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峻、衛宗和韓伏邦三人站在衛疆身后,他們雙腳站開,雙手交叉在胸前,臉上明擺著挑釁意味;太久沒有活動筋骨,讓他們這些人都有些躍躍欲試。
蝶兒走進大廳,一眼望到他們四個人堵在大廳門口,她搖頭嘆道,他們看起來就是一副想打架的架勢,令她莫可奈何。她走到衛疆身邊站著,他低頭看著她緋紅的雙頰利些微散亂的發絲,平添她幾許嫵媚。
蝶兒抬頭想告訴他不要生事,卻發現他正溫柔的注視自己,使她忘了要對他說些什么。
她實在好愛他,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蝶兒心想,一定是小時候就愛著他,否則她不會心甘情愿等他這么久,所以她不希望他又離她而去,她要和他廝守一輩子,永遠纏著他,陪在他身旁。
她愛他!衛疆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滿足──深沉的滿足。原本他娶蝶兒,只是實踐自己的承諾和傳宗接代,不打算花太多心思在妻子身上;妻子對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人,愛不愛他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現在,她卻占據他愈來愈多的心思……
大門開啟的聲音打斷衛疆的思緒,他冷冽的眼神掃視大門外的胡人。
中間為首的大漢,年紀約莫四十上下,一臉胡須,面容甚有威嚴,有著北方人高大的身材;一身昂貴的皮衣、裘帽,看得出是貴族之人,他就是左賢王蘭屠耆,名字取得與其本身粗獷的味道甚為相符。
他的左邊站著一個約二十歲的年輕人,濃眉大眼,氣宇非凡,看得出將來必有一番作為,他是單于最寵愛的么子蘭撐犁。(注一)單于的右手邊站著一位妙齡少女,約十七、八歲,皮膚是健康的褐色,這和胡人終日在馬上奔馳有關。她長得十分美艷,但眉宇之間卻流露侍寵而驕的模樣;她是單于之女蘭若鞮。(注二)三人背后跟著七位彪形大漢,個個孔武有力,身上全背著弓箭,眼神卻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一行十人正向大廳走來。
在征戰匈奴的過程中,衛疆和左賢王并沒有正式交鋒過,因為左賢王庭的轄地在匈奴東部,南與上谷郡(今河北懷來縣一帶)相對;而衛府位于上都(陜西榆林縣一帶),與右賢王庭的轄地相對。因此,衛疆都是和右賢王交戰,而左賢王是和“長征將軍”魏博流打仗,皇上不想讓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所以特意安排左賢王至衛府,而魏博流的宅邸則負責接待右賢王。
也就因為如此,衛疆的大名雖然威震塞北,但左賢王的部隊從不曾和“衛軍”交戰過,所以左賢王一行人并不是很尊重衛疆;再者漢朝是求和的一方,所以難免蔑視漢人。
蝶兒心中震了一下,暗自呻吟一聲,她看到當日在街上想擄她至大漠的匈奴漢子,老天!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他是單于的手下。她看到他也睜大眼睛,那個匈奴漢子認出她來了。
蝶兒忽略了韓伏慶,他自然認得出那名大漢,只見他上前在衛疆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衛疆的眼神立刻像把劍射向那名大漢,令那名大漢震了一下。
“有什么不對嗎?衛將軍!眴斡谔m屠耆問道,他畢竟閱歷甚深,看到衛疆殺人般的眼神掃向自己的部下。
“這倒要問問你的屬下。”衛疆冷冷地應道。
“你竟敢用這種口氣向我父王說話!”蘭若鞮盛氣凌人的說。
衛疆看向她,冷峻的眼神令他住了嘴。
蘭屠耆挑眉命令:“誰?站出來!”
那名大漠往前站了一步。
“阿布,什么事?”蘭屠耆沉聲道。
“小的曾經在街上冒犯了這位女子!卑⒉贾钢麅旱馈
此話一出,衛疆的手下全都往前站一步。
“你冒犯的是我的妻子。”衛疆的聲音冷得刺骨。
“我當時并不知情!卑⒉嫉馈K遣豢赡茉诒娙嗣媲俺姓J錯誤的,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更何況以前打仗時,燒殺擄掠對他而言,根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蝶兒不懂,為何事情已過了這么多天,衛疆的脾氣依然如此暴烈?還有他那些手下,站得這么近干嘛?她都快被他們擠出大廳了。
蝶兒捏捏衛疆的手,示意他事情過去就毋需再追究了,何況韓伏慶也教訓過那胡人了。衛疆卻握著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
“衛將軍想如何解決?”蘭撐犁挑眉道。他看著嬌美的衛夫人,難怪阿布想帶她回大漠。
一旁的衛宗沉不住氣,插話道:“他傷了嫂子的手,至少得廢了他!
蝶兒倒抽一口氣,他們這些人怎么這么蠻橫?
蘭屠耆咧嘴笑笑,他倒是想見識聞名大漠的“衛軍”是如何優秀。“阿布!”
“是!卑⒉紤溃踩滩蛔≤S躍欲試;當初若不是喝醉酒,他也不會敗在韓伏慶手上。
韓伏慶不等衛疆派人,已上前跨了一大步。他當日曾說過,若再見此人必當殺之,如今雖不能殺,廢了他也甚好。
衛疆只簡單的對韓伏慶說道:“替我廢了他!
“是!將軍!
蝶兒不敢相信事情會演變至此,她對韓伏慶道:“雖然我不喜歡你們像野蠻人一樣打來打去,但我還是希望你打贏他!
這番話讓所有人好笑的看著她,她顯然不曉得大家是為她起沖突,還罵他們野蠻人。
韓伏慶微笑道:“是,夫人!
兩路人馬各立在一例,韓伏度和阿布站在中間。小春和小余都站在蝶兒身旁,而附近的仆人只敢遠遠的在一旁觀看,不敢走近。
阿布首先出招,他要雪恥,以報上次被打倒之仇。卸下弓箭后,他立即伸出左腳攻向韓伏慶下盤,韓伏慶不慌不忙抬起右腿掃向他的左腿,接著雙手攻向他的喉嚨,阿布連忙起手擋住,誰知韓伏慶雙手一晃,已攻向他的胸膛。
阿布被他突然的快攻嚇了一跳,連忙后退,韓伏慶一個旋身,左腳已踢向阿布胸坎,左手扣住阿布右臂。右手劈向阿布左肩;阿布連忙格開他的右手,韓伏慶左手一轉擊中阿布腹部,接著擒住阿布右手,用力反轉,只聽“喀”的一聲,阿布慘叫一聲,右手已被廢掉。
阿布想以左手擋住韓伏慶,卻又被他反制,阿布痛得彎腰,韓伏慶抬起左腳踢向阿布肩頭,不料同時一條鞭子揚起,抽向韓伏慶的左腳,他卻像是根本不在意鞭子的到來,準確的踢中了阿布。一聲尖叫蓋過了阿布的呻吟聲,而應當抽中韓伏慶小腿的鞭子,被韓伏度的左手牢牢的抓住。
那聲尖叫是小春所發,只因她對韓伏慶有好感才會如此。在所有的士兵當中,就屬韓伏慶和她最熟,他曾在溪中救起她,而且還關心她的感受,使小春芳心暗許,但她自知奴仆的身分和他根本不配;本來她也從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眼看他就要受傷,關心之情便難以掩抑。
韓伏慶轉頭看是誰放的冷鞭──蘭若鞮。
“若鞮,你太放肆了!”蘭屠耆責備道。
“可是他──”
“別說了。”蘭屠耆打斷她的話。
韓伏慶放開鞭子,走回衛疆身后,經過小春身旁時頷首微笑,使小春雙頰酡紅。
“‘黑軍’果然名不虛傳!碧m撐犁微笑道。
衛疆的部隊又名之為“黑軍”。秦漢之際,士兵的軍服多為朱褐色,而“衛軍”因身穿黑服,有別于一般兵隊,所以又稱“黑軍”;黑軍全是“騎兵隊”,不同于秦漢盛行的“車兵”、“步兵”,所以聞名大漠。
戰國中期,趙武透王為了對付北方的匈奴和西邊的秦國,決心整軍經武,學習胡人穿短裝、習騎射之長,也就是胡服騎射,這對騎兵的發展是一項重大的貢獻。騎兵的訓練都以北方邊防的男子為主,因西北與北部邊境地區,民好習武、騎射,且與游牧民族直接對峙,故多為騎士;而內地的平原、丘陵地區,因地形之便,故以步兵(材官)、軍士為主;江淮和沿海地區,則以水戰為主,故多出船士。
這時單于的另一名部下上前道:“在下須卜徑路,敬請賜教!贝巳四耸亲筚t王的有大都尉,阿布屬于其編列的部下;看到自己的手下出糗,他當然想出面扳回一城。
衛疆看單于和碗撐犁都沒有出面阻止,就明白他們也想放縱部下來和“衛軍”比武,遂道:“韓伏邦。”
韓伏邦出列道:“是。”
蝶兒不悅地咕噥:“真不曉得他們是來結親的,還是來比武的。”
衛宗笑道:“他們下挑戰書,我們當然要接招,而且大伙兒好久沒舒活筋骨,乘這個機會動一動也不錯!
蝶兒皺著鼻子道:“我看你們是對看兩相厭,不廝殺一陣不甘心!
衛宗大笑,“嫂子真厲害!
衛疆微笑道:“可能還得出一陣子才會停,你還是先回房。”
其實他是不想讓她看到比武的場面,他知道她心腸軟;剛剛阿布受傷時,她心里已不忍,不想她再看到這些暴力場面。
蝶兒明暸衛疆的用意,她點點頭,和小春、小余準備先行離去。
“尊夫人是否先行離開?”蘭屠耆問,見衛疆點頭后又道:“可否和小女一道走?”
“父王,我不──”
單于打斷她的話,“女孩家別在這兒!
只見蘭若鞮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蝶兒一道離去。
★★★“這是什么?”蘭若鞮指著垂吊在樹枝上的秋韃問。
“秋千!钡麅簺]好氣的答道。她實在受夠了這個頤指氣使的胡人公主,前院到后院這一路上,她不知有多少次想朝她大吼;她實在太過分了。
方才,她們沿途走來,蝶兒好心的款待她,一路上為她解說府上的一切,可是蘭若鞮卻用傲慢的口氣,暗示他們應該跪下來迎接單于才是,就算沒有如此做也應該表現得謙恭,沒想到反而挑起事端,廢了她爹一名手下;聽得蝶兒火冒三丈,差點和她吵起來。
要不是怕引起爭端,蝶兒一定會踹她一腳,因為她感覺到后院的士兵不時地看向她們這邊,似乎只要不對勁,他們就會立刻上前幫忙。
“做什么用?”蘭若鞮傲慢的指著秋千問道。
“沒什么用!彼D了一下,“除了玩耍。”
蘭若鞮的興趣被挑起,“怎么玩?”
蝶兒坐在秋千上,小春在她背后輕推,秋千開始前后擺動。
“就是這樣?”蘭若鞮疑惑的問,“可不可以兩個人一起玩?”
蝶兒在心里笑道;明明一個人不敢嘗試,還裝出一副很勇敢的樣子。“可以兩個人玩。”她指著兩邊多出的空問道:“一個人可以站在背后,踏在這里。”
“那好!碧m若鞮說完,也不等蝶兒同意,就踏上板子,站在蝶兒背后,然后命令小春:“你來推!
小春猶豫了一下,畢竟蘭若鞮又不是她主子。
“你愣在那兒干嘛?我叫你推你沒聽到嗎?”蘭若鞮怒道。
蝶兒不悅的瞇起眼睛,她以為她是誰?竟然敢命令小春!澳闳绻龠@么蠻橫,那我們就不玩了!
蘭若鞮“哼”了一聲,要不是她想玩玩這個從沒見過的東西,她才不容許她們如此不恭敬的對她。想她堂堂一個居次(注三),每個人看到她莫不戒慎恐懼、必恭必敬,可是今天來到衛府之后,每件事情似乎都不對勁;先是因父王的一名手下打傷這討人厭的衛夫人而引起兩方人馬比試,現在她還無禮的對她說話;若鞮實在想修理她一頓。
尤其,蝶兒姣好的面貌更讓她不是滋味;在大漠沒人“敢”比她好看,更何況她自認就算不能“傾國”也能“傾城”,可是沒想到這衛夫人還頗具姿色,差點就將她比了下去。
“小春,你推一下。”蝶兒道,打斷蘭若鞮的思緒。
“是,小姐!毙〈籂恐∮嗾驹谔m若鞮背后,兩人輕輕地推著她的背。
秋千晃了一下,前后搖擺,蘭若鞮張大嘴,隨即笑開了,真好玩!
“你雙腿微微蹲著,借著力道往前推去,會搖得大些!钡麅赫f。
蘭若韃點頭,開始使勁的搖著,小春和小余也不甘示弱地推著秋千。
秋千愈蕩愈高,蝶兒害怕的往下看,她們離地面有好長一段距離,幾乎快高過樹了,可是蘭若鞮仍然不停的搖著,她的笑聲也隨著秋千的高度愈來愈高而愈笑愈開心;蝶兒很怕秋千會翻轉過來。
“我想我們該下來了!钡麅河X得頭又開始暈了,而且有些反胃。
“我還要玩!碧m若鞮固執道。這么好玩的東西,在大漠從沒見過,她得先玩個過癮才行。
“小姐,太高太危險了!毙〈汉。她想叫士兵讓秋千停下來,可是小姐沒吩咐,她不敢貿然行動,而且萬一惹火胡人公主就麻煩了。
“你別再晃,我想下來了!钡麅河盅a充一句:“我下來后,你自己可以玩得更愉快!
蘭若鞮聽她顫抖的語氣,更不想讓她下來,想嚇嚇她,于是蕩得更高。
蝶兒看蘭若鞮根本不想停下秋千,生氣的叫道:“小春,去叫人來!睂嵲谠撚腥私o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一巴掌。
小春忙跑向筑墻的士兵。
蘭若鞮氣憤道:“本公主偏不下去!”從小到大她就是左賢王的掌上明珠,從沒人敢這樣對她,她當然很生氣。
蝶兒正想回嘴,卻發現左邊的木板似乎下沉了一些,完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套著左邊木板的粗繩不知何時已解開了一個結。
“這下子不下去也不行了!彼哉Z。
蘭若鞮也隱約感覺到腳下的木板似乎有些松動,“怎么回事?”
她也會害怕?蝶兒有些愉快的想著,要不是自己也在秋千上,她會更高興!敖Y綁得不夠緊,再加上我們兩個的重量,所以繩子松掉了。”
“那怎么辦?”蘭若鞮害怕的叫。
蝶兒轉頭看著她蒼白的臉孔,心想這可能是她這輩子臉色最白的一次……蝶兒很快打斷自己的思緒,現在這種時刻,她怎還有時間胡思亂想?
蘭若鞮腰上的鞭子引起蝶兒的注意,“你可不可以拿起鞭子?”
“可以,要干嘛?”
“當我們快接近樹枝時,你提鞭纏住樹枝!
“好!碧m若鞮的聲音有點抖,她不敢想象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會有什么后果,“那你呢?”
“我自己會想辦法!彼Mm若韃移走后,秋鞭能撐住她的重量!皼]時間了,快!”
蘭若鞮提起手中鞭子,在靠近樹枝時,揮了出去,鞭子在樹枝上繞了幾圈,她就像只猴子般在樹上蕩來蕩去。
小春發出一聲尖叫,她不知道她們發生什么事,只看見匈奴公主不知怎的就掛在樹上。
蝶兒深吸一口氣,慢慢的站在木板上,她感覺木板又沉了一下,看樣子繩結可能會完全滑開,她什么都不敢想,只是牢牢地抓住粗繩。
突然“啪”的一聲,木板往一邊滑開,她驚喘一聲,死命的攀住繩子,衛哥怎么還不來?她還沒聽到他說愛她,她不想死。
衛疆和左賢王一行人正要跨入后院,就聽到一聲尖叫,他心里猛地一跳,一定是蝶兒出事了!他沖進后院,看到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氣,她該死的吊在繩上干嘛?!他反射性地拿起左賢王手下背著的弓箭,瞄準粗繩──“咻”的一聲,箭矢刺穿粗繩射向樹干,箭頭沒入樹干中,蝶兒抓著繩子吊在半空中。
衛疆隨即跑到樹下站定,粗聲道:“蝶兒,放開繩子。”
蝶兒聽話的松開手,她已經沒力氣抓住繩子了。
衛疆接住她,緊緊的摟著,他深吸一口氣,遲早有一天他會被她嚇死!他試著冷靜下來,但是沒有用,他咆哮道:“你該死的在干嘛?”
聽到他的吼聲,才讓蝶兒感覺自己還活著,她圍著他的脖子,試著讓他們兩個都平靜下來。
她這才注意到四周圍滿了士兵,真糟糕,她又丟臉了,她看見韓伏邦手足無措的安慰哭的小余,小余一定是嚇壞了。
蘭若鞮不知何時也已從樹枝上下來,穩穩地站在她父王身旁,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其一切都還安好。
“到底怎么回事?”衛疆道,如果她再這樣嚇他,他發誓他會把她鎖在身邊,寸步不離。
衛疆的吼聲把蝶兒拉回現實,她在他耳邊低語:“先把我放下來!
他讓她靠著他站著,手臂圈住她的腰。
小春走上前解釋:“小姐和蘭公主一起蕩秋千,愈蕩愈高!彼鰝高度,衛疆的臉色頓時鐵青,“小姐想下來,可是蘭公主不肯,所以小姐要我去找士兵幫忙,可我走沒多久,秋千不知怎的就斷了!彼肫鸬麅旱踉诎肟罩械哪樱铧c嚇死她。
蝶兒感覺衛疆摟著她的手臂愈圈愈緊,知道他一定很生氣,遂安撫道:“其實也沒只是因為繩結沒綁好,所以才滑開。”
“若鞮!”蘭屠耆大喝一聲。
“父王──”蘭若鞮被嚇了一跳,臉色顯得更白。
“為什么不讓衛夫人下來?”
蘭若鞮感覺每個人都看著她,尤其是衛府所有的士兵都怒目相向,讓她害怕,而衛疆的眼神更是冷得令她瑟縮。
“我……”她囁嚅得說不出話。
雖然蝶兒很討厭她,可是見她一副可憐樣,就是覺得不忍心,“她沒玩過秋千,才會收不了心。事情過去就算了!
“是這樣子的嗎?若鞮。”蘭屠耆質問。
“是。”蘭若鞮趕緊回答,其實她也沒有傷人之意,只是想嚇嚇蝶兒而已。
“舍妹不懂事,還望衛將軍多包涵!碧m撐犁不卑不亢的說。剛才他們在前院比試的時候,他才知道衛疆果然名不虛傳。手下各個身手不凡,他們大漠的四大將頂多和衛疆的部下打成平手,難怪黑軍能夠馳騁大漠,履敗右賢王。
蝶兒覺得頭又開始暈了,她勉強深吸一口氣,試著想讓自己好過些。她又覺得有些冷了,可能是一放松下來,所以身子不適的癥狀便開始浮現。
她的頭愈來愈暈了,每個人的臉孔開始在她眼前旋轉,她緊抓著衛疆的手,他低頭看向她。
“衛哥──”她虛弱地喊了一聲。
蝶兒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什么事,因為──她暈倒了。
接下來的場面簡直是一片混亂,衛疆在蝶兒癱在地上前抱住她,大吼一聲:“找齊叔!”
幾乎一半的人沖向右側廂房,而另一半的人把匈奴人圍起來,對蘭若鞮怒目而視;他們認定是她害夫人暈倒的,嚇得蘭若鞮倒退一步。
衛疆抱著蝶兒直奔寢室,身后跟著衛宗、小春和小余,嚴峻、韓伏邦和韓伏慶留在原地監視胡人。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蘭屠耆瞧向圍著他們的士兵,他的手下這時也拉開弓,嚴陣以待。
對于左賢王的質問,嚴峻冷冷的道:“如果夫人有任何閃失,你們也別想走出衛府!
“你們好大的狗膽!敢恐嚇本王!碧m屠耆氣得青筋浮現,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
“我們從來不恐嚇人!表n伏邦冷硬的道:“我們言出必行!
“你們不怕我一狀告到漢皇帝那兒?不怕再度引起兩國爭戰?”蘭撐犁挑釁的問。
“理虧的是你們,我們沒哈好怕的。”韓伏慶大聲回答。
雙方的敵對態勢,似乎一觸即發。
★★★齊叔坐在床沿為蝶兒把脈,眾人的臉上都是擔心的模樣,尤其是衛疆,他從來沒這么無助過;即使是在雙親相繼離去后,他雖然難過、傷心,但仍能堅強的活下去,現在他卻不敢想象,失去蝶兒陪伴的日子他要怎么過?
不,他不允許她離他而去,他還沒訓斥她屢次嚇他、讓他擔心,他絕對不會允許的。
“她怎么了?”衛疆嗄聲問。
齊叔起身道:“夫人只是受了風寒,體力不濟,所以才會暈倒。我寫張帖子差人抓藥去。少爺不用擔心,夫人待會兒就會蘇醒!
衛疆放心的吁口氣,轉身吩咐衛宗:“去通知嚴峻解除戒備!
他和衛宗都知道,嚴峻一定接管整個局面,現在雙方定是處于敵對狀態。不過衛疆知道,沒有他的命令,嚴峻也不會貿然行動。
“知道了!毙l宗領命而去。
小春和小余隨著齊叔走出房間,留下衛疆一個人照顧蝶兒。
他坐在床頭,看著蝶兒蒼白的臉孔,方才內心的脆弱讓他自己都嚇一跳,他終于承認自己不可能沒有她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無人能替,所以他才會如此害怕失去她。只要一想到她吊在半空中的影像,以及沉在水中的樣子,幾乎又嚇掉他半條命;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沒多少歲數可活。
他靜靜地凝視蝶兒,動作極其輕柔地撥開她額上的秀發。
蝶兒的睫毛微微頡動了一下,睜開眼,看見衛疆正專注地看著她,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怎么會躺在這里。
“我暈倒了?”她訝異的問。
“嗯!
這倒是新鮮事,她從來沒暈倒過。“我怎么了?”
“受了風寒,得休養幾天。”他輕輕壓回想起身的蝶兒,命令道:“這幾天不準下床!
“我沒那么虛弱,我現在感覺很好!钡麅黑s緊解釋,她不想待在床上,她一定會悶死。
“沒有商量的余地!彼麛蒯斀罔F的說。
她生氣的抿著嘴,不發一語。
“怎么不說話?”他挑著眉驚訝于她沒回嘴,平常她老喜歡質疑他的話。
蝶兒生氣道:“我再也不要跟你講話了。”
衛疆笑道:“那正好可以修身養性!
他起身準備離去時,蝶兒突然抓著他的手,坐起身問:“胡人呢?你們沒起沖突吧?”
他就知道要她不說話是不可能的。
“他們很好,而且我們也沒起糾紛,你放心!彼妨藗小謊,如果告訴她實情,她鐵定會從床上跳下來。
“那就好。”見衛疆又要離去,她撒嬌道:“你陪人家說說話嘛!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好無聊。”
他只好無奈的重新坐下,“你肚子餓不餓?我差人送東西來!
“現在不餓,等會兒再吃。衛哥,和親的公主到時,我可不可以出去看?一下就好!钡麅喊蟮。
“不行!
“一下子也不行?”
“不行。”
“哼!每次都這樣。”她生氣的嘟著嘴,既然直接的不行,那就用迂回的手段。
“衛哥,你希不希望我早日康復?”
“當然。”
“你知道使病人早日康復的首要條件是什么嗎?”
“什么?”
“就是保持心情愉快,所以──”蝶兒頓了一下,“我現在最大的快樂,就是希望──”
“看到公主!彼嫠酉氯。
她眼睛一亮!澳愦饝?”
“不答應!彼會不曉得她那一點詭計嗎?看破她的心思簡直是輕而易舉之事,更何況公主只待一會,根本不會走出花轎,蝶兒沒機會看到她的。
蝶兒噘著嘴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她在心里無奈的嘆口氣,決定換個話題讓自己好過些。
“對了,我有東西送你!彼蝗幌氲蕉Y物還沒給他。
衛疆詫異的表情讓她大笑,她就曉得他會吃驚。“幫我拿一下漆奩!彼钢裆系膴y奩,那兒已變成她放置銅鏡、梳子還有許多小木篋的地方。
他起身拿起漆奩放在她手上,彎身坐回床沿,很好奇她要送他什么,從來沒有人送過他東西。
她輕輕打開箱子,執起他的手,神秘而且迅速地把東西放在他的手心;那是塊玉佩腰飾,玉佩上系著繡繩,而玉佩的形狀是一只展翅遨翔的老鷹,姿態栩栩如生;玉上刻著“思念”兩字,衛疆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這只老鷹令他想起十年前……
夕陽西下時,衛疆總喜歡一個人騎馬馳騁在草原上,這是一天當中他難得放松的時刻,可是今天他卻不是一個人,因為蝶兒堅持要和他出來玩,他只好帶著她。
衛疆下馬,抱下蝶兒想讓她站在地上,她卻不依,死命圈住他的脖子。
“蝶兒喜歡你抱嘛!”她嘟嘴。
他只好抱著她一起看落日。一聲孤寂的叫聲從天空傳來,蝶兒好奇地抬頭觀看。
“好大的鳥!彼老驳,她從沒看過這么大的鳥。
“那是老鷹!彼忉尅
“老鷹!彼貜偷,“衛哥喜歡老鷹?”
“嗯!
“為什么?”
“它堅強、驕傲而且兇猛!
蝶兒皺皺鼻子,“兇猛?聽起來不好。”
她的話讓他露齒而笑。
“怎么只有一只呢?”蝶兒心想,南方的鳥都是好幾只在一起。
“母鷹不久而被獵人射殺了!毙l疆還記得當時雄鷹悲憤的攻擊獵人,如果當時他沒路過,雄鷹可能會和獵人奮戰至死,他想救母鷹卻回天乏術,雄鷹在天空徘徊許久都不肯離去。
“噢!好可憐!彼Ьo他,哽咽道:“難怪它叫得這么難聽!
衛疆被她的話逗笑了,“它的聲音本來就是這樣!
“它一定很傷心。”她堅持,“衛哥,有蝶兒陪你,你不會和它一樣!彼兄Z的親一下他的臉頰,卻讓他臉紅了……
衛疆注視著手中的玉佩,沒想到她還記得他喜歡鷹。
“你喜不喜歡?怎么都不說話?”蝶兒緊張的問。
“喜歡!彼X得心頭一陣溫暖。
她興奮的道:“我幫你戴上!彼闷鹩衽鍎e在他的腰間,讓玉佩垂吊在衣服上。
“還有這個!彼謴南淅锬贸鲆粋小小的袋子!斑@可以放你的授;我還繡了只老鷹在上頭!
衛疆不知道要說什么,從來沒有人為他做過這些!澳悴挥盟臀疫@些東西!彼穆曇粢虺錆M感情而粗嗄。
“當然要!這是應該的!彼蝗幌氲揭环N可能性,“除非──你不喜歡!
“我喜歡!
“那就好!彼鞓返膿еo他一個響吻,換來他強勁的擁抱,勒得她差點說不出話來,“怎么了?”
他把臉埋在她的脖子,溫柔地磨蹭,喃喃道:“只是高興!
“將軍──”仆人在門外喊道:“公主已到府中。”
“你好好歇息。”衛疆道。見她又想回話,他遂先發制人,“不許爭辯!
他親一下她噘著的唇,看她躺回被窩后,才起身離去。
★★★花轎和一箱箱陪嫁的妝奩正停在門前,陪嫁的隨從大約有十人左右,其它的都是保護公主的士兵。其中一名年長的領隊上前說道:“將軍、左賢王,公主已到,我們的任務已達成,因有要務在身,還得趕回京城,我們先行告退!
衛疆點頭,示意他們可先行雖開。
一旁的蘭屠耆冷言道:“我想我們也該走了,免得待會兒又有人威脅我們走不出衛府!彼蕴幱趹嵟,畢竟以他堂堂王爺之尊,竟被一個小小的將軍威嚇,要他顏面往何處擺?
“你我心里明白事情為何會演變至此!毙l疆傲然道。
這句話使得蘭屠耆為之語塞,畢竟是他女兒惹出來的禍端。
“我們走!”蘭屠耆喝道。
蘭撐犁拱手道:“告辭。”他是一個理性的人,自知是他們理虧,所以語氣中并無怒意摻雜其中,只是他無法理解,堂堂一個將軍為何為了個女人甘冒兩方開戰的危險;畢竟女人再娶就有了。
而蘭若鞮已由當初的自責轉為憤怒。她想,就算衛夫人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更何況衛夫人安然無恙。
公主的隨從抬起花轎,尾隨在蘭屠耆身后走出衛府,奔向大漠。
“這場鬧劇終于結束了!毙l宗吁了一口氣。
“再不走我又想動動筋骨了!眹谰坏。
他的話讓眾人一笑,他們已好久沒和胡人打一場了,今天下午和胡人過招只是純比試、點到為止,精力根本沒用到多少。
“大嫂呢?我還以為她會出來送胡人!毙l宗問。
“我要她歇著!毙l疆想起蝶兒生病躺在床上,就擔憂的蹙眉。
衛宗瞥見衛疆身上佩帶的玉佩和新的授印囊,知道是蝶兒送的,遂取笑道:“哇!
真是特別的玉佩,還是老鷹形狀呢!”他的手已迅速伸過去,準備拿起玉佩。
衛疆揮過掉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衛宗簡直快笑出來了,看樣子,大哥是不可讓人碰一下他的玉佩;畢竟那是他“心愛”的妻子送的。
“你該死的在笑什么?”衛疆怒道。
“我哪有笑?我是難過沒有人送我東西!
衛宗的話讓嚴峻、韓伏邦和韓伏慶開始咳嗽他們都把臉轉向一旁。
“少耍嘴皮子!”衛疆警告的看他一眼,你去北門親自看著胡人離開,我不想有意外!
衛宗目討沒趣,聳肩道:“是!庇旨恿司洌骸皩④娤碌牧,豈敢不從?”他調侃道。他就是喜歡捉弄他有行一絲不茍的哥哥。
衛疆又瞪他一眼,衛宗實在太輕浮了。
注一:“撐犁”為匈奴語,意指“天”。
注二:“若鞮”為匈奴語,意指“孝”。
注三:“居次”為匈奴語,意指“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