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命下屬僚人假扮紅衣僵尸吸血殺人,想借鬼魅陰事迫使村民逃離小湯村,如此便可占了銅鐵二礦!崩詈獾坏溃骸笆裢醮_實因貪念鑄下大錯,可他會生此妄念,少不了王府長史和一眾幕僚挑撥,尤其那宣稱是楊妃舊親的獨孤老兒,也沒少推波助瀾。”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幕后主使者安下的棋子?”刑部司徒尚書一震。
“對!崩詈饷寄繙睾偷溃骸按罄硭聼o數密探一直沒有停下追查的腳步,終于在日前擒住了那名獨孤老兒和蜀王的兩名幕僚,秘密關押在掖庭中!
“掖庭?”
“大理寺雖經幾番清查,但衡也不會天真的以為所有的釘子全都拔除了,大理寺獄所羈押犯人必然易遭人想方設法滅口,所以我便懇請圣人,讓我把相關犯人和證人,都送進了宮中用以囚禁犯案貴人和宮人的掖庭內!
文武百官聽到這里總算嗅出了苗頭,心情復雜至極地看著李衡,也偷偷地瞄了上首龍椅上的圣人。
這對君臣哪里是生了嫌隙猜忌?
壓根兒是爺倆合謀要把人給套進坑里……瞧瞧,這不就逮著了好幾只嗎?
文臣武將列隊中開始有人冷汗涔涔,面如死灰,掙扎著究竟要不要自首以求輕判?有人則是心中無愧,嘴角含笑地等著看戲。
“蜀王確實命人假做盜匪劫走運銅鐵礦石的車隊,節度使盧麟的副將確實也將之——”他頓了頓,再道:“從京郊鳳凰山大營山腳下追了回來!
“京郊鳳凰山大營?”
“那不是太子舅父,國舅爺掌管駐扎的鳳邑軍嗎?”
“太子……果然幕后主使者是太子!”
全場霎時炸開了鍋般鬧哄哄起來……
圣人臉色已然陰沉晦暗如雷雨將至。
“自關內道、惡狼山到京郊鳳凰山,其間路途不下百里,載運銅鐵礦石車隊沉重,被快馬大軍追上是早晚之事,若我是劫盜者,在經無數山川密林之時,便悄悄將之藏于深山,待風聲過去之后再行轉移至冶煉之處……”李衡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冒著隨時被攔阻剿滅的危險,無論如何也要運到京郊鳳凰山?”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忍不住交口接耳議論起來。
“是啊,何必甘冒大險、多此一舉?”
“也許太子以為銅鐵二礦入了鳳凰山,自有鳳邑軍可代為掩蓋。”
“這也說不通啊……”
李衡深沉冷靜,條理分明道:“此計和前三個案件,甚至和二十年前沈陽王叛亂一樣,都是擅以兵者詭道,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親而離之……”
兵部尚書喃喃!皩O子兵法?李寺卿的意思是,幕后之人熟諳兵法——”
“熟諳兵法之人多了去,這孫子兵法何人不知?”不知行列中哪兒竄出一個嘟囔。
“大人莫急,衡自然非是揣度,而是拿住了確鑿證據,才能做此論述!崩詈鉁匮缘溃骸岸昵吧蜿柾跖褋y,乃是有他知己信重之人告知,圣人因昔年他同為求娶皇后娘娘,忌憚猜疑之心日盛,已有鏟除沈陽王之意,沈陽王驚懼交加,便索性先下手為強,而魏長風素來和沈陽王交好,族妹抑是沈陽王愛妾,魏氏一族早脫不了干系……”
“你當年猶是稚童,又怎會知曉其中秘言?”有倚老賣老的官員忍不住哼了一聲。
“老大人,圣人恩德,昔日讓衡入三書六部見習,您可能不知,三書六部之內,人人眼里的故紙堆中,藏了多少只字片語卻寶貴至極的秘密和真相?”他溫文爾雅道,“相關證據,我也已于日前呈奏給圣人,其中包括——九皇子實則是女郎之身!
“什么?”
“怎么可能?”
“胡言亂語!這真真是胡言亂語!”
“皇嗣降世過程嚴謹之至,有太醫穩婆醫女和宮人為證,時辰性別抑是立時錄入皇牒——”
他朗聲道:“周太醫、何穩婆、陸穩婆、黃醫女和兩名宮人,十九年來陸續或病逝或獲罪或意外或告老還鄉……無一人存于世!
“便是如此,頂了天是事有蹊蹺,又何來證據證明九皇子是女非男?”裴大將軍蹙眉道。
他笑了,“裴大將軍說得極好,只要圣人恩準,讓太醫令或御前醫女為九皇子驗身,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大膽!九皇子乃尊貴皇子之身,沒有絲毫證據,豈可隨意任人污蔑,還遭受驗身這等屈辱之行?”裴大將軍慍怒低斥,眼中滿滿失望之色。“李寺卿,本將軍原以為你是世上少見的公正耿直聰慧之人,沒想到今日為了袒護太子,竟然繞了這么大一圈,連從未涉入政事的九皇子也扯下水?”
“裴大將軍如此激憤,莫不是關心則亂?”李衡依然氣定神閑微微一笑。
裴大將軍一滯,迅速恢復威嚴從容。“李寺卿,你這是連我也不放過?”
第20章(2)
文武百官目瞪口呆……
怎么、怎么一下子情勢急轉直下,成了裴大將軍和李寺卿針鋒相對一觸即發?
“太子洗馬舉報東宮私藏兵器精弓羽箭是真,工部落網相關人等也供詞詳實,”裴大將軍冷冷地道,“折沖府歷年來府兵暗入長安潛伏,種種線索都指向東宮,這些證據也是大理寺查出來的,難道李寺卿是想自打嘴巴?”
“大理寺確實查出這些線索證據,幕后之人把這些線索羅織出來,為的就是劍指皇后和東宮圖謀不軌!彼凵袂迕髯谱疲安芩局痹,她家鄉一位宋慈先生說過——獄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于是乎決!
這番振聾發聵精辟金石之語,直指案件審理中最重要的就是死刑的判決,要判處死刑,必須要查明案情線索和實情,要弄清線索實情,則要仰仗檢驗勘查的手段,人犯是生是死,斷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張還是鑄成,全都取決于檢驗勘查而下的結論。
刑部司徒尚書率先擊掌大贊!昂茫≌f得好極,這位宋先生乃大才大智慧之人!”
饒是圣人心緒不佳,也不自禁微笑連連點頭。
裴大將軍眸中銳意一閃而逝!按_實說得好,但如此就能證明種種部署,都與太子無關嗎?”
“太子舅父令狐大將軍雖執掌京郊鳳邑軍三萬兵馬,但一半虎符在圣人手上,未經圣人詔令,鳳邑軍不得調動,不得入京。”他清眉微揚。“而二十年前,令狐大將軍不過十歲少年,手中無兵無權,可裴大將軍卻已是皇城十六衛中的豹騎正指揮使,和沈陽王、魏長風曾有國子監同窗情誼,更為摯交知己!
至此,話已然點明了。
朝中明眼人都知道李寺卿言中之意——裴大將軍就是那位謀劃二十年至今,陰謀詭譎布局毒辣縝密的幕后主使者?
剎那間,大殿之上氣氛一片僵滯緊繃死寂……
裴大將軍半晌沒有開口,后終于低低一笑,戲謔問:“那么李寺卿要如何解釋,太子東宮六衛有四衛消失無蹤?難道不是受太子令潛伏暗處,等待伺機而動?”
“裴大將軍不愧是在軍中淬鏈出的大人物,深知排兵布陣謀算人心!彼πΑ!暗訓|宮四衛消失何處?裴大將軍方才猜錯了,要不,再猜一次?”
裴大將軍眼神如狼,似笑非笑。“李寺卿就是非把罪名摁到本將軍頭上就是了?你這般蠻橫信口雌黃陷害忠良,當滿朝文武都是有眼無珠之人嗎?”
滿朝文武驚疑不定地看著裴大將軍,又看著李衡,一時間竟也不知該信誰好。
一個是文官中馳名天下的正直公謹、從不錯判的刑獄官,一個則是戰功無數、大唐赫赫威名的大將軍……
“所有相關詳實證據,衡已通通書列成卷,呈與圣人!崩詈馄届o地道:“除了方才羅侍郎的帳冊卷宗,證明裴大將軍的人是如何插手六部,賄賂、脅迫、利誘威逼勒索六部哪些官員參與此大案,包括魏駙馬臨死前,也遞與一份秘信給我,香料巨金轉手人、魏氏一族拿捏于何人手中……他死前諸多推敲,才恍然大悟確信是你!
裴大將軍眼角隱隱一抽,嗤道:“魏長風恨我袖手旁觀不能救他,自然臨死也要拉一個陪葬的,這些話何足為信?況且目的呢?我已是圣人器重、手握金吾衛的大將軍,籌謀二十年,做了這么多,目的為何?”
龍椅上的圣人再也聽不下去了,他這些天來閱遍了李衡呈報上來的密折和證據卷宗,氣得差點當真吐血三升,若不是為了要把裴偃和其黨羽釣出來,他早就命重兵把人拿下,挫骨揚灰了!
“裴偃,你還巧言狡辯,你對得起朕對你的看重栽培嗎?”圣人暴喝。
裴大將軍垂眸,單膝跪下,執手道:“圣人英明,末將跟隨圣人三十年,忠心耿耿,還望圣人明辨是非,切莫中了李衡的奸計!”
“朕的玉衡是什么樣的人,朕清楚得很,你無須在此挑撥離間!笔ト伺。“裴偃,你還執迷不悟嗎?你和楊妃私通,生下九兒,混淆皇室血脈,還打算將朕的兒子們一一陷害置入覆滅之境,好扶持你二人的孽女,想創造一個女帝不成?”
滿朝文武百官全都懵了,人人如遭雷擊、面如灰土……
什、什么?這可是誅滅九族、令皇室蒙羞的滔天大罪!
“臣沒有!”裴大將軍霍地站了起來,臉色大變!芭豳炔环!”
“你——”
“圣人息怒,裴大將軍既然口口聲聲不服,那臣有一策,當庭驗之,裴大將軍自可心服口服。”李衡溫言寬慰,而后直視裴大將軍!按髮④娍筛乙辉嚕俊
裴大將軍陰郁戒慎地盯著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示死死壓抑下的心緒狂亂如斯。
“驗!裴某有何不敢驗?”
李衡點頭,拱手對圣人道:“敢問圣人,可否召九皇子上殿?”
“人已經在殿外候著了!笔ト松袂槠v,看著短短一個時辰內像是老了好幾歲。
畢竟,哪個皇帝愿意當朝承認自己的妃子不但偷人,還生出了奸生子……
很快的,神色倉皇慘白的九皇子被羽林衛押了進來,他(她)一進大殿見著了圣人就要喊冤——
“玉衡,開始吧!”圣人痛心至極,對這個自己白白養了疼了十九年的白眼狼,已經看都不想看一眼了,懶懶擺一擺手道。
“臣遵旨。”李衡恭敬領命,而后自袖中取出了一張繪上了不同色彩斑斕圓形的圖紙,遞到裴大將軍和九皇子面前。
九皇子一愣。
裴大將軍下意識地上前一步,隱晦地將九皇子攔在身后。“李衡,你這是想玩什么把戲?”
“若驗明九皇子是女子,想來裴大將軍也能辯稱九皇子是圣人血脈,所以為求公正,便是請你二人當著圣人和文武百官面前做一份測試,真相便可大白!
九皇子雖然不知面前這張圖紙是何意,卻也隱隱感覺到危險迫近。“愚蠢!單憑兩張圖紙,便想誣陷本皇子不成?”
“所以九皇子這是心虛了?”
“誰心虛了?”九皇子大吼,聲音尖銳。
裴大將軍心一突,冷笑道:“做便做,我與九皇子問心無愧,無不可對人言之事!”
“好,這份圖紙名為‘石原氏圖’,為我大理寺曹司直所繪制!崩詈馍ひ粢蛱崞鹦膼叟啥蛔杂X溫柔了一瞬,繼而朗聲地道:“就請裴大將軍和九皇子大聲告訴我,這張圖紙上寫的是何字?”
未免有人打暗號,他拿圖紙的角度只足以讓這二人能看得見。
九皇子目光落在圖紙上,一怔,而后求助地望向裴大將軍,沒料想裴大將軍同樣的迷惑……靜默了幾息,同時開口——
“沒有字!”
“只有五顏六色,何來字?”
李衡挑眉!澳愣舜_定上頭無字?”
裴大將軍和九皇子交換了個眼神,慷慨憤然地道:“確實無字!”
他笑笑,將圖紙先呈與圣人一觀,而后將圖紙一一示與文武百官——
“可否請圣人和諸位同僚,一同說出這圖紙上頭寫的是何字?”
“五!”圣人和文武百官異口同聲,聲震大殿,轟然嗡嗡。
裴大將軍和九皇子同時駭然變色——
“不可能!上頭明明沒有字!”
“你們這是串通好了!”
李衡環顧著嘖嘖稱奇的文武百官,以及臉色青白、呆若木雞的兩人,低沉有力道:“此圖紙是專門測試眼有色盲或色弱之人,若是正常眼力者,自可看見斑斕圓形中描繪寫出的字,若色盲色弱者,則看不出……且色盲色弱者,為父傳女,母傳子,父母均色盲色弱者,兒女皆承繼之。”
滿朝文武恍然,嘖嘖大贊神奇。
“你……你……你何來這套歪學邪說?”裴大將軍猛地將九皇子護在身后,咬牙切齒大吼。
“這叫科學。”李衡微微一笑,眸光銳利!芭豳,結束了,你束手就縛吧!
裴大將軍怒極大笑!昂茫∥冶鞠氡谎,留你們全尸,既然你們個個如此不識好歹,非要將裴某逼上絕境,那就休怪裴某手下不留情了——來人,放箭!”
不知何時,外頭隱隱約約逼近了呼喊廝殺刀劍交擊聲……
大殿四周窗欞猛然被破開來,無數弓箭手聚攏其中,一一張弓欲射!
文武百官驚惶逃竄,可哪里還有地兒可逃?
“護駕!”李衡不慌不慢,修長大手一揚。
電光石火間,大殿高聳橫梁上黑色影子不斷飛身而下,猶如大批鷹隼撲殺獵食——
轉瞬間,慘叫哀號聲四起……
圣人被雪飛和炎海一前一后護得牢牢實實,李衡則是手負于身后,高大頎長身姿仿若疾風勁松,巍然無畏,昂藏天地。
……宮外三萬潛伏多年的河東道府兵在一路破明德門、朱雀門,而后進入承天門的長巷之際,剎那間被伏于大明宮內城墻上的大軍狙擊個正著!
而隱于內宮中的金吾衛在得到主人指令后,也開始目標明確地分兵護住楊妃寢宮,大舉直攻皇后的清寧宮和東宮……
可萬萬沒想到,十六衛和東宮四衛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他們自行來投!
大殿內的殺戮是最快結束的,還不到一炷香辰光,傳說中的李氏部曲已經把所有闖入殿內的叛軍全數絞殺一凈!
而后在嚇傻了的文武百官驚畏目光下,百名黑衣部曲齊齊向圣人參拜,在圣人笑著請起后,又對家主李衡拱手行禮。
“有勞你們了,回府幫我跟你們主母報平安,免她擔憂!
“喏!”百名黑衣部曲又瞬間如鬼魅般憑空消失無蹤。
“……”文武百官驚呆。
(快捷鍵:←)上一章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下) 下一章(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