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說什么?”
低頭不語的杜婉馨聽到連宇喬的聲音突然慌亂起來,雙手絞在身前,時握時松。
“要說就快說!边B宇喬不耐煩地催促。
杜婉馨微吸了一口氣,猶豫再三,終於發出細如蚊蠅的聲音:“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連宇喬眉毛一挑,等待下文。
“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印子了,你不用狡辯。”杜婉馨的聲音大了些,聽起來像含淚的控訴。
連宇喬反射性的摸了摸脖子,淺淺的凹凸感讓他下意識地彎起了嘴角。那是蘇沛前天咬出來的。
連宇喬毫不在乎的表情大大刺激了杜婉馨,她不由地拔高音調:“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尊重我!”
“這里是醫院!本o張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姐姐,連宇喬面露慍色。
“你……”杜婉馨拼命壓抑著即將決堤的眼淚,哽咽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愛過我對不對?如果我爸爸不是永逸的董事長,你根本就不會和我訂婚,對不對?”杜婉馨的眼中有明顯的期待,她期待連宇喬毫不猶豫地反駁她的話,甚至痛罵她是個只會胡思亂想的笨蛋?墒牵南M诼牭竭B宇喬的回答之后,徹底裂得粉碎。
“你有什么不滿的話,大可以隨時解除婚約!
“連宇喬!”杜婉馨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表情像遇見了一頭吃人的怪獸,“你在同我開玩笑……”
“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連宇喬面無表情地坐到姐姐的病床前,懶得去看杜婉馨。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解除婚約?!”
“悉聽尊便!
杜婉馨哪曾受過這等污辱,一貫的驕傲讓她瞬間逼退了自己的眼淚,昂首走到連宇喬的面前,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啪──
連宇喬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只見他用舌頭在口腔內抵了抵被打的面頰,無所謂地看著杜婉馨。
杜婉馨滿臉羞憤,硬著嗓子說:“明天我就會通知所有親友,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闭f完,便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姐,我真是沒事找事干對不?”連宇喬將臉埋進姐姐的掌心,突然笑了出來。
與杜婉馨訂婚完全是一場鬧劇,誰也不知道連宇喬突然訂婚不過是因為蘇沛的一句玩笑。
——“如果你是女人,說不定我會娶你!
——“真遺憾,我這輩子都沒這個福氣了。”
——“我結婚你會難過嗎?”
——“不知道。也許我會哭得淅瀝嘩啦,跪著求你不要離開我!
連宇喬沒有等到蘇沛的哀求,他甚至在聽到他的婚訊時眉頭都沒皺一下,還積極地為他操辦訂婚宴會。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感覺蘇沛是如此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可事到臨頭時又是完全的事不關已。曾經抱著“摸得到、夠得著就行”的心態不知不覺改變了,他貪心地想擁有更多,不光是行為上的順從,還要心靈上的不可或缺。結果,找了一堆事回來,蘇沛仍是若即若離。
“要是哪天跑出個什么人來,蘇沛一句話不說就跟他走了,那我要怎么辦!边B宇喬想著想著,根本沒發現自己已經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躺在病床上的連芙蓉似乎感應到弟弟的沮喪,薄薄的眼皮動了動,卻終究沒能醒來。
***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蘇沛看著窗外一盞盞不斷倒退的路燈發呆,坐在后座的商群與連晉東則不約而同地在那兒閉目養神。
“蘇先生,我今晚要回城里。不如先送老爺和商先生回去之后,再順道把您捎回去吧!彼緳C老王與蘇沛搭話。
“嗯?”蘇沛愣了愣,連忙說:“沒問題,先送董事長他們吧!
“老王,回城里還有什么事嗎?”商群睜開眼,問。
“其實也沒什么,就是我兒子在城里買了房子,正在做裝修。我老婆不放心那些工人,非要我晚上過去守著。”老王摸了摸頭,十分不好意思。
“可是,這么晚了……”商群似乎覺得不妥。
蘇沛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沒關系,晚上車少,用不了多少時間。”
“呵呵,那就麻煩蘇先生多等等了!
“沒事!
車子轉了個彎,駛上通往市郊的公路。來往的車輛漸漸少了下來,路燈的間距也越來越長。
“前面的車好像拋錨了。”老王放慢了車速。
一臺銀色的小面包車橫在路中間,剛好擋住了蘇沛他們的去路。
“我下去看看。”蘇沛示意老王停車。
老王依言將車停下來,蘇沛下了車,向小面包車走去。借著車燈幽暗的光線張望著,蘇沛發現面包車內空無一人。
“有人嗎?”
問話飄散在漆黑的夜空中,未留下一絲痕跡。
蘇沛正覺奇怪,一道破空之聲襲來,來不及看清是什么,他便倒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之上。隨之而來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以及無休無止的晃動。
當他醒來時,已被人反綁住雙手,扔在地上。鼻腔內滿是灰塵的味道,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醒了?”
商群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蘇沛失去了眼鏡,四周光線又很暗,所以他瞇起雙眼也無法將他看清楚。
“這是哪兒?”
“不知道,”商群的嗓子有些啞,“我們被綁架了!
綁架?!
蘇沛動了動胳膊,又麻又痛的感覺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董事長和老王呢?”掙扎著坐起身,他長吁了一口氣。
“我在這里!边B晉東的聲音從商群的身后傳來,“老王被他們留在原地給宇喬報信去了!
“你們沒受傷吧?”蘇沛環視了一下四周,勉強看見成堆的廢紙。
“我們沒事,你怎么樣?”商群似乎想向蘇沛靠攏,可是被什么東西給絆住了。
“我還好。”話音剛落,腦后的刺痛就提醒蘇沛,他并沒有想像中那么好。
連晉東靠在紙堆上,心有不安地說:“他們的目標是我,現在連累你們也被抓來了!
商群聞言,連忙安慰老岳父:“爸,別這么說。這種事誰也不想的。”
蘇沛點頭附和,隨后又問:“他們有幾個人?”
商群回答:“三個,或者四個。”
“在哪里?”
“應該在外面!
蘇沛吸了一口氣,低聲說:“我們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
“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手里有槍的!
“槍?!”
“是,至少兩支。”商群怕蘇沛不聽勸告,硬是掙扎著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
輕微的布料撕裂聲傳來,蘇沛連忙說:“別亂動,小心受傷!”
“沒事,擦破了點皮!
當商群坐下來,蘇沛看清他左邊褲腿開了大口子,應該是被捆綁的鐵條掛開的。
“我不會亂來,你不用擔心!碧K沛有些內疚。
“我不怕你亂來,就怕你太英勇!鄙倘赫{侃他。
蘇沛被說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商群見狀,假裝輕松地說:“他們是要錢而已,兩百萬,明天拿到手就會把我們放了的!
“兩百萬?”蘇沛有些驚訝,按連晉東的身價,這個數字明顯有些少。
“他們大概不太清楚連氏國際的身家!边B晉東為了緩和氣氛,小小幽默了一把。
三人都無聲地笑了笑,沉重的氣氛稍稍好轉了一些。
蘇沛又問:“是要宇……咳,連先生送過來嗎?”
商群借著微光看了蘇沛一眼,說:“希望宇喬接到消息之后不要一時沖動去做傻事才好。”
“不會的!”蘇沛激動地挺起身,發現自己反應太大之后,又不自在地縮了回去,“連先生做事向來有分寸,一定沒問題的!
“放心,宇喬在大事上從不亂來的,我們都要相信他!边B晉東也站在兒子一邊。
商群心知反駁并無意義,便不再說話。一想到明天將要面臨的動蕩,三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蘇沛閉上眼,腦子一片空白。很奇怪,他并不覺得害怕。難道是經常被連宇喬出奇不意的行為磨得神經遲鈍了?很有可能。
***
當蘇沛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固化的時候,天終於亮了起來。
原來他們被關在一間舊貨倉里,四周堆滿了回收來的廢紙。陽光正順著銹跡斑斑的鐵閘門射了進來。
“他們不是要和連先生交易嗎?為什么還不見動靜?”蘇沛挪動著雙腿,想驅走身上因為長時間不動造成的麻痹感。
同樣一夜未合眼的商群也動了動身子,說:“現在時間還早,宇喬要先去銀行取錢才能來救我們,你再忍耐一下!
“我知道?晌覀儾荒芫瓦@么坐著,一定得做點什么!币还蓮娏业牟话餐蝗粵_進蘇沛的腦子里,讓他感到莫名地焦躁。
“蘇沛……”
“你轉過去,背對我!
“干什么?”商群不解。
“快點,轉過去!碧K沛壓低聲音,再三催促。
商群拗不過他,只好聽話地轉過身。
“也許我能把你手上的繩子咬開!碧K沛邊說邊趴低身子,發現無法維持身體平衡之后,干脆躺到了地上。
“別亂來,會被他們發現的!鄙倘号ゎ^看著他,額上急出了冷汗。
蘇沛對商群的話充耳不聞,一心與那一指粗的麻繩奮戰。
“蘇沛,小心點兒!被杌璩脸恋倪B晉東聽到二人的聲音,也漸漸清醒過來,看見蘇沛的動作,同樣急得心驚肉跳。
“沒事!碧K沛咬到的牙齒發酸,繩子終於松動了一點,“呸!”吐出嘴里的繩子纖維,他繼續埋頭苦干。
“解開了!”
三人的心頭一陣狂喜。
商群哆嗦著把手上的繩子統統扯下來,轉身去幫蘇沛松綁。
“那上面有兩扇氣窗,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從那兒爬出去。”
“不行,他們手上有槍,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商群停下了動作,強烈反對蘇沛的提議。
蘇沛急了,差點沖商群吼起來:“別停!至少讓我去看看情況。如果綁匪臨時變卦的話,我們也不至於太被動。”
“蘇沛說得對,把情況摸清楚,如果真有什么變化,你們就先跑,別管我!边B晉東插話。
商群臉色一變,立刻反駁道:“爸,別這么說,我們說什么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好了,抓緊時間,快幫我解開!碧K沛搓動著雙手,自行掙扎起來。
“別急,就好!”
商群的話音剛落,只聽“鏗鏘”一聲巨響,倉庫的鐵門開了。
蘇沛反射性地把地上的繩子踢到一旁,飛快地拖著商群往地上一坐。剎那間,體溫降到了冰點。
“什么人?”一個年約半百,身著帆布工作服的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頭頂的鴨舌帽上還印著“東風紙業”四個大字。
他是綁匪?!蘇沛難以置信地瞪著來人。
“喂,我問你們在這里干什么?”
“這是哪兒?”商群最先鎮定下來。
“這里是造紙廠的倉庫,你們不知道?”男人顯得更為吃驚。
一番對話下來,蘇沛他們終於搞清楚了狀況。
這是一家位於市郊的造紙廠原料倉庫,因為都是些不值錢的廢紙,所以晚上沒有人看守。而綁匪明顯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把他們三個關在這里,F在估計是把為了拿錢方便,所以那些不負責任的綁匪干脆把肉票扔到了一邊。而開門進來的男人,不過是造紙廠的員工而已。
“糟了,要趕快通知連先生,讓他不要去冒險!碧K沛來不及為自己脫困感到高興,一心記掛著連宇喬。
“我有電話。”造紙廠員工好心地將自己的手機遞給蘇沛。
“謝謝!碧K沛接過電話,飛快地按下了自己最為熟悉的號碼。
占線、占線、占線!
蘇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連宇喬的電話始終接不通。
“快接電話,求求你,快接電話!碧K沛下意識地念叨著,不斷重撥著號碼。
終於,電話接通了。
蘇沛激動地大喊:“喂,是宇喬嗎?喂,宇喬!”
幾秒鐘后,電話被掛斷了,再打過去就傳來“已關機”的提示語音。蘇沛的臉頓時變得剎白。
“還是報警吧!边B晉東也急得手心冒汗。
“不行!”商群抓住了蘇沛的手腕,“要是警察胡亂行動驚動了綁匪,宇喬豈不更加危險。”
“那怎么辦?!”蘇沛的心亂了,一時不知所措。
“我們先找老王,問清楚情況之后,再作打算!鄙倘耗眠^電話,開始聯系。
蘇沛大口呼吸著,后腦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蘇沛……”
連晉東的聲音飄進了蘇沛的耳里,他只覺兩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你在搞什么?”連宇喬站在遠處,蹙著眉頭。
“宇喬?!”
“大男人也會暈倒,你也太沒用了吧!”
蘇沛喜出望外,口齒不清地說:“你沒事?太、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誰說我會有事!边B宇喬似有不滿,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我只是擔心你,”蘇沛偏頭一笑,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心愛之人。
“宇喬……”
連宇喬仿佛沒有看見蘇沛的動作,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宇喬!”
四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連宇喬的白襯衫一點一點被吞噬,蘇沛大聲呼叫著想要沖上前去,卻怎么也邁不動步子。
“宇喬!”
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擋不住連宇喬消失的速度,蘇沛掙扎著,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他。
抓住了!
微熱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如同一劑安神的良藥,撫慰了蘇沛心頭的恐懼。
艱難地睜開雙眼,模糊中對上一張熟悉的臉。
“蘇沛。”
“宇喬……”蘇沛的嗓子干澀得厲害,“宇喬在哪兒?”
商群將蘇沛的手放回他的身側,細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后重新靠回椅背。
“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蕩,而且疲勞過度,需要好好休養!
商群的聲音很輕,閃爍的眼神好像在隱瞞著什么。
蘇沛環視了一下病房,有些吃力地用手肘將上半身自床上撐起,問:“宇喬出事了?”
話一出口,只換來了商群的沉默。
“出了什么事了?”蘇沛的手開始無意識地發抖,沒入手背的針頭被抖離了血管,藥液迅速在他的手背攏起一個小包。
“你冷靜下來,我就告訴你!鄙倘赫衼碜o士,替蘇沛拔下針頭重新注射。
聞言,蘇沛很快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告訴我!
“他失蹤了。”
“失蹤?”比沒有消息更讓人揪心的消息,蘇沛閉上眼,有些不敢相信。
“我已經報了警,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與綁匪約在哪里見面,我們現在找不到他。”
“老王也不知道?”
商群搖搖頭,說:“他一個人帶著錢去的,誰也沒通知!
“我躺了多久?”蘇沛問。
“兩天。”
商群話音剛落,蘇沛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把扯掉了剛剛插上的針頭。
“你干什么?”商群攔住他。
蘇沛掙扎了幾下,見擺脫不了商群,便說:“我要去找他!
“你身體這個樣子,要怎么找?”商群有些惱火,“現在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我不能坐在這里等別人來告訴我他的消息!”蘇沛看著商群,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堅定。
商群被蘇沛少有的強勢震住,一時無語。
“他對我很重要,你知道的!辈幌朐俣嘟忉屖裁,蘇沛找出自己的外套,踏著虛浮的步子往外走。
看著那削瘦的背影,商群突然明白過來,蘇沛從來都不是一個被動接受現狀的人。他與連宇喬的糾纏是來自他心甘情愿的付出,而不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我陪你去!鄙倘阂贿呎f一邊快步跟上蘇沛。
直到這時蘇沛才發現,商群的步子也不太順暢。
“你受傷了?”
“那晚在倉庫掛傷的,感染了,有些腫!鄙倘盒α诵,他自己也沒想到腳上的傷口會這么嚴重。
謝謝兩字滑到蘇沛嘴邊,卻沒有發出聲響。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繼續扭頭前行。都是男人,有些話說出來反而多余。
***
十六天后,警察在郊外的一處荒山旁找到了綁匪開的面包車,同時在車內找到連宇喬的手機。除此之外,再無線索。
這期間,連家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關系尋人,仍是一無所獲。為此,連父連晉東一夜白頭。
為了防止公司股價波動,連氏國際對外宣稱連宇喬出國進修,由副總經理商群暫代總經理之職,負責管理連氏國際。
永逸集團董事長千金杜婉馨在連宇喬離開當天宣布取消與其訂下的婚約。兩大集團的合作傳聞因此倍受置疑。眾人均揣測連宇喬此次遠走他鄉,與情變一事不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