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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訣 第六章 作者:尉菁
    心傷

    當赤兀揚見到宛兒的那一剎那,一股莫大的狂喜向他的四肢百骸席卷而來。

    那是他的含菁。

    是他拼湊了五年,急欲想再見到的容顏,而今,她卻是如此真實地站在他的面前!

    赤兀揚激動地步下臺階,急著要與魯含菁相認之際,驀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身后躥出,沖到魯含菁面前,喊道:“娘——”

    芽兒倏地撲進宛兒的懷里,磨蹭著宛兒,就像是小女兒在跟娘親撒嬌似的。

    赤兀揚當場愣在原處,不再往前。

    他聽到當魯含菁聞到女兒身上的尿騷味時,忍不住又念了芽兒兩句,“還在尿床,你連自個兒都照料不好,怎么還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進鬼城來,賣身為奴?”

    他還聽到芽兒天真地回答魯含菁說:“是叔叔準許人家進城的!

    芽兒邊說還邊伸手往他的方向比了比。

    魯含菁昂起臉,對上了他的眼。

    她朝著他一笑,繼而又去看芽兒。

    芽兒笑咧了一張嘴,對著宛兒說:“叔叔說讓我管他的食衣住行呢!”

    “是嗎?”宛兒跪坐在地上,順手打理女兒的發。

    她僅用單手便利落地將芽兒的頭發梳齊。

    而一向好動的芽兒一反以往坐不住的習慣,乖乖地挨在魯含菁的身邊讓娘親幫她梳頭,她一邊讓娘梳著頭,一邊叨叨絮絮地說了一些有關鬼城的事。

    說到有趣處,她們母女倆便笑成一團,那景象猶如一幅畫,而這一幅畫卻是他赤兀揚從沒機會享受過的天倫之樂。

    原來五年前,他逞一時的怒氣,所喪失的便是這些嗎?

    赤兀揚的目光如火炬般地直盯著宛兒瞧。

    宛兒被他的視線灼得面頰生熱。

    這人怎么這般無禮,就這么大刺刺地望著她,像是要將她的臉燒出兩個窟窿似的,宛兒避開赤兀揚無禮的目光,帶著芽兒去找當初買她的人。

    宛兒將芽兒當初留下的那袋銀子還給年總管,說了一句對不住!把績哼小,貪玩又不懂事,這些天來給各位惹麻煩了!彼狭藗躬,向他們聊表抱歉。

    她從頭到尾都避開赤兀揚的目光,像是此一生,她從不認得他這號人物似的。

    年總管被魯含菁行此大禮,整個人一時變得很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魯含菁的態度雖然與以前一般的清冷,但在這清冷中又帶著距離、客氣與生分,活像她是另個人一樣。

    “堡主——”年總管轉過頭詢問赤兀揚的意思。

    赤兀揚步下臺階,接近這個折騰得他幾近發狂的人兒。

    她看他的眼神竟是如此的陌生——

    她當真不認得他了嗎?

    他攫住她的下頜,強迫她看著他。

    “你是誰?”他打顫的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問出,多情得讓人感傷。

    宛兒那清澄的眼無畏無懼地與他深遣的眼眸對上,她回答他遭:“我是芽兒的娘!

    “名諱?”

    “霍氏!

    “我問的是你的閨名?”他無意知道她嫁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赤兀揚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宛兒感到吃驚。

    這人喜怒無常,如果芽兒留在他身邊,只怕會有腦袋不保的一天。頓時,宛兒的恐懼一掃而空,她就像只母雞似的護著芽兒,迎面對上赤兀揚灼灼逼人的目光。

    “宛兒。”她說出她的閨名。

    是宛兒,不是含菁!

    赤兀揚失望地嘆息一聲,原本攫住宛兒下頜的手像是失去力量,陡地放開。

    他的表情仿如遭人重擊,顯得既落魄又失魂。

    宛兒清澄的目光對上他的失魂落魄,心口竟緊緊地一揪,有了不舍的痛意。

    她窮其一生,從沒見過有人的表情竟是如此的凄惶哀絕,宛兒放軟了口吻,請求赤兀揚,“讓我們母女倆離開,芽兒還小,不適合服侍堡主!

    宛兒將手里拿著的一袋銀子原封不動地奉還。

    赤兀揚沒有伸手去接,他愣愣地望著宛兒,不懂沒有關系的兩個人,為何會有這么相似的面孔?

    她真的不是魯含菁嗎?

    赤兀揚的眼宜勾勾地望著宛兒。

    如果她不是,那她的斷臂、她的相貌卻又與魯含菁如此雷同,這又作何解釋。

    但倘若她是,那么當年死在他懷里的人兒又是誰?

    赤兀揚盯著宛兒瞧,想從她的眼里看出些端倪。

    她的眼無畏無懼,落落大方地迎向他的審視。

    她的表情、眼神都不像是在做假,難道她真的不是他牽掛的人?

    他該放她們母女倆離開,畢竟,鬼城從不強人所難。但——赤兀揚的視線移往芽兒,望向她那小巧可愛的面龐,他發現對于她們母女倆,他竟有一分難舍的情感——像是與生俱來似的。

    他向來就獨來獨往慣了,從沒有歸屬的感覺,而這對母女竟讓他有了家的眷戀——這又是怎樣的天意?赤兀揚不明白。

    他望著宛兒母女倆,而眼中的眷意更深了。

    “我允許你們隨時可以離開!彼f:“但芽兒頗得我的緣,如果霍夫人不嫌棄,可否讓令嬡留下來小住幾天??他開口留下芽兒,卻沒留宛兒!

    鬼城內的眾弟兄們聽到赤兀揚的話,莫不大吃一驚。

    “堡主——”年總管以為赤兀揚就這樣要讓宛兒離開。

    赤兀揚卻揚起手,打斷年總管的話,靜待宛兒的答案。

    人家都好意相留了,宛兒能拒絕嗎?

    “好、好吧!芽兒就留在城內住個幾天!蓖饍捍饝。

    “那霍夫人呢?”赤兀揚又問。

    “我、我當然是先走一步!彼A備先回家。

    “霍夫人是嫌棄鬼城是個小地方,所以不愿留下來照顧親生女兒?”赤兀揚故意曲解宛兒的意思。

    害宛兒只能急匆匆地解釋說:“不,不是這樣的!

    宛兒實在不懂這鬼王是怎么一回事,剛剛他明明沒有留她,她怎么好意思說她要留下來照顧芽兒?這會兒他倒好,光明正大地指責她拋下稚女,放著不管,打算自個兒先打道回府。

    唉!這人怎么這么難伺候?

    “倘若堡主不嫌我們母女倆住在這里麻煩,那么,我與芽兒就在這叨擾堡主幾日。”宛兒礙手局勢,只好自己開口要求留在鬼城。

    赤兀揚這才揚唇而笑。

    只是,他那笑隱藏著一抹令人心驚的吊詭,宛兒乍然撞見那抹笑,心里竟黑壓壓地聚合著一股說不出的緊張,像是她待在鬼城是非常不智之舉,好像近日之內即將發生什么大事似的。

    突然間,宛兒有點后悔提出暫住鬼城的提議。

    不知赤兀揚是有意抑或是無意,他竟將宛兒母女倆安置在含風館。

    含風館內清幽雅致,內有佛堂、主榻、偏榻以及一個待客用的小廳,踏出川堂,走出主屋,只見佳木茂盛、奇花綻放,再走數步,漸向北方移去,便是后花園,那兒有大株的梨花,闊葉的芭蕉,轉過假山,視野便開闊起來,而“養心亭”便立于其中。

    見著此番奇景,宛兒胸口翻騰著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景、這亭,她仿佛似曾相識——

    “娘、娘——你瞧瞧這兒有蝴蝶呢!”芽兒在亭子外隨著蝶兒轉。

    一名婢女手里端著兩碗冰鎮蓮子湯前來。

    當銀兒乍見霍夫人的一剎那,端盤上的蓮子湯險險翻倒。

    那是魯含菁姑娘嗎?!銀兒覺得分明就是,可怎么堡主愛魯姑娘愛得那般深刻,卻認不出來?不僅如此,在堡主傳喚她服侍霍夫人之際,還特別交代要她別將霍夫人當成魯姑娘。

    堡主不許她胡亂認主子,但——眼前這個人分明就是魯姑娘啊!教她怎么能不認?

    銀兒禁不住情緒上的激動,咬牙顫抖著。

    宛兒察覺到銀兒的不對勁,主動出聲詢問:“你怎么了?怎么臉色這么蒼白?”

    宛兒拿出手絹,撫上銀兒的臉。

    她臉上的表情盈滿了關懷之意,但銀兒卻感到無比震驚。

    魯姑娘從來不曾主動與人如此親近過,而霍夫人的主動示好并沒有讓她感覺到貼近,只覺眼前這個人除了面貌之外,竟陌生得讓人起疑。

    莫非這個人——真的不是魯姑娘?!

    銀兒亂了。

    她的臉色因困惑而益顯蒼白,宛兒將銀兒手中的蓮子湯接過來,再叫芽兒擦把汗、喝蓮子湯。

    銀兒從來沒見過魯含菁的臉上有這么多表情過,可現下——抱著芽兒小姐的那個人臉上的表情雖然淡淡的,但可是笑臉盈盈,充滿著母慈呢!

    而且——在這當口,霍夫人還輕輕地哼著曲子。

    哼曲!

    那是魯姑娘從來不曾做過的事。

    魯含菁向來只彈琴,不哼曲,:所以,眼下這個人只怕真的不是她的魯姑娘了。

    銀兒幽幽地嘆了口氣。

    聽見銀兒的嘆息,宛兒的內心深處的某根弦竟莫名地受到牽弓I,她抬頭望了銀兒一眼,見到銀兒臉上有淡淡的愁緒。

    剎那間,宛兒臉上閃過一絲令人費解的歉意。

    銀兒沒看到,但一直在監視宛兒的赤兀揚看到了。

    “調查得怎么樣了?”

    次日晌午,出城去的年總管回來,便與赤兀揚關在書齋里密談宛兒的身世。

    “聽說五年前,霍家夫婦倆才定居于猛虎崗山腳下,他們平時深居簡出,街坊鄰居們也不知道霍家的身份背景!蹦昕偣軐⑺蚵牭降南⒁晃逡皇馗嬖V赤兀揚。

    “那宛兒的相公呢?你見到他沒有?”赤兀揚急著想知道宛兒的相公是誰,只要查到那人的底細,那宛兒究竟是不是魯含菁便立刻分明。

    然而出城去調查宛兒家世背景的年總管卻搖頭說:“霍相公出城辦貨,沒個十天半個月的,不會回來。

    “是嗎?”聽到這里,赤兀揚臉上的表情一暗!斑@意味著此趟咱們是毫無收獲是不是?”

    “不,屬下知道堡主心急,所以大膽地假設那宛兒姑娘真是魯姑娘的話,那么堡主,你覺得霍,這個姓氏代表著什么?”

    “霍邵書,書劍山莊的少主人!”赤兀揚的眼睛倏地一亮。

    年總管從身后拿出畫匠照他口述畫下的畫作一幅,展開來呈在赤兀揚面前又道:“屬下將這畫作拿去給霍家的鄰人們看,堡主,您猜這人是誰?”

    “宛兒的相公、夫婿?!”

    “正是!

    “她嫁給霍邵書了?!’”這人名喚霍漁陽,而且外傳當年猛虎崗上一戰,書劍山莊的少主人早巳死于非命,書劍山莊還對外發出訃文,這事看來不像是作假!

    只是當霍邵書與魯含菁同時葬身火窟,而霍漁陽與秦宛兒竟與故世的霍邵書、魯含菁的長相、身量如出一轍時,霍邵書與魯含菁的死就不得不令人生疑。

    “或許霍邵書的詐死連家人都瞞!背嘭P推敲出這令人驚訝的結論。

    “也或許魯姑娘正如同霍邵書一樣,當年只是詐死!蹦昕偣苷f出他的臆測。

    詐死!

    是的,事到如此,也只有霍邵書與魯含菁同時詐死,才能讓整個疑點理清,但是——

    赤兀揚又搖頭了。

    “倘若魯含菁真的詐死且改名換姓,那她是為了什么?”赤兀揚試著去猜魯含菁的心態。

    而答案只有一個。

    那就是她不愿見到他。

    “可是——若她隱姓埋名就是為了逃開我,那么,現下她又怎么會自投羅網,自個兒送上門來找女兒呢?”這就是赤兀揚一直想不透的疑點。

    要討回女兒,宛兒大可找別人來,不必親自出面才對。

    “聽說霍夫人長年在服藥!蹦昕偣芴岢鲆粋司疑的線索。

    他雖不是個大夫,但依他觀看霍夫人的臉色,她并不像是個久病纏身之人!盎蛟S霍漁陽讓霍夫人服的藥里有鬼也說不定。

    “你是說,霍漁陽刻意讓宛兒失去記憶?”赤兀揚想到中原的藥草千奇百怪,或許霍邵書用的正是那種卑劣的方法,讓魯含菁忘了他。

    赤兀揚看著展開的畫像沉吟片刻,多年來的記憶片斷在他的腦中流轉,包括宛兒進城,當著他的面討回她的女兒、包括芽兒偷尿床,偷偷望著他時的賊模樣——

    魯含菁與宛兒的臉不斷交錯互換,最后,兩張臉重疊,疊成一張稚氣可愛的小臉蛋,那是芽兒——

    五歲的芽兒!

    倘若宛兒真的是魯含菁,霍漁陽是霍邵書,那么,五歲的芽兒該是誰的女兒?

    赤兀揚在心里盤算著芽兒的生辰。

    算著、算著,赤兀揚一向冷淡的表情突地浮出一抹詭譎的笑。

    是夜,赤兀揚就著月光,悄悄地潛人含風館。

    淺眠的銀兒讓那細碎的腳步聲給驚醒了。

    她睜開眼看到赤兀揚,立刻瞳大風眼,驚呼一聲:“堡——”

    語未說完,銀兒便讓赤兀揚點了昏穴,又軟綿綿地癱回床榻上睡得死死的。

    沒了銀兒的大驚小怪,赤兀揚更加張狂地邁著大步,夜闖宛兒的睡房。

    屋內燭火已熄,但就著月光,赤兀揚一樣能看清宛兒的臉。有多少的夜晚,他思慕著這一刻,而今終于如愿以償,她待他卻恍若陌路一般的生分!

    她該死!

    該死的讓他承受這么多年的煎熬,而她卻躲在暗處,不與他相認。

    赤兀揚的眸光進射出憤怒的火花,睡夢中的宛兒察覺到那灼人的視線刺痛了她。

    宛兒倏地睜大眼,迎面對上的是赤兀揚的面容。

    “堡主,你——”宛兒驚呼出聲。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怎么看都嫌不妥,宛兒倉皇地想逃下床,可赤兀揚卻快她一步,俯身壓住宛兒的嬌軀,讓她逃不得。

    “堡主,你這是在做什么?”宛兒掙不開赤兀揚的禁錮,倏地垮下臉,瞪視著赤兀揚。

    她是個有夫之婦,他這么做不嫌太過分嗎?

    “堡主,你請自重!蓖饍毫弥宰,與他講理。

    赤兀揚卻置若罔聞,他專橫地俯下身子,奪去她的吻,狂暴且情難自已地掠奪著她的呼吸。

    他在她的耳旁低語著:“小聲點,芽兒睡在你旁邊,你不希望你這個樣子,讓芽兒看到是吧?”他不知廉恥地笑著。

    宛兒咬牙恨道;“我已有夫婿。”所以,他不該侵犯她。

    宛兒眥目雙張地蹬著赤兀揚。

    然而,赤兀揚卻猶如一只發狂的野獸,抓著了獵物便不放手。

    她有夫婿,他知道,但他不在乎,因為——“你是我的!背嘭P像是在宣示他的主權似的,伸手入侵她。

    “你不知廉恥,枉顧人倫——你放開我!蓖饍簰瓴婚_他的禁錮,雙眼含恨,咬牙切齒地瞪向赤兀揚。“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猶如衣冠禽獸?”

    “我說過了,我不在乎!彼侨嘶蚴乔莴F,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那你在乎什么?”她咬牙地問。

    “你!彼麛蒯斀罔F地答。

    宛兒聞盲,心口一緊,目光惶恐地望著他。

    他還戴著鬼王面具,而那面具下是他殘缺的半張臉。

    是那殘缺的半張臉抽去了她所有的佯裝與冷漠。

    宛兒驀地眼眶一熱,幽幽地開口道:“如果你真的在乎我,那你就該顧及我的名聲!

    “你的什么名聲?”

    “我已有夫婿!彼缭撝赖牟皇菃。

    “是嗎?”赤兀揚不屑地哼出聲。

    他張手扯掉她遮蔽的衣褲,“你告訴我,倘若你真的嫁作他人婦,為什么你這里卻像是久未經人事?”她是如此的敏感與脆弱,教他如何相信她曾與別的男人同歡過?

    所以,她不是霍漁陽的妻子,她一直都不是——

    但是——她為什么要騙他?為什么?

    赤兀揚低吼著,眼里早有山雨欲來的狂暴。

    他臉上的表情像是他早已察覺到什么似的。

    一股恐慌攫住了宛兒的思緒,她慌亂地抓住赤兀揚的手腕,要他住手。“你不能如此卑劣!”不能用這種方法逼她就范。

    宛兒幾乎是在向他求饒了。

    而赤兀揚的眼里卻還有恨意。

    她瞞著他真相這么多年,而她卻還有臉說他待她卑劣?

    “我再怎么卑劣也不比上你跟霍漁陽。”他的眸中閃著憤怒的火光。

    宛兒聽到他的憤怒,胸口一緊——

    她的眼迎向赤兀揚,想從他眼里明白他究竟知道了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帶恨,令她不忍卒睹。

    她慌張地避開了。

    而她的回避更令赤兀揚心冷。

    “怎么?心虛了是嗎?”而她就這么打算避開他一輩子是嗎?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她還要佯裝到底。

    “聽不懂不要緊,我只要你記住這種感覺。”

    他用邪淫的手段將宛兒逼到瘋狂的程度,讓她縮成一團,渾身打著哆嗦。

    宛兒仿如遭到霄擊一般,整個心神全讓他的邪佞手段給震住了!安、不!你不能這么做!”

    “我不能這么做?”他冷笑著反問,“而你卻可以嫁給霍漁陽為妻?為什么?”她為什么會嫁給霍漁陽?為什么他的女兒得叫霍邵書為爹?在這一刻,五年來的尋尋覓覓全都化為一股怒氣,直撲赤兀揚的腦門。

    宛兒痛苦地扭著身體,激烈地晃動著頭顱,身體己承受不起他張狂至極的手段。

    她抱住他的手臂,企圖抵擋他邪惡的人侵,她眼里蓄著兩池淚水,低聲問他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個答案;一個真相!

    “我不知道所謂的真相!

    “為什么不知道?”他還是要逼問。

    “因為我失去記憶了。五年前,我意外地跌落山谷,當我醒來時,我便失去了記憶,我根本不記得任何事!彼,他教她如何給他真相?

    “你不記得任何事,卻記得霍漁陽是你的夫婿?”他一點也不肯相信。

    “那是漁陽告訴我的!

    “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她竟是如此相信霍邵書!

    “我那時懷有身孕,我除了相信我有個良人之外,我還能信什么?”宛兒急急地解釋,只求他能快點停下這磨人的懲罰。

    赤兀揚的眼神轉為幽暗。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要騙他!

    宛兒又羞又怒,他怎么可以如此待她?她是個為人母、為人婦的人了……

    “我恨你!彼难壑羞M出淚花,濕了大半的衣襟。

    他對她的淚視而不見,因為——“你對我的恨比不上我對你的愛!

    “你愛我?!你憑什么愛我?今兒個咱們才見第二次面,倘若這真是愛,那你的愛未免也來得太快,來得太便宜了!毕袷侨魏稳硕伎梢匀〉,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叭绻愕膼蹆H僅只是這樣,那么我不屑要。”

    不屑要?他的眼神一暗,腦中咀嚼著她的不屑。

    如果只要她不屑,他就能將心收回,那么,今天他不會活得這般辛苦。

    她明不明白——他比任何人更鄙視自己竟如此卑微地愛著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為什么你總是不懂我?含菁!彼谒系驮挘p喚她的名兒。

    含菁——

    那一句“含菁”猶如一記響雷,在宛兒的耳中炸開。

    他將她當成別人了?!

    “不!我不是含菁,你認錯人了!彼^搖得猶如波浪鼓,她不知道含菁是誰,不知道他在說誰——

    “你是魯含菁。”赤兀揚如此堅信著。

    “好,縱使我是,但我不記得。肩從我醒來之后,我便是秦宛兒,所以,縱使我真的是你口中的魯含菁,那我也不是蓄意欺瞞你,你如此強按罪名給我,還用如此過分的手段報復我,對我而言并不公平!蓖饍杭鼻械叵敫v道理。

    而赤兀揚也真的讓她眼中的急切給吸引了。

    他迷戀她眸中的光彩,不明白她為什么可以說謊說得如此生動,就像煞有其事似的。

    赤兀揚輕手撥開她因激動而微微沁濕的發,輕柔地玩弄著她的云鬢,他告訴她說:“我知道霍漁陽讓你服了失魂湯——”

    他深邃的眼眸固定在宛兒被情欲嫣紅的臉蛋上。

    他的深情、他的目光藏著不懷好意?吹猛饍簻喩矸浩痣u皮疙瘩。

    宛兒緊張兮兮地注意著赤兀揚的一舉二動。

    她看著他揚唇一笑,看著他的嘴貼著她的臉頰,挨在她的耳旁,告訴她另一件秘密。

    他說:“我也知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沒喝霍漁陽給你的任何湯藥。”所以,她的失憶是佯裝的,她口中所說的不記得全是謊盲。然而,更可惡的是,她沒失憶卻一直待在霍邵書的身邊,當他的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女兒。

    “芽兒是我的女兒,但卻得喚霍漁陽為爹,含菁尸他單手攫住她的下頜,“你說!要你我易地而處,你覺得我該不該生氣?”

    他的眼含笑地望著她,但那抹笑意卻未達他的深處。

    宛兒被他的目光給攝去了所有的知覺。

    他……他怎么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佯裝失憶的事就連自己的心都瞞著,她讓自己跌進一個想象里,讓自己相信魯含菁已經死了,相信她是秦宛兒——

    而連她自己都深信不疑的事,為什么他會知道那只是個騙局?

    宛兒咬住了唇,決定不再回答赤兀揚的任何問題。

    宛兒不明白赤兀揚之所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乃是因為愛。

    愛得太深的結果,往往會著魔。

    赤兀揚就是著了魔,所以,才會比魯含菁本人更清楚當她想逃開紛擾時她會怎么設局、怎么來瞞騙眾人的耳目。

    只是,她這一瞞就是五年。

    五年!

    那是多么令他不甘心的五年!

    他的愛帶著懲罰,懲罰她這五年來的銷聲匿跡、懲罰她完全不明白他這五年來過得是怎么樣的一種生活——

    “你知不知道當年,當我看到地牢里起了大火,我腦中頭一個閃過的便是你的安危與否,我不顧自身性命安全地闖人火場,抱起你的尸身往外跑;火燒到我的認擺、我的身子、我的臉,可我猶不知痛,因為在我心中,你比我更重要一而我待你情意如此之深,你呢?你回報了我什么?

    “五年的不聞不問、五年下落不明——你甚至欺瞞我你還活在世上的事實。你讓我抱著悔恨,孤孑一身地品嘗痛苦的滋味——”

    就因為如此,所以她該死。

    愛她、恨她的意念逼得他幾乎瘋狂。

    從來就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逼他至此,而魯含菁卻做到了!可她竊取了他的心,她卻不知珍惜,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將他判了五年的死刑!

    “你為什么要回來?!如果你真的對我無情,那么你為什么還要回來?你為什么還要出現?你為什么不一直瞞下去?你為什么不干脆讓我到死都認為你死在那場大火里?為什么——”他發狂地問。

    他寧可她真的死了,也不愿意相信她心里沒有他的事實。

    那一聲聲的凄厲吼叫仿如泣血低鳴般刺痛了宛兒的心。

    他當真希望她死是嗎?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死在那場大火里!蓖饍河挠牡亻_口,而思緒也飄回到五年前。

    五年前,負傷的霍邵書帶著她夜奔,逃離擎天堡、逃離書劍天莊、逃離他們原有的世界!

    而她也原以為她真的可以逃得開過往的一切,然后與霍邵書重新來過。

    但是,在偶然的一次機運里,她撞見她的墳、撞見他的淚、撞見他被毀去的那半邊臉——她仿佛見到大火躥至天邊時,他奮不顧身抱著她著火的尸首沖出火場的景象。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的生命即將變得不一樣了。

    隨著他上墳的次數增加,她漸漸地發現赤兀揚被毀去的半邊臉圈住了她整個生命,而他為她流的淚,困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每天都想跑去告訴他她投死的真相,但——在真相背后還有另一個男人在癡癡等候她啊!

    霍邵書為了她自廢武功,他連名字、家世、妻兒都不要了,她怎么能開口跟他說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她已經愛上另一個男人?

    為此,她選擇了欺瞞。

    她瞞著赤兀揚,她沒死的事實。

    她瞞著霍邵書,她記憶猶在的真相。

    她這么做只想圖個兩全其美,她不想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再受到傷害,她貪心地想保全他們兩個;但——是她錯了。

    她太貪也太天真。

    她不該以為她若無其事地回到擎天堡,也能若無其事地走;她不該為了貪看赤兀揚一眼,便自欺欺人地以為他不會看穿她的佯裝。

    宛兒抿著嘴,默默地落淚。

    “不準哭!”他厲聲地命令她。

    他不許她為另—個男人流淚。

    “不管你愛不愛我,你只能是我赤兀揚一個人的,你懂嗎?”他像是在宜示一般,狂烈地占有魯含菁。

    但他心里的淚——她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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