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你走慢點,人家都跟不上了。”小秘書汪甜蹬著高跟鞋,小步追趕。
林寧停下,無耐地轉頭,“誰讓你又攔我!
“我不攔你,你還能平安地在這個律師樓上班嗎?”汪甜嗲嗲的嗓音提高八度,“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從小到大的朋友分上,才懶得管你!
“我也知道,”林寧見她生氣,林寧扁扁嘴,“可是我忍不住嘛。”
一年了,她拼了命地念法律,到頭來律師夢沒實現,卻只能在這個據說很有名的律師樓里當個小小的文書。當文書她也認了,可為什么老讓她打那些辯護詞?分明是對方有理嘛,卻還要找各種理由把對方的證詞駁回,律師!律師!又是律師!難道天下烏鴉真的一般黑嗎?
哼!等著,哪天自己當了律師……
“小林,小林,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什么?”
“唉!”苦命汪甜嘆氣,“我說下次就算看到再滅絕人性的辯護詞也不要找那些律師大爺們拼命了,他們是你老板,知不知道?”
“……”
“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很不甘地應了聲,心里卻更煩躁,“我去天臺透氣!闭f著,不管汪甜氣得直跺腳,直接往頂樓去。
天臺。
一直是林寧的天下,因為風大,又沒有什么遮蔽,那群干凈利落的律師精英們才不屑到這里來,只有她一個人,再不開心,站在這里大喊一聲:混蛋律師去見鬼!心情就會馬上好起來。
今天,頂樓已有人。
風很大,天氣陰沉,有人一身白色工作服,背對著她,身材修長、瘦削,風中有輕輕的口琴聲,是那首陳升的《風箏》,一瞬間,林寧被這幅風景吸引,愣愣地看著那人的背影,他是誰?
很久,風似乎靜下來,音樂停了,余音蕩開,那人回過頭。
英俊斯文的臉,臉色卻過于蒼白,那身白色工作服原來是律師樓清潔工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與他很不相襯,卻將他的臉色襯得更蒼白,他看到林寧,微微一笑,很溫柔。似乎在哪里見過?哪里呢?林寧看著他的臉努力回憶,但馬上又放棄,切!自己記性差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你好啊,是新來的員工嗎?以前沒見過你!彼呱锨按蛘泻簦瑧撌切聛淼那鍧嵐。
“你好,我今天第一天上班。”那人又笑,語氣卻有些冷淡。
“你口琴吹得很好,我以前也學過,可是沒有耐心,能再吹一首給我聽嗎?”看到口琴,林寧就興高采烈,全沒感覺到對方口氣中的冷淡,還忙著介紹自己,“我叫林寧,樹林的‘林’,安寧的‘寧’,你呢?”
“聶修!
“聶修?”哪里聽過?不記得了,唉,今天怎么了,什么都覺得熟悉?不管了,“聶……聶修,能再吹一首嗎?”
“嗯!彼麑⒖谇俜诺酱蕉,一首不知名的樂曲便又飄散蕩開。
音樂還是哀傷,伴著樓頂狂放的風,陰沉的天,有種奪人心魄的震撼,為什么這樣,只是清亮單薄的口琴聲啊?而且還被大風吹得時斷時續,為什么會聽得如此癡迷?一曲完畢,林寧久久地愣在那里。
“你吹得真的很好!”好久,她才輕輕嘆息道。
風聲“嗚嗚”在她耳邊回旋,沒有人回答,她一驚,茫然四顧,樓頂上空無一人,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在夢中。
“好奇怪!”她抓頭,真像是在夢中,但是……她仔細聽,風中竟還殘留著低低的口琴聲,剛才確實有個穿清潔服的人在這里吹口琴吧?她笑,先前的煩惱早就忘得一干二凈。
自小區外的夜排檔買了今天的晚餐,林寧一身疲憊地往自己所住的那幢居民樓走去。
“有房合租”。
她在樓前豎了幾天的木排此時歪在一邊,已經快半個月了,還是沒人要租嗎?自從一個月前同她合租房子的宣姐搬去和男友一起住后,她便獨守著兩大間房間。這樣太浪費了嘛,本來是想在月底交房租前再找個同居人的,可現在好像不太可能,房東明天就要來收房租了。
嘆了口氣,將木牌扶正,心里盤算著或許該去找一個一室戶的房子住,雖然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很近,但兩室戶的房子畢竟負擔不起。
垂頭喪氣地往位于四樓的住處走去,四樓樓道的燈已壞了,林寧用力跺了幾下腳,把樓上樓下的燈震亮,從包里掏鑰匙時,隱約看到有人站在自己家門口。是誰?看那身高不像是宣姐,是誰呢?
“請問……”她上前幾步想看清來人的臉,同時樓上樓下的燈滅了。
“是不是這里有房子租?”那人的聲音很柔和。
“啊,是啊!笨偹阌腥藖碜夥孔,不過怎么會是個男的呢?用力跺了兩腳,樓上樓下的燈又亮,“是你?”林寧吃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真巧!蹦腥诵α耍澳阒辉跇窍仑Q了‘有房合租’,沒有電話,也沒有要求,我并不知道原來是個女生。”
“!”樓燈在滅掉的同時被林寧的那句“啊”又震亮,怎么會沒寫電話和要求呢?怪不得租不出去,原來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我……”看到眼前的人在對自己笑,她的臉一下子紅起來,“我太粗心了!
“沒關系,”男人抓起地上的行李,“看來我今天還得找旅館住!闭f著就要走。
“等……那個……那個聶……聶……”林寧反射性地叫住他。
“聶修!甭櫺尥O聛。
“我……”看著他手中的行李,想起白天看到他時那張蒼白的臉,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他畢竟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只見過一次的陌生男人,“我……”她猶豫著。
聶修看出她在猶豫。
“再見!彼,同時燈又滅了。
“對不起!焙诎抵兴。
燈再次亮時,聶修已不見蹤影。
“他一定沒有多少錢吧?做清潔工的工資本來就不高,住旅館?他一定堅持不了多久!绷謱幏种械姆晌募,心不在焉。
“小姐,你的同情心也泛濫得太過分了吧?人家是男人,是陌生男人耶,我警告你,你可不要一時心軟和一個陌生男人同居!蓖籼鹨话褤屵^林寧手中的文件,打了下她的頭。
“我知道啦,可是他也不像是壞人,而且好像體質很弱的樣子,我這樣拒之門外是不是太過分了?”
“噢!天。 蓖籼鹫娴谋凰驍,這女人天生疾惡如仇也就罷了,可這夸張的同情心也太讓人不放心了,真難相信,至今她居然沒有被人騙去賣掉?
“反正不管是不是壞人,你只能找女生合租啦!币皇亲约阂鸭奕,有老公要陪,她早就跑過去和她合住好看著她。
“好啦。”看汪甜快要發狂的樣子,林寧只好舉手投降。
“你聽我勸最好,”汪甜白她一眼,“走吧,去吃飯,你今天請我吃大排!
“為什么?”
“因為今天我又救了你一命,逃過了色狼的魔手!
“什么跟什么?”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已來到位于二樓與三樓之間的餐廳,那是個夾層,要比一般的樓層矮一點,此時偌大的餐廳里已擠滿了人。雖然餐廳是屬于律師樓,但其他辦公樓的員工們因為貪圖便宜實惠,中午時都會擠到這里來解決吃飯問題。
“什么嘛,這可是我們律師樓的餐廳耶!”看著給食口排得人山人海,汪甜氣得直跺腳。
“算了,算了,我們去隔壁餐廳吃,我請。”林寧此時倒是好脾氣。
“你請?”汪甜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你發燒了?”
“我說我請就我請。”
“真的?”
“真的真的。”
“不行,我還是不信,讓我摸摸你的額頭!
隔壁,也是律師的餐廳,不過是那些律師老板們才會去的地方,一般小員工進去吃飯自己掏錢不說,價格貴得令人咋舌,林寧和汪甜只有發工資那天,才會慶祝性地進去吃一頓,平常只能看看而已。
今天,林寧為什么這么大方?
因為她看到聶修在里面,他穿著餐廳里茶色的工作服,端著盤子,臉色依然是令人擔憂的蒼白。
“聶修。”她很少能在第三次就記住別人的名字。
聶修正把一份日式套餐放在客人面前,聽到有人叫他,轉過頭,看到林寧便是一笑。
“極品耶!”花癡汪甜第一次看到聶修,扔了菜單發起花癡。
“你已經結婚了!绷謱幱貌徒砑埗伦∷淖旆乐顾目谒飨聛。
“你們要點些什么?”聶修走過來把桌上的粉玫瑰換成紅玫瑰,表示有人點菜了。
“你昨天住旅館嗎?”林寧答非所問。
“是啊!
“還沒找到住處?”
“嗯!甭櫺尬⑿τ卸Y地回答,比起林寧的熱絡顯得疏離。
林寧沒有感覺到,汪甜卻感覺到了。
“我要一份烤牛排,七分熟!彼蠼兄。
“我和她一樣。”林寧馬上也說。
“稍等!笔掌鸩藛,聶修沒等林寧再說話便轉身離開。
“切!襥什么襥!”汪甜在他身后罵。
“怎么了?”
“你呀……”汪甜用湯匙在林寧的腦袋上敲了下,“你沒覺得人家對你愛理不理的嗎?一頭熱!
“沒有啊,我倒是覺得他很客氣有禮!
“所以說你笨,不會看人臉色,”汪甜扁扁嘴道,“你請我到這里吃飯是不是因為他?”
林寧被猜中心思地笑笑。
汪甜的表現卻大吃一驚,“你……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
“喜歡?”
“對啊,一副小白臉的樣子,連我剛才也差點給他迷住。”
“哪有,你別胡說!”
“那你臉紅什么?”汪甜拉她對著墻上的一面大鏡子。
林寧的臉真的紅了,她用手捂住臉,嘟噥著:“空調,是空調吹的。”
“空調吹的?你在辦公室里吹了半天的空調怎么沒臉紅?林寧我警告你,挑男朋友可要挑像樣一點的,他雖然長著一張小白臉,可他只是個清潔工,餐廳待應生,你想跟他去喝西北風?”汪甜的樣子像個老媽子。
“什么跟什么?”林寧覺得她越說越離譜,白她一眼,看著鏡中的自己滿臉通紅,怎么會臉紅呢?她不明白。
牛排送上來,送的人不是聶修,他正在給其他的客人點菜,同樣的微笑,有禮。林寧看著他,看著他的笑,愣住,然后臉又紅了。
“快吃,快吃!”一旁的汪甜很不斯文地用餐刀敲了下盤子。
“哦!绷謱庍@才低下頭。
兩人安靜下來,餐廳里的音樂換成了小野麗沙的歌,氣氛顯得愉悅而愜意起來。林寧邊吃著牛排邊偷看聶修幾眼,心里覺得這是一頓很美妙的午餐。
只是美妙的午餐還沒完美結束。
“你這小偷,原來我的RADO銀鉆‘滿天星’是你偷的,我已經找你好久了。”安靜的氣氛中忽然煞風景地冒出這么一聲怒吼,在場人都被嚇了一跳,一齊望向聲音發源處。
一個四十幾歲的矮胖男人,緊緊拽住聶修的手腕,手腕上那只看上去價值不菲的手表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冷的光。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我的東西,你難道不知道這里是律師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走!跟我去警局!”矮胖男人叫囂著,真的要抓聶修去警局。
“沒想到他是小偷,真是人不可貌相!币慌酝籼鹩行┬覟臉返湹乜粗,“不過誰的不好偷,偏要偷王胖的東西,平時摳得要死,好不容易大出血買了塊名表,還給偷了,你說他是不是很窩火?現在被他抓到,死定了!彼耆桓笨春脩虻谋砬椋仡^再看旁邊的林寧,卻哪有她的影子?不好!她頭一下子大起來,認命地看向聶修的方向。
果然。
“你放開他,無憑無據地憑什么說他是小偷?”林寧已不知死活地沖上去。
我的天!汪甜想阻止也來不及,這回得罪的是頂頭上司耶,她閉上眼,不敢看了。
“什么?”王胖沒想到有人會替一個侍應生出頭,愣了一下回頭看到是林寧,眉頭便皺起來,“這和你有什么關系?到一邊去!边@不知死活的小丫頭!
“不講理就和我有關系,你是律師對吧?是律師就得依法辦事,他是小偷?證據呢?”
“你……”王胖氣得臉都紫了,這是什么口氣?一個小小的文書竟敢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正想發作,卻看到周圍都是自己的同級甚至是上級,便忍下火氣,指著聶修手腕上的表道:“這表,這表就是證據,試問,一個侍應生怎么會買得起這種牌子的手表?肯定是偷來的!
他的話不免武斷,口氣中滿是不屑,似乎認準了窮人就不該有昂貴的東西,而他這樣的口氣也讓林寧更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