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啊。”身邊一動,知道他也醒過來,于是裝作低嘆般地說著。
那個人伸腳在床上亂踢,終于勾到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了起來。
“我們紅了以后,就可以住更好的房間了!毕癖WC似的,他說。
“嗯嗯。要買個暖爐桌!
“再買一個最新款的游戲機!一起打電動游戲!”
“唔……我不怎么喜歡玩這個啊!
“秀樹真奇怪!
好像變成口頭禪一樣的話語反復從信秀的言論里出現。
“我才不怪呢!北獗庾,我把頭轉向另一邊。
有個暖暖的又帶著一點微涼感覺的東西,一點一點向我這邊靠近。不知道為什么,我也把手伸了過去。
兩個人就躺在一床棉被下,手拉著手,雖然只是像輕勾般地相互拉著一點點。然后就覺得不再那么寒冷了。
“有錢之后,一起去前輩帶我們去過的烤肉店大吃特吃吧。”
“嗯,信秀喜歡的金槍魚片,也可以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哦。”
我變得……溫柔了。竟然配合這家伙的夢想,胡說一些有關未來不確定的事。
總覺得,比起以前,更能包容信秀的不切實際。
黑暗中,就算拼命瞪大眼睛,也還是看不清信秀的臉。信秀他,是怎樣想我的事呢,我一點也不知道。
沒有辦法開口去問的問題。
沒有辦法坦率說出的事情。
像有什么橫亙在那里一樣,漸漸困了,忘了去想,兩個人又再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手和手十指交扣,變成用力地握在一起。
冰涼的水潑在臉上,鏡子里的我的臉有著奇妙的改變。
“秀樹越來越漂亮了哦!
前輩們這樣說,是在開我的玩笑吧。
但是偶爾回頭,總能看到信秀也正在回頭看著我。
“不管是什么樣的家伙,相處久了,就會成為放在心里的朋友了呢!蔽疫@樣對自己說,然后俯身用力系好鞋帶。
不久前才發生了那么大的錯誤,至少今晚演唱會上的表演,我得好好表現,挽回顏面。
緊身皮褲外面搭一條斜布包裹的泰裙,鑲嵌著羽毛的圍肩纏繞著纖細的脖頸。每次跳到轉身的動作時,都會因為羽毛碰到臉忍不住有種想打噴嚏的預感。正式表演時只好用力繃著面孔,讓飄忽的視線飄到最后一排椅子那邊。
看似璀璨的舞臺上面視線其實最為昏暗。
閃亮的燈光干擾著我,看不清所處的空間。
我只能不斷地、不斷地把視線放遠。
臺下的觀眾并不是因為我才來到這里,但是沒關系,只要我唱得好,他們照樣會為我鼓掌,為我尖叫。
放低柔軟的腰,邁出設定好的舞步。跳舞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只是一邊還要唱歌,為了踩住拍子,有點僵硬不習慣。
一曲終了我看似嫻熟地回返舞臺,把掌聲都遠遠地拋在后面,心里卻還是有點激動,甚至有點小小的茫然。
“跳得非常好哦!”
事務所的大家都在后面向我微笑,前輩揉著我的腦袋,我的視線卻轉向信秀所在的地點。
“喝點水吧。”
閃躲著我的目光,笨拙地遞上水。信秀,好奇怪啊。
“我跳得很不錯吧?”我故意這樣問。
“唔……”卻只是得到含混不清的回答。
越來越往下低垂的視線,就像無法正視我一樣。生氣地固定住他的臉,強迫他抬起頭,“不要總是斜眼看人嘛!眳s在凝視著我的視線中看到一抹奇異的焦灼感。
“你這家伙……搞什么嘛!庇谑,不知道為什么,我訕訕地笑了。
“秀樹、秀樹!”社長在另一頭向我招手。
“嗨!”我撕下繞在腿上緊得邁不開步子的筒裙,然后跑了過去。
“有人想請你吃飯呢!
“嗯?今天嗎?”今天是事務所的集體演唱會呢。這么忙的時候,身為后輩的我擅自跑開,會被前輩修理呢。
“是大人物。說不定會找你拍廣告哦!
“這樣啊!蔽伊⒖涛⑿ζ饋。
“秀樹發燒了!
——有人在身后拉住我的手,微涼的指尖讓我立即察覺說話的人是誰,為了配合他而改變了繞在舌尖的發言:“嗯……”
“哎?不舒服嗎?”
“他從早上就吃壞了肚子,是強撐著在演出的。”信秀并肩站到我旁邊,總覺得白皙的臉頰帶著一抹不快的陰暗。
“唔唔……”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說謊,但我配合地點頭,做出辛苦的模樣。
“可是對方是不要拒絕比較好的人物……”社長輕蹙眉頭。
“我去好了。”信秀把我拽到身后,“反正是一個組合的!
“那好吧。”
“那你快點回去休息!毙判慊仡^凝視著我,總覺得口吻有些嚴肅,“叫吉田陪你一起走!
“唔……”真奇怪呢,這個占有欲強的小孩子,本來是很不開心我和阿吉在一起玩的。
清爽的發絲下,搖蕩著純黑色的視線。他一直站在陰暗的后臺樓梯口,那樣對我微微地美麗地笑著。
那個笑容,讓我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于是我回過頭,想要忽略這個奇妙的感受。
“你以后,還是不要跳舞了吧!
在回宿舍的路上,吉田對我說。
“為什么?”我和信秀,走的是跳舞唱歌的路線。不跳舞,光唱歌多奇怪。
“今天的那段舞蹈太性感了!
“我只是按照前輩教的跳……”我扁扁嘴。
“嗯,我也有學。不過秀樹跳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和我跳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這樣啊……”大概,因為我是女孩子吧。跳舞難道會泄露性別嗎?我奇怪地摸摸臉。
“秀樹有種……”
“什么?”我停下腳步,看著欲言又止的吉田,“阿吉,你好奇怪哦!
“因為秀樹很性感嘛。雖然孩子氣,但是有、有種很誘惑的感覺!彼缓靡馑紖s還是遲疑地說出來,“所以,總覺得靠近秀樹,就會被誘惑了。”
“哈哈,你這樣講,簡直像暗戀我一樣!
“你在說什么啊!彼R上抗議地笑了,卻又補充說,“不過,我很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阿吉!
“好怪呢。”他把手揣入衣袋,看了眼夜空,“我不會對別人說這種話的。但是……對秀樹,卻可以說得出口!
“為什么?”我奇怪地問。
“和別人說,會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和秀樹,就覺得是可以講出來!
“傻瓜,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這樣啊……”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地嘀咕說,“我對男孩子無法說無法做無法有的感覺……對秀樹好像都可以。”
“哦?”我失笑,然后推他,“這樣講可就危險了哦!
“因為我不會想去寵一個男生,但是我想要寵愛秀樹!
在夜風里,吉田微微笑著,這樣看著我。
我卻在想,信秀就一定沒有辦法說出這種臺詞。
為什么要拿信秀和吉田來比,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有個超越理智來自本能的意識卻告訴我說,信秀和阿吉根本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那天晚上,因為有演唱會的緣故,宿舍里全部人都回來得很晚,可是回來得最晚的人卻是信秀。
睡眠很淺的我,只要有微微的一點響動就會被驚醒。
所以信秀一推開門,我就立刻張開了眼睛。
黑暗里,傳來淡淡的幽涼的香味……舒爽地鉆入我的鼻翼。
“好好聞!蔽胰滩蛔枺靶判,你抹香水啦?”
“搞什么……你還不睡。”背對著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坐在床前。
“醒了嘛!蔽依L聲音。
“快睡吧!笨傆X得這個聲音催促著我,讓我不能再多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信秀的臉色很不好看。
“你怎么了?”我把額頭遞過去,與他碰觸,只是這樣的動作,他卻迅速地躲開了。
“搞什么!蔽矣悬c受到傷害,“只是想幫你測測溫度!
“沒事!蹦莻不耐煩的口氣,就是平常對別人說話的口吻?墒瞧匠P判悴粫@樣對待我,我一直都是信秀的特例。轉過身去,就像不想看到我。
僵硬的背影,就像不想和我交談。
搞不清楚為什么要突然受到這種冷遇,眼眶一熱,淚水就在眼底開始打轉。賭氣跑出去,我才不要理那個反復無常的家伙,因為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忽冷忽熱。
“怎么了?和信秀吵架啊!
“你怎么知道?”扁著嘴,捧著飯盒問吉田。
“那家伙一天都在擺臉色。”
“哼!蔽矣昧嚢杩о垼皼]人緣的家伙!
“所以啊,你不理他的話,就更糟糕了!
“我簡直就像幼兒園保姆一樣哦!
“沒辦法啦!
總是這樣,一句“沒辦法啦”,所有的問題就全都傾倒在我頭上了。我之所以會踏入這個麻煩的世界伊始,也是因為什么我看上去和他很配的這種奇怪緣由。
踩上借來的腳踏車,飛快地轉動車輪,發泄一樣回到好久沒有回去的家里。
“我回來啦。肚子餓!”
這樣說著,推開門。
“秀麗……”坐在沙發上的姐姐,抬起頭,用微紅的眼圈向我看來。
“怎么了?”敏感地察覺家里的氣氛有著奇異的改變。媽媽表情麻木地坐著,空氣中泛動著令我不停吞咽口水的緊張感。
“秀麗……”姐姐聳動著肩膀,捂住嘴,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發生了什么?爸爸呢?”我呆怔怔地問。
已經十七歲卻比我矮得多的姐姐踮起腳尖抱住了我。
……總覺得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發生了很多影響到我一生的事。只是當時的我只能那樣茫然地佇立著。
曾經那么相愛的父母鬧翻了。
我的手什么都無法保護。
“還好現在秀麗可以養家呢。”從母親坐的位置,傳來這樣棉花糖一般飄忽的話語,“你爸爸把錢都拿走了……”
我的手指微微地戰栗,我再也沒有辦法把事務所的工作當成隨時可以抽身而退的游戲了。
沒有退路,于是,要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