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他送若鴻回去的路上,他便提議:“明天中午我要請所有替木森加班的同仁吃飯,妳去不去?”
“不去。”她說的跟他猜測的一樣。
“可是妳這樣不領加班費又不讓人請客,我會感到過意不去!
“你不覺得這樣很多余?我是自己想做的,又不是為了你!彼捓锏闹苯映W屓烁械诫y以招架。
可是秉勛并不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她直率得非?蓯。
“好吧,我一向不喜歡強迫別人,就隨妳了。但是,有件事我先跟妳說一下,好讓妳有心理準備。七月十日地政司長官要陪一些外賓來中部視察業務,他要我幫他排個三天兩夜的行程,得在七月三日前敲定,所以這幾天得麻煩妳和我先跑一遍這些地方!彼f。
“這種事怎么會讓我們事務所來做?”她問。
“這種事叫上級臨時交辦事項,只有接受,沒有理由!彼φf。
“是!边@是雙關語,她瞭。
她的工作項目就是“主任臨時交辦事項”。
只有接受,沒有理由嘛,他不是剛剛才說。
“我們搭公務車去嗎?”走到她家門前,她問。
“公務車測量股要用,我已經請人把我的車開來了,我們明天九點從事務所出發!彼f。
“知道了。拜拜!闭f完,她一溜煙地開門進屋,伯他又忽然心血來潮,想出什么口渴的鬼話要進去坐坐。
她的動作讓屋外的他哈哈大笑。
不是吧,他有那么可怕嗎?
跑什么呀,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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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九點。
他開著自己的黑色福斯在門口候著,等若鴻穿著一件藍色針織上衣搭配一件白色百褶裙,一身清爽的出現時,他眼睛不覺一亮。他開了車門讓她上車,不忘贊美道:
“今天穿得很不一樣喔!
“這身衣服是我媽買的禮物,她今天不曉得怎么回事,硬要我穿這樣出門!彼龥]好氣的解釋著。
“很好看啊,妳媽很有眼光。”他眼里滿是笑意,將車開往高速公路。
若鴻低頭看著手里的三份行程表。
“主任,這份行程表為什么得做三份?”
“因為有外賓,所以我們得格外慎重制作兩份備份,預防發生不可抗力的意外時,可以從容地改變第二順位,甚至第三順位的行程。”
“我們所里只要負責安排行程就可以了嗎?”不曉得為什么,她總覺得這件事怪怪的。
“對。把整個行程中每站大概要停留多少時間才充足先敲定之后,連同食宿業者及參訪單位的電話住址傳真回司里,就OK了!
他們第一站先來到亞新大飯店。看過他們的會議室、多媒體放映設備及房間,又點了幾樣菜來試吃。
若鴻拿著筆記簿,迅速記錄著趙主任在看過飯店的各項設施后,要求飯店配合的一些項目。
他吃得很少,可是卻可以很快知道問題出在哪里;比如他換掉一些不夠新鮮的海產,換成當地獨具特色的山產;又把一些保育類的菜肴取消,增加一些精致的手工甜點和當地現采的新鮮水果。
等這些事情都發落妥當,他替兩人各點了杯咖啡。
若鴻若有所思的望著他。
覺察到她的目光,他問:“怎么啦?我臉上有什么嗎?”
“喔,沒有,我只是覺得你似乎對這些事很在行?”她解釋。
“這沒什么,我以前待過公關科。”他笑答。
“喔!惫P科?以他這張臉,確實再合適不過。
“問妳件事。”
“?”
“我看過妳的個人資料,妳是外文系畢業的,怎么會待在鄉下沒出去發展?”
她明顯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也沒什么特殊理由,就像你也不想到臥龍所來,可是你還是來了!
“我不想到臥龍所來?何以見得?”他詫異道。
他沒跟誰提過呀,她是怎么知道的?原以為自己把這種不滿的情緒藏得很好,誰知竟在這女人面前露了餡。
“你第一次到所里,站在門口前看著事務所銜牌的苦笑表情,我想應該是不會錯的。”
“都被妳看到了?那我也不瞞妳了。我剛被指派到臥龍所的時候,還真有種禍從天降的感受。不過,遇到妳之后,那種發配邊疆的感受就全然消失了!
她冷靜的聽著他說話,似乎全然不被他的恭維所打動;可是,他還是發現她的耳朵有些微紅。
他于是相信,她并不是對他毫無感覺的。
他不知道的是,若鴻的強自鎮定,是她剛剛也發生了一件禍從天降的禍事──
她該死的、每個月沒準時過的MC突然剛剛來報到。
她驚恐地想到,她今天穿了白色裙子,她的主管就坐在她的對面;這還不是最悲慘的,最慘的是她老媽為了搭配她這身衣服,擅自把她的包包換過了,里面沒有衛生棉。
現在該怎么辦?她甚至沒有一件外套可以遮掩。
但是,若不及時處理,事情將會更難收拾。
“那個……”唉,不行,望著他的臉,她還是難以啟口。
“嗯?”
“噢,沒、沒事!卑,真是太丟人了,她還是說不出口。
“這附近有個湖,我們去走一圈看看?”他提議。
“呃,你去吧,我有點累了!
“累?那我們早點回去吧,反正這里也打點得差不多了!
秉勛打量著她。這咖啡呢也喝完了,去外面走走呢,她也沒意愿,說要回家,她又一直坐著不起來,眼里分明有著為難。
“妳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意思跟我說?”他靠近她,低聲問著。
她閉上眼睛,反正瞞不下去了,站起來背對著他。
當他看見她裙子上的紅漬,很快就明白了她發生了什么事,他冷靜的把自己的夾克脫下來給她。
“這件夾克應該夠長,妳拿去遮掩一下,我去幫妳要些衛生棉!
“可是,這樣會弄臟你的衣服。”她不安的遲疑著。
“沒事的,不過就是件衣服。”他一臉無謂的微笑著。
說完,他走向柜臺,對女服務生展現他過人的微笑魅力;不久,拿著一個小提袋走回來遞給她。
她低著頭接過提袋,快步走向洗手間。
唉,干脆讓她死了算了,怎么會在他面前發生這種事,真是糗斃了!
他會怎么想?
他一定會想,這是什么樣的女人,怎么會這么胡涂?連這種事都沒有作好防備。
唉喲,老媽,真是被妳害慘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他忍不住柔聲安慰她。
“快別這樣了,我們現在就下山,找一家店買條褲子。走吧!彼麑λ斐鍪。
她沒伸出她的手,只在原地躊躇著!翱墒沁@樣會弄臟你的車……”
這是什么問題?
由此可知,一向聰明能干的她大約是嚇傻了,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可能滿大的,他的同情心油然升起。
“我們一定可以想辦法解決的,不要擔心,走。”說完,不由分說牽起她的手往停車場走。
他在皮椅上墊了幾張報紙讓她坐,一路上她都不說話,直到他們找到一家服飾店,買到她需要的東西,她的臉色才稍稍恢復自然。
“主任,對不起,給你添了這么多麻煩!彼K于恢復正常,轉頭對著手握方向盤的秉勛說。
“人總有不便的時候,妳別放心上了!彼煌D頭對她鼓勵地一笑。
“那你這件夾克,我會趁假日再去買一件還你!彼f。
“不用了,洗干凈后看妳要留著還是還我都可以!边@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不知道她干嘛一直提。
“這樣不好吧?”新買一件,她不見得能買到一模一樣的;洗干凈后她留著或還他也不太對勁。
他看她蹙眉,一臉為難的樣子。
“好像不管怎樣做,妳都覺得怪怪的。那這樣好了,那件外套就當妳弄丟了,妳請我吃頓飯,賠償我的損失,這樣總行了吧?”
“嗯……好吧。”那以后大家就可以互不相欠,這樣處理真的不錯。
“好,那妳哪天要請我吃飯,再通知我一聲!
“好!彼龑λ冻鲆粋淡雅的笑容。
她難得笑,這一笑,卻笑得教他怦然心動,亂了方寸。
他一直想快點將烏龍所好好整頓一番,帶著好成績回到司里升官,又擔心太久沒和司里的人事聯絡會斷了回去的路,所以他才勉強同意替司里安排這件外賓行程的工作。
但莫若鴻一日比一日更加吸引他,教他原本急著回去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她是個很好的人才,如果她真的不想離開這個地方,他應該想辦法讓她考上,成為臥龍地政事務所的正式職員,甚至是主管。
至少回臺北前,他可以為她及事務所做這么一件事,他想。
幾番心思后,他轉頭,見她已經睡著了。
她睡著的模樣看起來很恬靜怡然,讓他不覺微笑起來。
他愉快的聽著輕音樂,將車開回臥龍鎮,才輕聲喚醒她。“妳要回家還是去店里?”
她轉身看看窗外。“啊,我們已經回來啦?送我回我家前面的巷子口就好了,謝謝!
見鬼了,她是怎么回事?竟然自顧自地睡得這么沉,把主任當司機,她真是夠了。
他依言在她家巷口前停車!懊魈鞀呌修k法跟我出去勘查行程嗎?”
“我可以!彼喍潭V定的說。明天她一定會保持正常的工作能力,不會再出狀況了。
“好,那明天我們把兩天的行程一天跑完,我們早點出發,明天八點我在這里等妳!
“是!
說完,他對她頷首離去。
若鴻呼了口氣,今天可真是超級漫長的一天。
她慢慢走回家,見老媽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轉身見到她──
“咦!妳怎么穿這樣?我買給妳的裙子咧?”
“喔,別提了。我實在是無福消受妳的禮物!
“到底怎么了?”
“我‘大姨媽’來報到,弄臟了裙子;妳又換了我的包包,讓我找不到衛生棉,讓我在我主任面前爆糗,這樣妳高興了吧?”
“唉喲,我是好意溜,想說難得和妳那位帥得不象話的主任出差去,當然要穿得美美的啊。像妳這樣每天穿得黑漆漆的,他怎么可以看到妳的美麗?”
“拜托,媽,他不需要看到我的美麗,他只要看到我的能力就可以了,好嗎!”
若鴻沒好氣的把長發用支鯊魚夾夾起來,走進浴室淋浴。
莫媽媽聽著浴室里傳來的嘩啦啦水聲,想起趙主任每次看著若鴻的眼神,還有他到店里來聊天,每次一談到若鴻就眼睛發亮的模樣。
轉頭對著浴室扯開喉嚨:“妳真該去檢查一下視力!”
若鴻洗好澡,披著浴袍走出來。
“媽,妳剛說什么?”
“我說妳該去檢查視力!
“我眼睛好得很,要檢查什么視力啊。”
“妳真看不出來你們主任對妳有意思哦?我看他看妳的時候都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
“哈!妳才該去檢查視力啦,他對每個人都嘛一視同仁,全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還含情脈脈咧。我看喔,妳連續劇要少看一點,知不知道妳已經中毒太深了!
“喔,自我長眼睛生眉毛以來從沒見過像妳這么遲鈍的女孩。算了算了,我不管妳了,我去睡美容覺比較實在,妳也早點睡啊!
“好,媽,晚安!比豇櫞蜷_吹風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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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秉勛一早看到若鴻又穿回黑色褲裝,他忽然明白她為什么會這么穿,以她這樣好勝的個性,斷然不想再發生像昨天那樣的狀況。
她一上車,他便先給她一個微笑。“早。”
“主任早。”她完全恢復原來嚴肅冰冷的樣子。
“用過早餐沒有?”
“用過了。”
“這張名片給妳,這位女醫師婦科很強,找時間請她看看吧。”
她一臉駭然地望著他手上的名片。
噢,我的天!他記得,他還記得!
為什么他就不能忘記昨天的事,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
她很快轉過頭去,悍然地說,“我不需要!
他睨她一眼!皠e孩子氣了,拿去吧,我保證會把昨天的事給忘了!
他都這樣說了,她不拿反而顯得做作,于是,她輕嘆了口氣,接過他手中的名片,悶著聲音說:“謝謝!
他淡淡一笑,知道這個話題會讓她窘迫,所以便沒再說話。
他們今天要去參觀一家信息公司。聽取有關地理信息系統的規畫說明。
聽完簡報后,秉勛問:“貴公司沒有英文簡報嗎?”
“沒有!痹摴矩撠熑苏f。
“那這份簡報或許可以再精簡些,到時候需要一至兩位翻譯人員作同步翻譯,你們有辦法配合嗎?”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確實有點趕,但我們可以努力看看!
“有問題你明說無妨,有些字匯涉及信息專有名詞,一般翻譯人員可能無法應付,如果真找不到人就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幫你找,但是要快,等翻譯人員都確定后,整個流程要記得跑一遍,時間要控制好。”
“趙主任,我知道,這個您放心!
“那就差不多了。其它細節我們再電話聯絡!
“好,我送您!
“不用了,你忙去吧!闭f完,若鴻按住電梯讓秉勛先進去。
“剛那份簡報大概有幾分鐘?”秉勛問。
“四十分鐘整!比豇櫞。
“沒有英文字幕,我看精簡到二十分鐘或十五分鐘就差不多了,幫我記一下!
“是!
“我們回家吧!北鼊缀鋈徽f。
“?”這么快?
“司長他們參觀完這里,就由中部辦公室的人負責接待了,我們只要把他們停留在這里的時間掌控好,擬好新聞稿就沒多大問題了。”他說。
“喔!边@幾天跟在他身邊,她還真學到不少東西,不愧是中央派來的長官,辦起事來利落異常。
“我們回金銀島茶藝館吃飯吧。”他提議。
“好。”她說。
上了車,系好安全帶,趙秉勛將車開向高速公路。
“有件事問妳。妳家的茶藝館明明布置得滿古色古香的,為什么會叫金銀島那樣一個怪名字?”
“喔,之前我爸和我媽為了店名吵得不可開交,后來我爸說茶藝館的名字再響亮也比不過金銀,更何況我們是賣吃的,吃到肚里去再出來的也都是黃金,所以干脆叫金銀島。我們的店名就這樣定案了!彼f得一臉認真。
他一聽,開始無法抑遏的大笑。真絕耶!怎么有人把自己的店名取這樣的名字,真有意思!
見他笑得那么開心,她想起心里小小的疑問。
“那我也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好不好?”因為她從不問人家的私事,第一次開口,竟有些不自在,深怕會侵犯到他的隱私。
“好啊,妳問!彼芨吲d她愿意了解他。
“我從來沒見過你抽過煙,但你身上為什么會有煙味?”她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抽煙的,不過一天只抽三根,每天飯后各一支!彼f。
若鴻聞言,瞠大了眼睛。她想起她老爸以前也是這樣,飯后就到院子里抽煙,她都坐在一旁陪他聊天,看他吐出一圈一圈的煙圈。
想著想著,她突然又紅了眼眶。
“怎么啦?”他大吃一驚。
“沒有。只是你的抽煙習慣跟我老爸剛好一樣,所以我忽然又想起他而已!彼忉。
“喔,這么巧喔。”秉勛也很意外。
“對啊。”她也同意。
“那我們之間應該是有很特殊的緣分!彼^續擴大解釋。
她睞他一眼!斑@樣的結論很奇怪!
“會嗎?”他笑看著她。
“會。”她堅持。
“妳這樣很沒有工作倫理喔,怎么可以跟主任強辯,一般都是我說了算!彼核
知道他跟她鬧著玩,沖著他和老爸的某些相似點,她沒法子介意他的小玩笑,只好淡然一笑,隨他鬧去。
“妳應該常笑,妳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很可愛的。”
“沒事亂笑豈不像個傻子!
“嗯,也對。那以后看到我要記得對我笑就好了!
“……”難道沒事對著他傻笑就不傻了嗎?這家伙!
“好了,我們已經回到臥龍鎮了,快點推薦一下妳們店里好吃的餐點!
“你不是吃過很多回了?”
“老實說,我點的那些餐,味道實在不怎么……!彼D頭,看到她并不怎么介意的表情。
“我請我媽替你作道牛肉燴飯吧,那是她唯一拿手的!彼f。
“嗯?梢浴!
“飲料呢,特調酸梅汁?”
“喔,不!”
“這次是正常版,你不要害怕!彼渲,陰森森地說。
她再度把他惹得哈哈大笑。她真要幽默起來,可絕了。
這天,是秉勛到臥龍鎮來,最開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