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家又懶又蠢又笨又只會吃的小姑子,竟然被尊貴俊美的年輕帝王“寵溺”地牽著手親自帶進城主華邸中。
憑、憑什么?
除卻世家貴女的身分外,小姑子哪一點勝得過自己了?自己這十年來在趙家做牛做馬,成日追在后頭服侍她,還為她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天天心驚膽跳,生怕哪日她闖了大禍,連累得自己這做婢奴的得掉腦袋。
可她倒好,先是被趙氏全族如珠似寶地捧著長大,現在又被尊貴俊美的周帝看中,富貴榮華轉眼可至,卻半點也不知道要分寵予她——在她眼里,把她們這些侍女當作了什么?
這一刻,小小侍女心中那壓抑許久的不平,熊熊竄燒成燎原大火……
云片咬牙切齒的隱忍,又豈能瞞得過自幼就在宮斗血海中拚殺出來的宇文堂呢?
領著趙妃子肥肥軟軟、小巧可愛“小蹄”的宇文堂陣光微閃,本想輕吐一句“殺了”,卻在低頭瞥見那張小心翼翼朝他微笑的小圓臉時,心下驀然一軟。
罷了,縱使要殺也不是在此時,嚇壞小肉球就得不償失了,況且也不怕那賤婢翻得了天。
第3章(2)
“你的臉……”
“耶?”
“不要緊嗎?”
“還好,有點繃繃癢癢的,不疼!壁w妃子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我臉怎么了?”
怎么一個兩個都在問她的臉?
“……無事!庇钗奶每∶滥橗嫑]有異樣表情,僅有嘴角抑不住抽動了下——給憋的。
養寵物果然極有趣味,甚好。
而隱于暗處的亢已經處變不驚了。
趙妃子一臉新奇地打量著這個布置得金碧輝煌的大房子,忍不住嘖嘖驚嘆起來。
她還以為自家趙氏是南梁大族,家中已足夠華美,可是跟平城城主家一比,可就被甩脫九條街了。
“平城街市坊間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繁榮,城主府卻極盡豪奢,看來這個城主平常也沒少坑百姓。 彼龂@了一口氣,小圓臉浮現一抹罕見的凝重。
趙妃子雖是養于錦繡窩中,但偶爾黏著堂兄表兄當跟屁蟲出門,對于南梁百姓真正的貧窮生活也略知一二。
蹲在墻角乞食的老乞兒,面黃肌瘦猶如柴禾的小兒待價而沽,還有淹大水時逃進國都的流民仍無處可依,在南坊朱門酒臭和絲竹鐘樂的對照下,越見凄慘蒼涼可怕。
兩年前,大水剛過,城中流民饑民哀哀遍布,趙妃子曾經悄悄收拾了一包袱的華麗衣衫和簪環釵飾,托時常出門的大堂兄拿去典當,買些糧食饅頭給那些可憐人
填填肚子——對她來說,餓肚子真是世上最恐怖的事——可是她那些財物布施也只是旱地千里上落下的一小滴雨水,救得數一時的窮,卻救不了他們一條命。
大堂兄回來說,首飾衣裳都當光賣光了,吃食也都送完了,可還是有好些人餓死了,而南梁官府說好施粥的棚子卻始終沒有出現。
那天她拚命央求阿娘再給她點子錦帛金銀去買糧食,可是換得的是阿娘罵她多管閑事。
“那些賤民死了便死了,咱們這樣的貴人能賞他們一口吃食是大恩,不賞他們也是本分應當,你好好的做你的大小姐便罷了,跟著胡鬧什么?”
趙妃子整整哭了兩日,甚至不惜絕食也要省下自己的口糧施出去,但是……但是府中大人竟然寧可把她的吃食給了大黃吃,也不肯舍給外頭那些奄奄一息的流民。
她絕望地望著窗外默默流淚,一日一夜后,終于愿意進食了,可也是自那日起,她原本就旺盛的食欲越發驚人,好似為了報復,抑或是為了自我厭棄的懲罰,她天天要求要吃最貴的最好的最油的。
全趙氏家族不是都指望她光耀門楣嗎?
所以她要什么就有什么,愛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恨不得把趙家庫房全吃光光。
趙妃子一臉怔然,好半晌才恍然自噩夢中驚醒過來,她用力地搓揉自己的臉
蛋,深深吸了一口氣,自暴自棄地自嘲笑了,喃喃道:“老太爺和全家人定然恨死我了吧?”
可是她真不覺得進宮為妃為嬪有什么好光宗耀祖的?姑奶奶和姑姑分別是先王和現任南梁王的妃子,在宮中享福耽樂之余也天天提心吊膽,還得要家族每月進獻帛金才能攏絡宮中侍人幫忙邀寵。而自先姑祖奶奶仙逝之后,趙家再也沒有人能進仕了。
現在都在啃老本,偏偏老太爺不死心,還以為趙家代代相傳的獻女入宮固寵之術至今還有效。
“唉!彼滩蛔@了一口氣。
不過這下可好,她還是進宮了,結果不是南梁宮,而是大周宮……從此福禍不知,前途未卜,心情真是好復雜!
“娘娘請用茶湯。”一個眼生的秀氣侍女恭敬地呈上香氣撲鼻的熱騰騰茶湯。
碗里頭是研得細細的茶粉、烏豆谷米和少許粗鹽煮成的茶湯,她只聽說過,卻
還從來沒喝過,見狀不由唾液泛濫,正接過的當兒忽覺奇怪。
“請問你是哪位?我的侍女們呢?”
“奴下名喚將女,奉君上之命隨侍娘娘左右!睂⑴畡幼鲀炑诺毓蛳拢辛艘粋五體伏地的大禮。“此后娘娘便是奴下的主,奴下愿為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趙妃子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扶起她!安、不用行這么大禮了,可是……可是我自家中攜來的侍女們呢?云片呢?喜糕呢?香餅呢?”
娘娘數的都是一堆吃的……咳。
將女微笑道:“稟娘娘,喜糕和香餅兩位都在外房收拾您的衣衫箱籠呢,至于云片許是一路上舟車勞累水土不服,一進府便又吐又……方才由隨行太醫診過,得好好調理數日才能再回來服侍娘娘了。”
“病了?”趙妃子心一緊,臉上浮起擔憂和心疼之色,想也不想地起身!澳俏胰タ纯此!
將女忙攔住了她,神色微變,笑容卻依舊溫柔恭馴!澳锬锴衣,太醫說怕那病是會過人的,娘娘身嬌體弱,萬一染上可就不好了,君上可是會大大怪罪的,還請娘娘三思!
“到底是什么病那么厲害?可剛剛下車時她還好好的呀!”她總覺心下不安,“不成,我得親眼看過沒事兒才放心!
將女一驚,只得迅速示意一旁的侍女,那小侍女快步出去,把娘娘熟悉的喜糕和香餅“請”進內房來。
喜糕和香餅有些畏畏縮縮地進來,在看到趙妃子的剎那,不禁眼圈一紅,快步上前扶住她,哽咽了起來。
“小姑子……呃,娘娘,您怎么還沒歇息呢?一路上辛苦了,肚子可餓了?”
“我好著呢,沒事兒!笨匆娪H近熟悉的自家侍女,趙妃子終于釋然地笑了!暗故窃破×耍銈兣阄胰タ此龁h!
“云片姐姐……”喜糕眼神飄了飄,心虛地低聲道:“云片姐姐病得急,已經挪到、挪到外莊養病去了!
她睜大眼,啞然半晌,越想越覺不對。“你們……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云片怎么了?她——她出事了嗎?”
“沒有沒有!毕泔炡s緊搖頭,努力咧大笑臉道:“云片姐姐真的只是病了,奴下向您保證,等她病好了就能回來了。”
趙妃子看了看這個,再看了看那個,心下生疑,可是也著實想不出在這短短時辰內,云片還能造下什么危及生死的禍事,不免也暗笑自己是腦子睡胡涂,想岔了。
“那我就看一眼!
將女的笑容僵了僵,只得速速地又給了那個小侍女一個“強烈”暗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