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下子,居民們紛紛要到天一寺去揪出那寺里藏著什么妖魔鬼怪,張萸想到那妖蠱,不愿鄰人犯險,便說她會先想法子,讓他們回家去。
張萸十五歲出師,可以說藝高人膽大,天不怕地不怕慣了,當下只跟石頭交代了去處,便單槍匹馬地上天一寺。
阿肥覺得不太妙,可張萸聽不懂它“啾啾啾”地想說什么,它咬住她的裙擺,卻只被她拖著走,阿肥掛在裙擺下晃得兩眼發暈,直到張萸買了一串阿肥最喜歡的烤香魚往遠處一丟……
“噗啾!”阿肥快樂地追了出去,津津有味地吃完香魚,轉過頭才驚覺張萸已不見人影,幸而身為靈獸,還是有點作用,小胖鳥感應到張萸的去處,只得偷偷跟在張萸身后。
天一寺,位在京城城郊,蕪園在東北,而天一寺在西南。
“妖氣沖天啊!睆堓钦驹谔煲凰卵龤饽Y成的結界之外,往上看去,還能看到掃地的僧侶,若是普通人,根本不會察覺任何異狀,但張萸很清楚那些掃地僧只是幻象,整座天一寺此刻感應不到一點活人的生氣。
上次抓狐妖也沒抓到,問書呆,書呆又不肯說一句。張萸好久沒能大展身手,幾乎有些期待呢!
而躲在樹干后只敢露出半個圓滾滾身體的阿肥,眼神凝重得不能再凝重,胖鳥也有認真思考的時候。它該先去通知文潛呢,還是跟著張萸比較重要?
吃了那么多好料,是該報恩的時候了!阿肥鼓起勇氣,拍著翅膀飛沖向籠罩在重重妖氣中的天一寺——
啪嘰!白毛球被電成灰毛球,咚咚咚地掉在地上,暈了過去。
天一寺的臺階上,空無一人,早一步踏進天一寺結界內的張萸,早已不見縱影。
這妖蠱究竟什么來歷?老是搞出這種死氣沉沉的鬼結界。
張萸一踏上臺階,才發現景物就和大荒村一樣,草木不生,天色血紅,最讓人訝異的是,在結界外看起來仍完整的天一寺,原來幾乎成了廢墟,斷垣處處,看起來就像突然遭到重大破壞而一夕傾倒,少數沒倒的佛舍看上去也岌岌可危。
天一寺僧人眾多,但就算加上前來參拜的信徒,應該也不至于跟桃花村一樣,張萸心想趕緊把中了妖蠱的倒霉鬼找出來,盡快收了他也就行了,還沒有人發覺天一寺的異狀,隨時有人會進到廟里來,拖得越久,無辜被牽累的人就越多。
張萸來到寺廟中央,天花板像是炸飛了,殿內石柱或斷或倒的大雄寶殿,大佛同樣被毀,但最明顯的卻是血紅蛛網盤據了整座佛殿,仿佛有一只巨大蜘蛛在殿內結出天羅地網。
網中央被萬絲穿身,鮮血淋漓的,卻是陳大娘的兒子!從他身上穿過的蛛絲被染得血紅,大殿中央一片已干或未干的血漬。
“救……”陳大娘的兒子發出微弱的求救,張萸見狀,立刻要斬斷蛛網。
“萬萬不可!”不知從哪竄出來的數名男女豁出了性命似地拉住張萸,有的抱住她身子,有的抱住她下盤,張萸直覺地出手反擊,卻在察覺阻止她的全是普通人時收住刀勢。
“你們做什么?”
“他們在救你,并且阻止妖蠱的力量變得更強……”一個顫抖的聲音道。
張萸順著聲音的方向,才發現大殿角落有個人盤坐著,她感覺不到對方的妖氣,便走向前,看到了可怕又不敢置信的一幕——
“一元大師!”一元大師便是答應替溫頤凡凈化妖蠱的得道高僧,此刻卻宛如被萬針穿身而過那般,袈裟破爛,一身傷口與鮮血。張萸感覺得出,和當日拜訪大師請求他凈化妖蠱時不同,大師法力盡失,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張萸立刻盤腿坐下,要以術法護住大師的心脈和元靈。
“張施主不必白費力氣,貧僧留這最后一口氣,只是為了警告你……”一元大師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大師!”
“有人偷偷放出了妖蠱的封印,卻不知何人所為……張施主請當心,這妖蠱每次會將一個人抓到網中央吸盡鮮血,直到那人斷氣,就再抓下一個,若在這期間有人妄想救出網中央的人,雖然能夠把人救出來,但救人的會代替前一個犧牲者受萬絲穿身之苦……”
“所以……”陳大娘的兒子是因為救了一元大師?
“不僅如此,如有法力修為者,或許能與之纏斗,但在這結界之中,每使一分法力,便會被妖蠱吸走一分,老衲慚愧,一時不察,以為能救下全寺的人,拚盡了全力與那妖蠱一戰,最后卻反被吸盡法力,成為蛛網上的犧牲者,是那位施主進到大雄寶殿之后,一時善心,卻害苦了自己……”
張萸萬萬想不到,妖蠱的能力根本比在桃花村時更可怕。
“所以現在只能束手就擒了嗎?”張萸生氣的是,這妖蠱為何盡是做一些玩弄人性的可惡舉動?這不就擺明逼所有人見死不救嗎?
“老衲原想等文潛施主與張施主發現此處異狀,你二人聯手或許有一絲希望!
張萸無語。她原以為這次就跟過去一樣,她單槍匹馬……
不,霎時間她突然領悟到了過去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橫死與否,單槍匹馬地收妖,若是不成功便成仁。
但失敗了之后會如何?就像如果桃花村一役,她最后沒有成功呢?那些鬼魂仍會繼續受苦——她從來沒想過失敗后的下一步,自己爛命一條就算了,那些無辜的人呢?
“對不起……”她沒和丈夫商量便擅自作了決定,天一寺里的情況如何?
會不會像上次一樣,進了結界卻出不去?若是丈夫最后趕不上為她援手呢?
張萸決定試著先聯絡溫頤凡。
一元大師沒有阻止她,如果可以他早就做了,但他心里也有一絲死馬當活馬醫的期待。張萸是道家,他屬佛門,佛門做不到,也許道家術法可行,大師只能默默在心里為眾人唯一的希望祈禱。
張萸試遍所有的術法卻都無法突破妖蠱的結界。
“難道是天意……”一元大師又咳出一口血。
她最討厭什么“天意”了。但張萸也怪不得誰,都怪她自己莽撞,“只好等了,我離開前交代了要到天一寺來,書呆每天會接我一起回家,只要他發現我還沒回敝帚居,石頭會告訴他我的去處,他一定會趕過來的!
但,就算丈夫趕來,在結界會吸取法力的情況下,他們還有別的法子嗎?
這時,蛛網中央,陳大娘的兒子卻發出了哀號。
“啊——”他口中吐出鮮血如注,蛛網正在收緊力道,張萸抽出符紙,卻被旁人拉住。
嘿嘿嘿嘿……陰險尖銳的笑聲在整座結界之中忽遠忽近地飄蕩。道貌岸然的家伙,全是一些見死不救之徒,你們的善心到哪里去了?那聲音道。
除了張萸以外,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大雄寶殿四周不少已經被吸盡鮮血的尸體,而仍活著的這些人,有的曾經獲救,四肢還用布條纏緊包扎著,卻再也無法鼓起勇氣,只能看著出手救自己的恩人代替自己受萬絲穿身之痛。
張萸握緊拳頭,“躲起來放話的孬種,有種出來一決勝負!”
面對你們這種偽善者,我何必?呵呵呵呵……
就在那聲音挑釁張萸的同時,陳大娘的兒子終于被吸干了血,斷了氣,血紅絲線又開始飄動。
“不要啊!”眾人爭先恐后跑出大雄寶殿,張萸手中妖刀立刻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