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邁阿密。
雖是冬季,但位于美國國境之南的海濱城市仍是氣候溫暖,尤其這天,晴空萬里無云,陽光燦爛得像能夠刺穿眼眸。
男人揚起臉,迎視耀眼的陽光。不知從何時起,他養成了遙望煦日的習慣,或許是因為他要確定自己活在一個有光明的世界,而不是陷入無邊的黑暗。
灼熱的日照烘著他的臉,曬成麥色的肌膚顯得很健康,露在短袖T恤外的臂膀很結實,肌肉勻稱。
他是碼頭工人,在港口邊擔任卸貨的工作,總是戴著頂鴨舌帽,獨來獨往,其他工人誰也不曉得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亞裔出身的移民。
他自稱Gavin,這名字有“戰爭之鷹”的涵義,符合他陽剛冷硬的外貌。
他很少直視別人,但被他看的人總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因為他那左單右雙的眼皮有種微妙的不平衡感,眼神也令人感到錯亂,這一只看來溫和含笑,另一只卻是清冷無情。
詭異。這是別的工人對他所下的結論,他們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本能地躲避,就像羊群遠離嗜血的狼。
在港口工作幾個月了,他沒交到任何朋友,他也不在乎,人際關系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他只要按時領到工錢,三餐定時有飯吃就好。
目前他只想活著。
活著,等待那個女人出現。
他隱伏了一段不短的時日,終于等到她了。每年二月,她都會率領一群公司菁英前來邁阿密參加國際游艇展。
他刻意前往展區,裝作不經意地四處閑晃,讓她發現他,當她瞥見他時,他可以感覺到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
她很驚駭,可想而知,他近乎惡意地窺視她變得毫無血色的容顏,從中得到變態的樂趣。
然后,在她還來不及接近他以前,他迅速在會場消失。
他知道,她會找到他。
二十八歲便接掌一家游艇制造公司,號稱是臺灣商界最年輕貌美的CEO,他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
果然,一星期后,她來到港邊,他正賣力搬貨,汗流浹背,而她靜靜站在一旁,觀察他許久,才揚起那清冽好聽的聲嗓。
“嗨!
他假裝沒聽見。
“哈羅!彼又卣Z氣。
他停頓兩秒,轉頭望她,用帶著下層階級口音的英語戲謔!靶℃ぃ@里可不是女人來的地方!
她凝睇他片刻,出言試探!澳恪恢牢沂钦l嗎?”
他瞇了瞇眼!拔矣斜匾J識你嗎?”
“我們見過!彼f。
他挑眉,丟下一箱貨,大踏步走到她身前,一面拿毛巾粗魯地擦汗,一面用一種吊兒郎當的目光打量她。
“這么漂亮的女人我如果見過一定會記得,嘖,可惜我現在沒空,要不我倒是很樂意跟你來一發——”
“我是夏雪!彼驍嗨磺f重的挑逗,一口華語字正腔圓。“夏天的夏,雪花的雪!
他面無表情。
“你聽不懂華語嗎?”她問。
他聳聳肩。
“你姓魏,魏如冬,三十二歲,未婚,華裔美籍,從祖父那代便移民美國,居住在舊金山,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高中肄業后你便未接受正規教育,靠函授自習,在洛杉磯、圣地牙哥等城市工作過,去年才來到邁阿密!彼鲿车卣f明。
“你調查我?”他刻意用敵意的眼神瞪她。
“抱歉,等我解釋過后你就會明白我必須這么做。”她淡淡微笑。
那微笑倒是很有一個企業女總裁的架勢,聰慧、冷靜、無比自信。
他嘲諷地尋思,全身肌肉倏地緊繃,保持緘默。
她深深呼吸!拔喝缍壬,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我想請你……假扮我的丈夫!
第1章(1)
事后回想起來,夏雪深深覺得自己選了一門錯誤的婚姻。
而這錯誤恐怕是從三年前,她和嚴永玄初相見那時,已然注定。
他們是在一艘游艇上認識的,一艘未完工的游艇,那是她加入家族企業以來,第一艘由內到外都由她負責設計并親自監工的作品,而他,正是買下那艘游艇的主人。
其實游艇本來的主人并不是他,是香港某個企業家二代的小開,小開在賭桌上一把豪賭,價值上億的游艇就此轉手他人。
當她得知游艇的所有權易手時,著實煩惱過一陣子。這艘游艇從船型到內裝全是量身訂做,等于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單品,要是新買家對設計有什么意見,她可是會很困擾。
何況這艘游艇還是她用來證明自己的珍貴作品,多年來,她極力爭取父親的認同,即便身為女兒身,也絕對有能力接掌家族事業,無論如何不能失敗,一定得讓美麗貴氣的“她”風風光光地下水,悠游于自由無邊的海洋。
聽說游艇的新主人意欲前來視察工程進度,她戰戰兢兢地候著,在約定時間以前,一絲不茍地檢查每個細節。
是嚴永玄先看見了她。
她個子高,身材纖瘦,留著俐落的短發,又戴著安全帽,穿著褲裝,乍看之下像個清秀少年。
一開始,他也以為她是個大男孩,把她當成尋常的工人,還命令她去跑腿。
“我渴了,你去幫我買一瓶啤酒,我只喝海尼根的!
她正忙著對照施工藍圖,沒理他。
“喂,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頤指氣使的家伙是誰。
她不悅地抬頭。“要喝什么不會自己去買嗎?我可不是跑腿的小弟!
兩人視線相接,同時愣住。
他發現她是女兒身,雖然胸部不怎么豐滿;她也驚覺這男人不是普通的粗魯漢子,他衣著高貴,黑色立領長風衣襯托出他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一雙腿修長得驚人。
她身高將近一百七十,而他比她還高上十幾公分,他低頭睥睨著她,單眼皮下的眼神冰凍而銳利,足以切割任何人的肌膚。
她隱隱感覺刺痛著。
“你是女的?”他首先開口,那尖刻的語氣彷佛提及某種低等的生物。
她更懊惱了,對這男人的第一印象很糟。“你該不會就是嚴永玄先生吧?”
他瞇了瞇眼。
“我是夏雪,這艘游艇的設計師!彼鲃映斐鍪帧
他動也不動,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顯然沒有與她寒暄互動的打算。
這人也太無禮了吧!
“女人設計游艇?”他話鋒帶刺。
倘若她是那種善于應酬的世家千金,她可能會裝作自己絲毫沒被冒犯,可惜她不是,她一向討厭那些虛偽的社交禮節。
她選擇直來直往地與他對抗!安诲e,這艘游艇不但是我設計的,也由我親自監工,如果有必要,我甚至會拿起鐵錘親自釘釘子,不知道嚴先生對此可有何高見?”
她知道自己的口氣不該如此嘲諷,他畢竟是出錢的大爺,是貴客,但她實在忍不住。
嚴永玄深沉地盯著她。事實上她并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將她看進眼里,他視線的焦點有些飄渺,帶點漠不關心。
“我想喝啤酒!痹匍_口時,他竟是這句話。
她差點沒氣壞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招手喚來一名工人,請他為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客去買一瓶啤酒。
數分鐘后,啤酒來了,她識相地遞上一只玻璃杯!耙姨鎳老壬惯M杯子里嗎?”
他不帶情緒地掃她一眼,接過啤酒,拉開拉環,默默啜飲。
他喝酒的姿態和她平日相處的那些工人大不相同。怎么說呢?即使是這樣就口喝,依然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優雅,氣定神閑。
不愧是豪門出身的貴公子,聽說他們嚴家三代單傳,他從小便被送到英國留學,接受貴族式的菁英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