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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山寨主 第二章 作者:季潔
    霞華鎮翠流居

    熱鬧的南十字大街,人聲鼎沸。

    漫不經心瞧著街上的景象,宋于柔單手托著香腮,微微恍了神。

    瞅著好友,云少蓉納悶地問:“近來鏢局很忙嗎?”

    “不忙!

    “累嗎?”

    “不累!

    “煩?”

    “還好!

    “喔?”云少蓉輕蹙起眉!澳悄惆l什么呆?”

    宋于柔收回視線,微側螓首,柔聲說道:“我爹要我嫁人!

    云少蓉眨了眨眸!凹奕?!嫁什么人?”

    人人都知道,宋于柔是霞華鎮“凜然鏢局”,總鏢頭宋五郎的掌上明珠。

    宋五郎生性粗豪,對姑娘家的事一竅不通,唯獨對這獨生愛女千依百順,由于過度寵愛疼惜,把宋于柔養成了比皇親國戚家的千金小姐還要嬌貴的個性。

    由于云、宋兩老私交不錯,因此她與宋于柔打小玩到大,有著如親姐妹般的情誼。

    乍聞宋五郎要把女兒送出閣,云少蓉險些沒放聲大笑。

    不似云少蓉夸張的反應,宋于柔一派輕松地捧起杯子,啜了口上等香茗,細細品嘗了一番才道:“臥羅煞少寨主!

    她那細致輕柔的語調似撫過天地的微風,撫得人心醉神怡。

    “臥羅煞少寨主!”云少蓉反射性地抬起頭,瞠大了眸,吃驚嚷道。

    宋于柔點頭,嘴角噙著笑。“是。【褪桥P羅煞少寨主!

    “那個專門在‘云岫山’搶劫商旅的山賊窟臥羅煞?”

    “是!”

    見她神態自若,云少蓉黠亮的澈眸興味十足!叭崛,你打什么鬼主意?”

    別瞧宋于柔氣質優雅的模樣,真要她大姑娘使起性子來,那失去理智的蠻橫,可不是一般大男人可以招架得住。

    她愈想愈是詭異,打從心里認定,依宋于柔這嬌貴的性子,絕不會允許自個兒嫁給賊頭子的。

    菱唇懸著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宋于柔莞爾一笑!拔夷哪艽蚴裁垂碇饕?至多不嫁罷了!

    哼!她才沒瘋到嫁個賊頭子呢!

    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花樣她都沒試過,說不準這回可以試試,慢條斯理輕啜了口茶,宋于柔心里暗忖著。

    云少蓉聞言噗哧笑出聲。“我就說嘛!你可不像個乖女兒!

    “什么話吶!”她嬌嗔了好友一眼,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明媚風情。

    鬼靈精怪地朝她皺皺巧鼻,云少蓉戲謔道:“柔柔!別忘了咱們可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姐妹,你想什么我豈會不知道?”

    宋于柔淡淡勾唇,沒反駁她的說法。

    “不過說也奇怪,你爹怎么會突然做主,要把你嫁給臥羅煞少寨主呢?”

    雖說鏢局生意需與綠林“合吾”(注一),但宋五郎會與“臥羅煞”攀上親事,著實不尋常。

    “聽說是指腹為婚的親事。”宋于柔漫不經心地開口。

    “唔……這么說來,你爹真的同‘臥羅煞’寨主拜過把子?”這倒有趣。

    “這綠林與鏢局原本就是相依而生的生意,會識得很正常!彼斡谌彷p描淡寫地開口,語氣淡然。

    云少蓉啐道:“呿,識得是一回事,成為親家又是一回事,婚姻大事又不是兒戲,哪能像這樣胡亂湊對呢?”

    “少蓉,我有個想法,你想不想聽?”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好友,宋于柔緩緩問道。

    在好友溫柔眸光的注視下,一向大剌剌的云少蓉竟感到惶惶不安!暗鹊取氵@眼神讓我感到十分害怕……”

    她黛眉輕挑地覷著云少蓉夸張的表情,好笑地說道:“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云少蓉冷啐了她一聲!俺匀瞬煌鹿穷^,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若不是她太精明、太了解宋于柔,怕是被賣了還不知道哩!

    經她這么一說,宋于柔不怒反笑,臉上漾出溫甜的笑容,嬌柔的笑音揉著絲淡淡的得意。

    “說吧!你打的鬼主意是什么?”云少蓉一臉戒備地問。

    “我聽說近來朝廷下了旨令,要你爹盡快殲滅流匪、山賊,整頓庾縣治安,是不是?”

    偏著頭,云少蓉一時間還沒意會她的話。“是。∥业鶠榱诉@事煩透了,而我為了這事也煩透了!

    衙門里人手嚴重不足,她曾自告奮勇要頂替缺位,當個威風神氣、濟弱扶傾的女捕快。

    然而,所有的豪氣干云,卻在爹爹寫滿無奈的嚴肅臉龐下噤了聲。

    一抹笑意悄悄躍上她的唇畔,宋于柔不疾不徐地笑道:“你的武功再怎么好,終究是個姑娘家,在外拋頭露面總是不妥!

    云少蓉冷哼了一聲!爱敵心臈l明文規定,姑娘家就不能當捕快,不能與男子一樣?”

    一提及這事,她就有一肚子氣。

    許是太了解彼此,宋于柔方才那話兒雖說得不經意,卻輕而易舉勾起云少蓉的興致。

    沉吟了好半刻,宋于柔才問:“讓你一償宿愿如何?”

    云少蓉清亮的明眸微愕地眨了眨。“你的意思是……”

    她俯身貼在她的耳畔,低聲說著!霸谖页黾蕻斎,將我劫走!

    “將你劫走?!”云少蓉吃驚地揚高語調,瞅著好友。

    宋于柔認為,父親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若她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爛把戲,還沒能改變爹爹心意的話……那好友云少蓉便能幫她擺脫嫁進山寨,當個壓寨夫人的活棋。

    “你先隨著迎親隊伍進山,待花轎進山、確定‘臥羅煞’的位置后,你就將我劫走,再將‘臥羅煞’的確切位置給你爹,讓他能一舉攻寨,剿除臥羅煞!

    云少蓉微微一頓,嘴角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弧!叭崛帷愫迷p!”

    只要剿除“臥羅煞”,宋于柔和少寨主的婚約就不存在了。

    除此之外,她劫走宋于柔、入山探勘臥羅煞的所在位置,也可過足當俠女的干癮,何樂而不為呢?

    “怎么?這計劃如何?”宋于柔問。

    深思了好半刻,倏地,一個讓云少蓉精神為之一振的念頭閃過!拔矣X得需要小小修正一下!

    “修正什么?!”這下換她感到不解了。

    “我隨著迎親隊伍進山,再代你嫁進‘臥羅煞’!”云少蓉興致勃勃地做了這個決定。

    “什么?!你要代我嫁進‘臥羅煞’!不可以、不可以!這太危險了……”

    在宋于柔失控前,云少蓉伸手捂住她的嘴!叭崛幔瑖u——”

    宋于柔一臉驚愕地眨了眨墨睫,低聲說道:“你不能做這么冒險的決定!”

    “呿!什么危險?難道你沒聽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嗎’?只有這樣,我才能確切探查出‘臥羅煞’的位置!

    思及此,云少蓉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耀眼了。

    “不、不,這還是太過冒險了!

    “你的計劃才冒險呢!若我失手,劫不走你怎么辦?”

    宋于柔駭然地嬌呼了一聲。“你的武功這么好,怎么會失手?!”

    云少蓉似有深意地握住她的手說:“別扭扭捏捏了,若我真失了手,讓你成了壓寨夫人,我可是會愧疚一輩子的!”

    驀地,情勢驟轉。

    讓云少蓉這么一說,宋于柔驚聲噥著!拔也挪患弈恰P羅煞’的少寨主,誰知道對方是不是長得滿臉橫肉、虎背熊腰、滿口粗語呢!”

    在宋于柔因為受到驚嚇,而止不住叨念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沒發現,在客棧的角落,有個男子將她方才的話一一納入耳底。

    “這就對了!痹粕偃芈冻鲆馕渡铋L的一笑!皝恚乙黄鸷!”

    “喊什么?”宋于柔皺著臉,無奈地瞥了她一眼。

    無視客棧里眾目睽睽,云少蓉義憤填膺地大聲喊道:“殲滅流匪、剿除山賊、!帷憹!”

    臉一臊,宋于柔發出刺耳的抗議!霸粕偃!你夠了哦!”

    覷著她粉臉染暈的模樣,云少蓉握住她的小手,高舉喊道:“殲滅流匪、剿除山賊、!帷憹!”

    語落,云少蓉很有義氣似地拍拍宋于柔的纖肩!翱旌翱旌埃傲税阌職獍俦,精神十足,通體舒暢。”

    被迫做這番精神喊話,宋于柔啼笑皆非地翻眼瞪天,無言以對。

    唉!頭好痛!她這一回是不是打錯如意算盤,錯托對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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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蟬聲放肆喧囂,那似要竭盡氣力的聲鳴,以震破耳膜般的巨響震進云縣令心頭。

    “唉!麻煩!”云縣令看著手中的公文,重重嘆了口氣,卻吐不出心中煩悶。

    由于“云岫山”的山賊問題,朝廷又發了封公文施加壓力,命他在近期內解決山賊作亂的事情。

    若這問題遲遲未解決,他頂上的烏紗帽怕是不保啊!

    云少蓉方踏進偏廳,一眼便瞧見坐在大廳中沉思的父親,正皺著眉不知在想什么。

    “爹!”

    由愁云慘霧中回過神,云縣令迎向女兒的笑臉!巴崛岷炔柽@么開心?”

    “是呀!”在父親面前隨意揀了個位置坐下,她答得爽朗。

    云縣令頷了頷首,正要開口,云少蓉卻搶先一步驚呼!暗!”

    耳底落入女兒的驚呼,云縣令猛地一凜!霸、怎么了?”

    “爹爹眉上有兩條毛蟲在打架!”她頑皮地指著父親緊蹙的眉,笑道。

    云縣令怔了怔,這才明白,自己成了女兒戲耍的對象。

    “唉!你這丫頭,枉費同柔柔親近了這么久,怎么還是沒學到人家半點姑娘家的氣質呢?”云縣令拿她沒轍,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

    她聳肩,露出無辜的笑容!芭畠喝粽嫦袢崛,那爹爹可就要煩惱了!

    他不以為然地抬了抬眉,用眼神傳達內心否定的想法。

    “算了,女兒現在不同爹爹計較這些!睕]心思同爹爹閑聊,云少蓉不以為意地道。

    云縣令睨了女兒一眼,開門見山地問:“怎么?今兒個找爹爹有事?”

    女兒野慣了,即便他施加壓力,要她安安分分的學做個大家閨秀,但她性子里貪玩好動的頑劣因子似乎無法完全剔除。

    往往一個不注意,身手敏捷的女兒便會消失在他的視線范圍,讓他頭痛不已。

    今兒個女兒反常地乖乖坐在他眼前,他無法不提高警覺。

    “女兒想去‘臥羅煞’!

    話一說出,云少蓉懊惱地想咬掉自個兒的舌頭。

    她是瘋了還是興奮過頭了,竟然會脫口告訴爹爹這一件事?

    “咳!咳!咳!”

    果然,女兒完全不念老父的身子骨是否承受得住,她“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方式,三天兩頭就要嚇他一回。

    “你說什么?”云縣令打了個冷顫,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爬上心頭。

    這時云少蓉懊惱歸懊惱,但話已說出口,她只有硬著頭皮道:“我聽柔柔說,她爹要她嫁給‘臥羅煞’少寨主。為了柔柔的幸福,我們商議了一個萬全的計劃。這個計劃不但可將‘臥羅煞’這惡窟連根鏟除,還能讓柔柔不必嫁給山賊頭子。”

    “臥羅煞”橫行云岫山已多時,官府數度圍剿,卻因無法探知其確切寨位,因此損兵折將,傷亡慘重,幾年來,一直無法鏟平除亂。

    若能藉這個機會鏟除,那相對的,爹爹也立了大功,再也不必擔心頂上烏紗帽不保。

    云縣令溫和的嗓音里,摻入一絲僵硬,幾要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你和柔柔商議了什么萬全的計劃?”

    其實早些時候,宋五郎已將女兒與“臥羅煞”少寨主的親事,同他打過商量,他也因此了解宋五郎與“臥羅煞”那一段淵源。

    宋五郎不否認,年輕時曾與“臥羅煞”寨主風運雷有過患難情誼,否則也不會有指腹為婚之約。

    只是,造化弄人,沒人料得到,風運雷后來會成立“臥羅煞”,并成為山賊頭子……

    他更沒想到,女兒會與宋于柔一同攪入這亂局當中。

    在云縣令兀自陷入沉思之際,云少蓉氣得渾身發顫,咬牙切齒!霸趺匆蚕氩煌,宋伯伯怎么會舍得把柔柔嫁給山賊頭子,這、這根本說不過去嘛!”

    不動聲色地瞅著女兒忿忿不平的神情,云縣令正聲道:“總之這事兒我和你宋伯伯自有打算,你們不必擔心!

    唉!在朝廷及好友的雙方壓力之下,滅“臥羅煞”之事,已勢在必行。

    他得好好思量該如何布署、計劃,才能將“臥羅煞”的惡賊一網打盡。

    云少蓉聞言,難以置信地怔了怔,強硬的語氣有著責怪!暗,難道你和宋伯伯一樣,真的不管柔柔的幸福?”

    頓時,大廳里彌漫一股山雨欲來的不尋常氣息。

    擰起眉,云縣令語氣堅定!胺潘!這事不是你們女兒家該插手的!”

    唉!頭痛吶!他這獨生女怎么會倔強成如斯模樣呢?

    如此非凡氣魄,若是男兒身,他應該會更開心才是!

    一再被迫置身事外,云少蓉忘了這些日子來在爹爹面前建立的大家閨秀形象,疾聲嚷道:“爹。∪崛岷每蓱z的,我們一定——”

    見女兒毫無氣質可言的言行舉止,云縣令拍案大怒!奥犜挘辉S胡鬧,明白了嗎?”

    云少蓉怔了怔,赫然發現自個兒露了餡。

    她怔了半刻,努起唇,委屈地道:“爹!您別把在公堂上那一套搬回家里,好嚇人的!

    她可不是傻子,瞧爹爹這么大反應,當然得立刻見風轉舵,改變話題。

    要不,若真惹毛了爹爹,說不準爹爹往后對她的管束會更加嚴格……搞不好會要她每天織一件繡品也不一定。

    一想起那些針呀、線兒的,云少蓉抑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別轉移話題,爹絕不允許你插手管這事兒!彼袂橐粩,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云少蓉眼兒一溜轉,倏地傾身偎在父親身旁,想努力轉移爹爹的焦點。

    “唉呀!爹啊,其實女兒同您說笑的呢!您不是一直想要個荷包嗎?女兒幫您繡好了,您瞧瞧,喜不喜歡?”

    “荷、荷包?”大感疑惑地挑起眉梢,他接過女兒遞來的深藍色荷包。

    “是呀!這松柏繡樣是柔柔給我的,最適合爹爹正直清廉的形象!笨桃鈱⒄Z調放到最柔軟,她把宋于柔繡得最差的繡品拿來充數、交差。

    深藍色軟緞上,以銀色絲線繡上簡單的松柏繡紋,低調而不浮華,很能代表云縣令清廉、親民的氣質。

    “你繡的?”云縣令好生嚴厲的表情頓時軟化下來。

    云少蓉赧然地抿唇淡笑,不忘揚袖掩嘴,扮足大家閨秀該有的婉約模樣!袄C得不好,爹爹別笑話我吶!”

    那矯揉造作的嗓音與動作,連她自個兒聽了,都禁不住要冒出雞皮疙瘩了呢!

    細細打量著荷包,云縣令滿意的點點頭!安诲e、不錯,雖然稱不上完美,但進步很多!

    “是爹爹不嫌棄!彼尚毁猓f得臉不紅、氣不喘。

    “只要你有所覺悟,別成天粗野地做著俠女夢,爹爹就放心了!痹瓶h令收下荷包,語重心長地道。

    為了能讓計劃順利進行,云少蓉正襟危坐、雙手交疊在膝上,規規矩矩地道:“爹爹教訓得是。”

    “嗯!”云縣令撫了撫胡須又道:“至于縣內治安是爹身為地方官的職責,你不用替爹操心。”

    唇角揚起不可察的黠笑,云少蓉溫順地開口道:“是!女兒謹遵爹爹教誨。”

    “若讓爹知道你再插手‘臥羅煞’的事,爹就罰你一個月不準出門!痹瓶h令再次叮囑。

    她乖乖地點頭。“是!

    呼——幸好、幸好!爹爹這處罰算輕,反正就算爹爹罰她大半年不準出門,她還是有本事可以偷跑哩!

    注一:押重鏢時,趟子手(注二)每過一山一林都要高喊“合吾”,藉以知會沿路江湖之人及綠林中人聽到,不動邪念以免傷了和氣。

    注二:趟子手指的是隨行的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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