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張報紙!”李夫人走了過來,她的身子有些彎,這兩年她的健康狀況明顯變壞了,“你看看,人家只是慶祝戰爭結束,一時情不自禁而已,結果溫格就大驚小怪了!”
戴文瞥了一眼報紙上的照片,一個剛剛回國的法國士兵擁著一個女孩熱吻。她不以為然地笑了一下,“如果我的愛人平安回家,我也會這樣吻他的!”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然后苦笑了一下。
戰爭結束了,她們得到了勝利,可是生活的環境卻每況愈下,沒有足夠的食物、很多人流落街頭,政府努力地為人們提供溫飽的條件,但顯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她們搬出了莊園,因為那里的狀況很糟糕,房子幾乎不能住人了,而且她申請了社會救助,再住在那樣大的莊園里似乎不太合適。她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生活比起最糟糕的那幾年,現在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只是,塔威還沒有任何的消息。
“你今天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嗎?”溫蒂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察覺她神色有異,便有些蹩腳地轉換話題。
“還好吧!”戴文打起精神,在經過六年的苦難之后,她們現在真正成為了相依為命的一家人。
“我回來了!”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高個子的小伙子急急忙忙地跑進來。
“你在著什么急!瞧瞧你這副粗魯的樣子,學校里學的禮儀都跑到哪里去了?”戴文冷冷地呵斥他。
這個男孩子是厄爾,他今年已經17歲了,長高了不少,是個大塊頭的小伙子了。戴文在搬到這里來之后,便把他送進了重新開課的學校。
“不是的,剛剛我覺得好像有個人跟蹤我,所以……”厄爾有些委屈地為自己辯護。
戴文皺了皺眉,最近社會還是有些不穩定,聽說南邊還有打劫的事情發生,“行了,你以后出門小心點!去洗洗手吃飯吧!”
“噢……”厄爾聽話地應道,在這個家里,戴文是絕對的主人。
“對了,”厄爾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我今天聽說佩爾(Peal)的哥哥回來了,他是跟威威一起離開的,所以,也許威威也快回來了!”
戴文聽了,只是低下頭,沒有說話。李夫人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予無言的支持。戴文抬頭對她笑,這笑里,滿是苦澀。
這天吃完晚飯,天還算早。她便獨自走出家門,想一個人靜靜,有的時候,家里的氣氛令她感到壓抑。
不自覺地,她竟然走到了沃提斯莊園。站在大門口,她看著這座早已不復往日美麗的莊園,這就是她長大的地方嗎?她竟然有些不確定了。
她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沉浸在這樣的思緒中,如今這個家,一切都要靠她,所以她要更堅強一些。
她轉過身想往回走,卻聽到離她不遠的莊園里有輕微的腳步聲。她愣了一下,立刻想到是小偷,她感到憤怒,現在的治安已經這么差了嗎?一座破舊的莊園都有小偷光顧?
她一時沖動,就朝著響動處走過去,那人顯然也是一愣,似乎想要逃,戴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一把抓住了他。
她憤怒地沖到那人的面前,滿嘴的刻薄話卻在看到那雙翠綠的眸子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捂住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身體比反應快得多,沖上去,就像她說過的那樣,給了他一個甜蜜而悠長的吻。
她用力地抱住他,嘴里喃喃地說著:“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你真的回來了,哦……天!”
塔威的手在顫抖,這是他渴望了多久的擁抱!他本以為自己并沒有做好準備,但等他見到她的那一瞬間,看在眼里的,就只有她!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這幾天嗎?”戴文放開他,努力地鎮定下來,“我們已經不在這里住了,要不是我恰巧走回來,大概你就要撲空了!”
塔威笑了笑,“你好嗎,我的小姐?”
“看起來似乎是不錯!”戴文也笑了,他們似乎并不適合太過激烈的重逢,“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還好嗎?”
塔威沉默了一下,他本可以選擇隱瞞的,但在她的面前,他卻不可能這樣做,“不,我在一年以前回到了倫敦,這幾天才回到斯旺西!
戴文的笑容在嘴邊凝固,她有些怔愣地重復道:“一年以前?”
他低下頭,幾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那你為什么不回來?”戴文的聲音變得猶如冬天的湖水,“你知不知道我……”
戴文的話到這里就斷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你不想給我一個解釋嗎?”
塔威只是用那雙翠綠的眼睛望著他,什么也不說。
戴文無法控制自己,用力地給了他一巴掌,那力量讓他的嘴角沁出了血絲,可她仍然覺得不夠,“塔威·沃提斯,你是個可惡的混蛋!”她用力地跑出了莊園。
戴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拆掉控制卡的木偶。機械地推開門,李夫人和溫蒂夫人都在。
“你怎么了,親愛的?”李夫人問她。
她沉默,然后才道:“塔威回來了!”
“真的?”溫蒂夫人幾乎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走到戴文的面前,焦急地問,“他好嗎?”
“應該還不錯吧!”戴文應了一句,忽然覺得心里很痛。
第9章(2)
“你怎么了?”溫蒂夫人驚叫出聲,她看到戴文流出了淚水,她從沒有見過戴文哭,她總是一位成竹在胸的樣子,不曾這樣失控地當眾流眼淚。
李夫人也走了過來,“親愛的,出了什么事情?塔威少爺回來了,這不是高興的事情嗎?”
“他一年以前就回來了,可是……”戴文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可是他沒有來找我們!”
戴文的淚水一直在流,多年來的壓抑都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恐懼、孤獨、絕望……他怎么能在她付出之后,卻這樣地傷害她?她等了他六年,他卻沒有回來找她,她甚至在想,如果今天不是她發現了他,他是否還是不會出現呢?她感到自己像是被遺棄的孩子,無法抑制心底的心痛。
“我可憐的孩子!”兩位夫人一起攬著她。
這一夜,戴文徹底地病倒了,多年的操勞因為意志而堅持,但忽然間,那堅持的理由消失了,這病便像兵敗如山倒般,兇猛地襲來。她高燒了一夜。
第二天,她在昏昏沉沉中度過,一直有人進進出出,她卻看不清楚。
第三天,溫蒂夫人闖進來,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高高興興地告訴她,她已經替她罵過自己的兒子了,還小心翼翼地探問,她是否愿意原諒他。
第四天,李夫人在給她送面糊的時候問她:“你好些了嗎?”
她微皺了下眉頭,“如果我說好點了,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說什么了?”她不太滿意她們的態度,為什么這么輕易地倒戈?于是她又負氣地補了一句,“如果是要說溫蒂夫人昨天同樣的話,那就不必了!”
李夫人嘆了口氣,“何必這么犟?我只是想告訴你,修道院的瑪麗修女來過,本來是想和你談談塔威少爺的事情,我見你在睡覺,就沒有叫你!”
戴文沒有說話。
李夫人見她沒有強硬地抗拒,便接著說道:“瑪麗修女說少爺現在住在她那里。她告訴我,少爺并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他之前留在倫敦看心理醫生……如果你不想聽的話,我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