進入舞池,許彰雖是只影型單地出去,但很快就有打扮火辣的美眉主動送上門,到最后,沙發上只剩下“土包子”蔡互曉跟一個穿吊帶裙的胖小妞。
那小胖妹應該也是干部千金,她雖然沒舞伴,但態度也很是高傲。她一邊喝著紅酒,一邊不屑地斜眼看著蔡互曉,后者不知所以然地回望她,她輕哼一聲,扭動肉肉的脖子別開臉去。
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吊在旁邊當“壁花”,直到眾人盡興而歸。負責結帳的是許彰,大家似乎有了默契,都自覺地聚在舞廳大門外等待。
許彰出來的時候,身旁摟了個性感的美女——看樣子是剛剛才認識的。
朋友中的一個瘦瘦的男生吹了聲口哨,打趣:
“動作很快嘛。”
許彰好看的唇型勾出迷人的微笑,道:
“我先走了!
隨即挽著美人走向自己的坐駕——一部黑色的奔馳。
剩下的七人里有四男三女,有交通工具的男生們各自分配目標。蔡嘉裕跨上摩托車,理所當然地將頭盔交給與他共舞的少女——他們這伙人出來玩樂慣了,誰負責送誰回家已經有了固定配對。
“你自己知道怎么回去吧?”他再自然不過地問一臉茫然的蔡互曉。
“啊……哦……”蔡互曉發出兩個困惑的單音。
蔡嘉裕嫌麻煩地指引他:
“你要是不認得路就搭計程車,我家地址是彩虹花園102號!
“嗯,我知道了!辈袒渣c頭。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點!辈碳卧_B跟他多說一句都嫌麻煩,一扭油門,摩托車呼嘯而去。
其他的人包括小胖妹也相繼離開,遺下孤立無援的蔡互曉。他搔了搔腦袋,走出大馬路正要攔車,這才忽然想起自己沒帶錢就出門了。
蔡互曉翻遍身上的口袋,好不容易搜出六塊錢——
“唉……怎么辦呢……”
蔡互曉呆在原地冥思苦想。
淺灰色摩托車停在一座居民大廈前,車上的少女跳下來。
“上來我家坐坐嘛!敝x玲玲脫下安全帽,嬌滴滴地邀約。
“晚了回去,我媽又要念叨了!辈碳卧>锪司锓凵谋〈,謝玲玲著迷地看著他的唇瓣,白玉小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多陪我一下嘛……”她吐氣如蘭,涂著閃亮唇彩的小嘴微微嘟起。
蔡嘉裕跟謝玲玲是高中以來的同學,他一直有其他女朋友,而謝玲玲本身在男生堆里也很吃得開,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是有點曖昧不明。他們誰也不主動開口要求交往,但兩人的相處又跟普通情侶無異。
點到為止的挑逗,這就是他們的游戲規則。
蔡嘉裕笑了笑,在她雪白的額頭印下一吻。
“我要回去了,晚安!
謝玲玲也不挽留,她嫵媚一笑,收回了手。
“再見!
“再見!
蔡互曉沒有再留戀,戴上帽子,發動引擎,摩托車很快消失在昏黃的道路盡頭。
他懷著些微亢奮的心情回到家里,殊不知一場麻煩在等待著他。
一進家門,李美娟跟蔡健豪隨即奔上來。
“小牛呢?”李美娟追問。
蔡嘉裕愕然。
“他不是回來了?”
“他沒有回來!辈探『阑卮,“他不是跟你一塊回來的嗎?”
“他……我讓他自己打車回來的……”蔡嘉裕心里開始覺得不妙,果不其然,李美娟立即橫眉豎眼地訓斥:
“你怎么可以讓他自己回來?他今天才第一次進城。
“我告訴他地址了!”蔡嘉裕推卸責任。
李美娟不把他的解釋放眼里,責怪道:
“小牛這輩子沒離開農村,他哪知道怎么打車?現在這么晚了,要是他出什么事你拿什么賠?”
母親的偏袒讓蔡嘉裕頗為惱火,他賭氣地嚷:
“你干嘛這么緊張!誰才是你兒子!”
“你……”李美娟氣煞了嬌顏,火冒三丈地指著他鼻子罵:“你竟然給我說這種話!我白養你十八年了!”
蔡健豪趕忙勸架:
“別吵別吵!現在找到小牛要緊!”
蔡嘉裕氣憤地摔下頭盔,叫嚷道:
“得了!我去找他還不行嗎?!”
心疼兒子的蔡健豪趕緊攔住。
“嘉裕聽話,你回房間去,讓爸爸去找吧!
“我闖的禍我自己收拾!”蔡嘉裕不領情地繞過他跑出去,李美娟跟蔡健豪在后面追趕。李美娟生怕他過于激動會出意外,也不計較之前的爭執,勸道:
“嘉裕!別鬧脾氣!讓爸爸去找!”
“我才沒有鬧脾氣!”
蔡嘉裕跨上車子,正要出發,鐵門外忽然傳來人聲,蔡健豪跑過去。
“誰?”
“二伯!是我——”
是蔡互曉的聲音!
蔡嘉裕停下動作,很自然地走過去,蔡健豪摁下鐵門的開關——只見蔡互曉騎在一輛破爛的三輪腳踏車上,車上還坐著一個黑瘦的小老頭。
蔡互曉還來不及下車,蔡嘉裕就猛沖過去,一把揪住他劈頭問道:
“你跑哪去了?!”
“我……”
“我不是叫你搭計程車嗎?!我連地址都告訴你了你搞什么現在才回來?!”
“我身上只有六塊……”
“笨啊你!你不會回來之后再讓我媽幫你給錢!”蔡嘉裕沒給他解釋的機會,珠連炮發地責罵著。
“嘉裕,你讓小牛好好說!崩蠲谰瓴遄欤碳卧_@才放開他。
李美娟看著三輪車上的老頭兒,問:
“小牛,這位是……”
“哦,他是強伯,在外面收破爛的。”蔡互曉說完,眾人錯愕:
“收破爛?”
“嗯!辈袒韵萝,把車子還給讓強伯,并很有禮貌地鞠躬:“謝謝您把車子借我!
“哦呵……”那強伯癡癡呆呆地笑著,“不客氣不客氣,也謝謝你幫我搬貨!
蔡互曉向呆滯的眾人解釋:
“我沒錢搭車,剛好強伯在舞廳附近的回收場工作,我幫他搬了幾臺破舊電視機,他作為謝禮就把車子借我,還幫我指路回來!
“哦呵……不客氣不客氣……”提起蔡互曉幫他的忙,強伯又再說道。
李美娟從一團混亂中清醒過來,連忙跟強伯道謝:
“謝謝你幫忙。”
“哦呵……不客氣不客氣……”強伯逗趣極了,說來說去就這兩句。蔡嘉裕斷定他有老人癡呆癥。
送走了強伯,李美娟跟丈夫連聲安撫著蔡互曉,絮絮說著“以后小心點,記得帶錢出門。”“以后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說話!薄艾F在社會復雜!敝惖脑。
蔡嘉裕在他們背后深呼一口氣,冷冷地開口:
“蔡互曉!
蔡互曉疑惑地轉頭,蔡嘉裕正色地說:
“我以后,再也不會跟你外出了,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留下愕然的三人,徑自跑回自己的房間。蔡互曉愣了半晌,戚戚然的問:
“二伯二嬸……嘉裕哥哥是不是生氣了?”
李美娟嘆氣,自家兒子的脾性他最清楚,她安慰道:
“不要緊的,他只是說氣話,過幾天就沒事了!
“嗯……”蔡互曉半信半疑地點頭。
“時間不早了,你快去洗澡休息吧!
“嗯……”蔡互曉聽話地回去自己的房間,心里還是惦記著蔡嘉裕剛才的氣話——希望他盡快消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