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前面這座山,就是當初徐廣帶走我們的那個樹林,再向東便是鑄劍山莊!
沈黎月向山后回望,徐家的舊宅,遠遠地被甩在了后面,看不清了。
不知道燕姑娘怎么樣?她心下想了一想。
步青云說:“其實我也很擔心她!彼袷强赐噶怂男乃肌
沈黎月搖搖他的手,說:“不知道她師傅知道她放走我們,會怎么責罰她?”
他暗暗沉吟了一下。
“不如我們回去找她吧!”兩個人竟然異口同聲地說。
“你不怕嗎?”步青云問。
“怕什么?”
“再被抓回牢里去,徐廣可能會因為我的關系也把你殺掉。”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她問,眼光一閃一閃。
“會!”
他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去,她沖他笑了一笑,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那我就不怕!
“為什么?”
“因為你無所不能?”
步青云輕輕笑道:“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無所不能!
“可是,在我心里,你便是無所不能的!彼苷J真地回答。
“小月!
“嗯?”
他看著她月下清秀可人的模樣,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緊緊地懷抱著她,他說:“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沈黎月依在他的胸前皺了皺眉,并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步青云指著山的那邊,他們才走的地方,對沈黎月說:“這里一條小道,直通到徐家舊宅,你從這里繞過去,找到徐姑娘!
她拉住他的手,“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嗎?”
他反手握住她手,“我沿著來時路回去,我們分開走!
“可是——為什么?天還沒有亮,我一個人怕黑!
步青云有些不忍,生硬地說:“小月,這里有兩條路,那條小道最近,我想如果她來追我們,必定會走那條道。”
“那我們一起走小道回去,不就可以遇到她了!
“那萬一她沒有走小道呢,所以我們分開走,在徐家的大門前集合。”
雖然沈黎月有些不愿意,但是步青云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條小道果然是通向徐家舊宅的,比沈黎月離開徐家的路程差不多快了一倍。她在徐家大門后的樹叢里站了一會,并不見步青云從大路上走來。心里不由得奇怪起來,這條小道明明比大路快上很多,他們之前從徐家逃出來的時候,步青云怎么會選大道而棄小路,若是要逃命的話,不是應該走最短的路程嗎?
那些想法像走馬燈一樣,一個一個從她的腦子里冒了出來。越想越不安,大路上步青云的影子也看不到。
徐家的舊宅已經很久沒有人住了,是間空屋,沈黎月在大門前站了許久,不見一個人走動,也聽不到里面的任何聲響。此時天色已經快要發亮了,五更天了。雖然是空屋,但是幽谷四怪不是住在這里面嗎?習武的人大多早起練功,可是宅子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沈黎月沿著大門走了進去,開始時還小心翼翼,只是穿過花廳,穿過回廊,一個人也沒有!這宅子里根本一個人也沒有!她在屋子里橫沖直撞,推開廂房的門,所有的臥房,都沒有一個人。若不是她幾個時辰前從這里離開,她便以為這里根本就沒有人住過一樣。
她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路過偏廳的時候,聽到有“沙沙”的聲音,沈黎月停了下來,慢慢推開偏廳的門,偏廳里坐著一個人,沈黎月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卻是燕若雪,她被人點了穴道,一動不動。
“徐姑娘。”她伸手為她解了穴道。
“你們怎么回來了?”燕若雪問道,“我師傅呢,他們不是去追你們了嗎?步公子呢?”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向偏廳外面看去,卻只有沈黎月一個人。
“步公子呢?我師傅呢?”
騙人!騙人!沈黎月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原來如此,他一定是知道徐廣會去找他們,所以他才支開她!
“沈姑娘,我不是存心要害你們的,我不知道這是師傅的計,他騙我取得你們的信任,我是真心想拿鑰匙讓你們離開的……”
她不等幽四說完,便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步青云,你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便和你沒完沒了!
沈黎月沿著小路,氣喘吁吁地回到與步青云分手的原地。風吹滿山落葉,卻沒有步青云的影子。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燕若雪從后面跟了上來。
一定是他回了鑄劍山莊,沈黎月安慰自己道,正要向前走,卻聽到山那邊傳來幾聲刀刃相交的聲音。
沈黎月看到步青云的時候,他靠在樹邊,閉著眼睛。半個手臂都是血樣的紅色,紅得讓她心驚。
“步青云,步青云!”沈黎月搖了搖他,零亂的頭發飄散在眼角,步青云一動也不動。
“步青云,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步青云!”沈黎月心里像是被什么刺痛,用力地搖著步青云。淚水已然滑落,她后悔自己離開他身邊,后悔得要死。
燕若雪拉住她的手,“沈姑娘,你不要那么激動!”
“步青云,你說你要娶我的,我不要你死,你起來,步青云!我還有好多話還沒有告訴你,你不要死!我還有好多話還沒有告訴你!
“小月,你在干嗎?”那個聲音好熟悉,從頭上傳來。沈黎月回頭看了一眼,是大哥寒天徹,他怎么在這里?可是她現在哪里有心里去管站在她身后的人是誰,哇哇地抱著步青云哭起來。
“大哥,他死了!
“步青云,你馬上給我起來!”寒天徹冰冷的聲音回蕩在山間,“我不過是點了你的穴道,你裝什么死,馬上給我起來!”步青云輕輕睜開眼睛,對著沈黎月問:“你要給我說什么?”
“你——你、你……”
沈黎月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沈黎月再醒來的時候,人好好地在鑄劍山莊,原來那天大哥怕步青云受了內傷還強行動手,會走火入魔,才點了他的穴道,可是——可是——他居然騙自己!他流了那么多血,害得她真的以為他快要死了,哭得呼天搶地的。好丟臉!
大哥廢了徐廣的武功,燕若雪和他們回到了鑄劍山莊,現在正坐在她面前。
“燕姑娘,你真的要走嗎?”沈黎月問。
“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所。”
“可是到底是女子,你又長得這般漂亮……”她想說她的左臂空蕩蕩,卻不忍心開口。
燕若雪笑了笑,想到一件往事,悠悠地說:“‘幽谷四怪’本來個個都是相貌丑陋的!
沈黎月咦了一聲,向徐林花臉上看去,皮膚雖然算不上白皙,離相貌丑陋也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燕若雪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本來也是那樣的,我練過一種毒功,每練一層,容貌便要毀一次。你一定在想天下會有這種武功嗎,只怕有,也沒有女子肯練吧,若是練一次毀一次容,比讓人死去更讓人難以忍受!
燕若雪搖了搖頭,“可是光有容貌,人是活不下去的。比起生和死,容貌什么都算不上。”
沈黎月默默地聽她講,她想她必定經歷了一些難堪的過往。
“我第一次見步青云的時候,很討厭他。因為師傅要我去迷惑他,所以我不能練功。”燕若雪格格地笑了起來。
“我本來想讓他死心塌地地愛上我,”沈黎月被她坦白的話嚇了一跳,燕若雪說:“可是他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你。愛情本來就沒有對和錯。”愛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是宿命吧。
“你一定會幸福的!”她離開鑄劍山莊的時候,沈黎月是這樣說的。
她只留下一封信——
爹:
我走了。
在鑄劍山莊的日子,是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快樂時光。
對不起。我騙了您,我沒有對您說實話。我知道說什么都于事無補,只是想讓您相信,我是真的做想您的女兒,伺候您到老。
告訴表哥,他會遇到讓他更珍惜的女子。
若雪留
燕若雪離開鑄劍山莊的第二天,沈萬三帶著女兒也離開了,并不是回北方。
“為什么要去青云閣?”沈黎月在馬車里大叫了一聲。從自回到鑄劍山莊以后,她便再也沒有單獨和步青云說過話了。其實她有些氣餒,想到和步青云在徐家地牢里的夫妻之約,再也沒有誰提過了。她想他那個時候說的話,不必當真吧?墒恰羰沁@樣和爹回去了,她好像有點甘心。
燕若雪走了,大哥帶著左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步青云倒是還在跟前,只是,他們難得說上幾句話了。沈黎月想,男人說的話果然都是不能當真的。
“爹,我們去青云閣干嗎?”沈黎月問。
“人人都說江南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你不想去嗎,我這把老骨頭,沒有幾天好享受的,趁早去瞧瞧。”
“爹,你說什么?”沈黎月嘟起了嘴,掀起馬車的簾子,看到步青云和蘇子敘并肩騎在馬上。
說到蘇子敘,唉,燕若雪走了之后,他便悶悶不樂。這會在前面騎著馬,步青云和他說著話,他卻是一臉愛理不理的樣子。
沈黎月搖了搖頭,認命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向蘇州而去。
車馬勞頓,轉眼幾天到了匯江縣,沈黎月來鑄劍山莊的時候,也曾來過這里。這會舊地重游,活像半個主人似的。眾人在在一間大酒樓前停了下來,沈黎月說:“這里最有名的便是貴妃雞翼!
沈黎月拉著沈萬三的手上了二樓,一邊說道,上次便是這里遇到大哥的。她在樓梯口探出頭,在二樓上從左到右掃了一眼,心里倏地一震,站在階梯上不知該不該向上走了。
沈萬三在后面摧,沈黎月不得不閃過身。
原來巧了,二樓里坐著兩個人,都是極熟的。一個是燕若雪,她離眾人離開鑄劍山莊已過了幾日,照理說沈黎月看到她應該高興的,只是她身邊坐著那個人是——徐廣!原本高興的心情,又透著一點無奈。
他的手筋原本就被人挑斷了,寒天徹又消去了他的內功。其實沈黎月雖然心里對他有些畏懼,只是想到他整個就是廢人一個了,不由得心里便生出一些憐意?墒撬是覺得他是個大惡人。
“當作不認識就好!辈角嘣圃谒吿嵝阉,推著她向墻角一張桌子走去。
蘇子敘為沈黎月擦好了桌椅,步青云要為她拉開椅子,沈黎月忙說:“我自己來!”她搶先坐了下去。
裝作不認識是不太可能的。徐廣“嘩”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這邊走來。他端著酒杯,對步青云說:“我想寒天徹說得對,我當初的確不該把怒氣遷到你的頭上來。”他端著的酒因為他的手晃,而撒了出來。他有些激動,仇恨怎么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一笑抿恩仇,這種事情想來只有戲臺上才有。
只是他從來便知道,他是在遷怒于他——是他毀了他的家,還毀了他的一生。他一開始便是這樣告誡自己的,只有這樣他才能活得下去,有時候仇恨也是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