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患者內功深厚?
換言之,他已顧慮到藥力問題,之前也并非貿然出手,他是確信對方熬得過才下狠手?
謹容點頭,將藥單交給小芽后,目光對上簡煜豐!罢垎柟釉趺捶Q呼?”
“非得在這兒談?”
謹容看一眼滿地未清理的血漬,以及已經候在外頭等著看病的病患,說道:“請公子移步,到里面說話!比缓笞叩介T前,柔聲對好奇張望、竊竊私語的眾人道:“待里頭清理妥當,馬上為各位看病,還請稍待一會兒。”
她領身走在前頭,簡煜豐跟在后面,看著她的窈窕身姿,嘴角微翹。
膚如凝雪、目光清澈,米粒似的酒窩在嘴邊忽隱忽現,她絕對是個美麗女子,卻不是那種教人一見便目不轉睛的絕倫美艷,她讓人觀之舒坦,而眉目間散發出來的自信也令人不自覺高看幾分。
不過,她的打扮倒是離譜了,這樣春光明媚、風和日麗的天氣,竟穿著寒冬的夾襖,有這么冷嗎?
之前他試想過濟民堂的老板是怎樣的人?是滿口仁義的老頭子?是濟弱扶傾的中年男子?抑或是和自己一樣碰到好師傅、習得一身醫術的年輕男子?
不管怎么想,都沒想過竟然是個姑娘家,她很嬌小,站在自己跟前像個沒長大的娃兒,這樣的女子竟能規劃整個村子的生計、炮制出那么多種藥?
簡煜豐隨著謹容進屋,她順手端來兩杯茶水,不似一般人家奉上的茶葉,而是明目的決明子枸杞茶,果然是濟民堂,連待客的茶湯都是用養生藥材熬煮。
“還問公子貴姓大名?”會進濟民堂的只有兩種人,看病的、抓藥的,很顯然他兩種都不是。
“簡煜豐!
謹容點點頭,再問:“不知公子到濟民堂有何貴干?”
他擺明一身好醫術,而他的穿著更不像是想到這兒坐堂的大夫,那么他上這里來做什么?挑釁還是砸鍋?
自從那幾味藥丸在京城里闖出名號,便不時有人上門企圖求取藥帖。
并非她藏私,這藥除了藥帖,熬煉過程也極其繁復,她可是試過好幾遍才成功的,倘若旁人做出劣貨魚目混珠,將她辛苦打下的名號給破壞掉,屆時桃花村上下幾百口人的生計怎么辦?
因此她開出條件,想學?沒問題,但得在這里熬上個一兩年,確定手藝成了,再到外頭去賺錢。
“只是想來瞧瞧!
瞧瞧?不就是醫館嗎?她望向他,清澈的黑瞳帶上幾分疑惑。
“濟民堂的藥丸是你親手炮制的?”
“是!辈贿^,現在已經有兩位師傅能夠取代她。
“為什么單賣藥丸,卻不在京里建新醫館?難道不擔心有不對癥的病人吃了,反而延誤病情?”
“那些藥就算不能治療病癥,也能強身健體,對腸胃多少有助益,何況兩害相權取其輕,我不能時常進京,病人想尋我看病往往要車行數十里,迢迢長路來到桃花村,如果京城有藥丸可買,某些輕癥病患可以免除奔波勞苦!
“好大的口氣,說得好似京里都沒能人?”簡煜豐昂起下巴凝目望她,即使心底有些許欣賞之意。
簡煜豐這號表情往往可以嚇走不少宵小夜盜,但很顯然地,謹容并沒有被嚇到。
她微微一哂,未多言,表情擺明了“本姑娘就是有夸口本錢”。
謹容細細審視著他,實話說,他并不是斯文俊朗的那類男子,五官雖是好的,濃眉高鼻、堅毅薄唇,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潭水,可惜線條太剛硬,挑好聽話來說是嚴肅威儀、氣勢天生,說難聽了,就是難親近。
如果以他為藥,大概可以用來治小兒夜啼。
謹容冷冷一笑,態度驕傲,她這個人是這樣的,人敬她三分,她便還人一尺,但想踩低她,就得先衡量自己的腿夠不夠長。
“所以公子大駕光臨,是為了來瞧瞧濟民堂里有沒有能人?”她的口氣中帶著諷刺。
他的確是,不過……簡煜豐笑而不語。
這位姑娘膽子大得很,竟敢在他面前擺姿態,放眼京城,敢用嘲弄口氣跟他說話的著實不多,聳聳肩,他換了個話題!澳撬幹瞥赏,你用的不是蜂蜜?”
“沒錯。”
“所以是用什么?”
“這是本醫館的秘密,若公子真感興趣,歡迎到濟民堂應聘制藥師傅,以公子的資質,約莫學個三五年便能窺知其中秘訣!
“你以為本公子有時間耗?”
“習醫本是條漫漫長路,醫術、醫心并非一蹴可幾,我想公子應該很清楚!
“是嗎?我三年就出師,倒不覺得習醫有何困難!
三年?他的話引出她的崇拜與贊嘆。
這樣短的時間內就能習得一身好醫術,她連想像都覺得困難,她自認是個勤勉上進的學生,跟在師傅身邊習醫七年也不過小成。而他……不過短短三年?
“既然公子如此聰慧,那么帶幾顆藥丸回去琢磨琢磨,定能窺得其秘,今日公子幫濟民堂這么大的忙,待會兒公子回去前,謹容定讓陳管事將每種藥丸都為公子帶上一些。”
她又諷刺他?好得很,有人就是天生不知死活。簡煜豐微微咬牙。
話說完,謹容起身準備離開去吩咐陳管事,她微微抿唇,把笑意含在嘴邊。
一見她動,簡煜豐直覺伸手握住她的左手。
這一握,心陡然驚悸,他抬頭直直望向謹容。
她蹙眉,直覺將他的手甩開,但簡煜豐不允,一把將她扯回原位,下一刻,她的手被拉到桌面上。
他要做什么啊!謹容心急,飛快從懷間取出金針,她可不是個可以任人拿捏的主兒,狗咬她,她雖不至于反咬,但也得讓狗學會教訓。
倏地,她執起金針就要往他手腕穴道戳去,可簡煜豐動作比她更快,食指飛快掠過她上臂,她的穴道一陣發麻,之后便再也動彈不得。
她被點穴了!謹容真想破口大罵,今兒個自己是犯了哪路神仙?
“敢問公子,你這是在做什么?”
簡煜豐不回答,抓起她的手細細把脈。
謹容當然明白他在做什么,方才他碰到自己的手,定是被她冰寒的手給驚嚇住,才有此番舉動。
她的體質極其陰寒,所以夏日她做冬季打扮,到冬天,再多的皮裘火爐環身也經常讓她凍得牙齒打顫。
經過這些年的調理,她已然恢復不少,至少能出門、能跑能跳,不像小時候一到冬天,她就得在床上病上好幾個月。
謹容能理解簡煜豐的行為,但不代表諒解,再怎么說她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他這般作法未免不把人看在眼里。
“簡公子,你的醫術太霸道,難道你從不問病人的感受嗎?”她口氣不豫。
雖是這么說,可她也明白自己是白問。
若他在乎病人感受,那么面對方才外頭的傷患,他會先扎個幾針,讓對方在取箭剔骨時不至于痛得昏厥;如果他在乎病人感受,他會像她,寧愿多花上十數日工夫慢慢清除病人身上余毒,而非用虎狼之藥,只求三日見效。
他這人只在乎自己的醫術是否登峰造極,根本不在乎他人看法。
簡煜豐果然沒回應她,只是細細為她把脈,那表情像是發現什么奇珍異寶似的。
怎么,想醫好她,證明自己的醫術高強?謹容恨得磨牙,她就不信連師傅都無法根治的病,他有法子可醫。
好半晌后他才松手,卻沒為她解穴,他兩手環胸像在籌劃什么似的在她臉上幾番打量,那眼光像是黃鼠狼對上雞,大野狼碰上小羔羊,令她頭皮發麻,有即將被吃干抹凈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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