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一死唄!”他倒是爽快。
“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不會讓你死的!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異口同聲,倒把段素徽嚇了一跳。何其歡會如是說,是覺得虧欠。而段負浪……
都到了此番關節,他竟有了說笑之心,向段負浪伸出三根手指,段素徽指天發誓:“我段素徽絕無斷袖分桃之心!
段負浪直翻白眼,同樣詛天咒地:“我段負浪平生只愛美人,絕美之人,絕美之女人!
“哈!”段素徽涼涼地吐了一口氣,兀自沉悶下去,不知在氣些什么。
這是何等緊要關頭?這兩個人居然在這里你一言我一語耍起花腔來了。他們兄弟間亂搞曖昧,段正明和何其歡這對正牌鴛鴦可瞧不下去了。
段正明勉強直起身來,招呼段負浪:“你就快點把藥給王上喂下去吧!省得有的人看了揪心……”
他話未落音,只聽“啪”的一聲,一記耳光重重甩在他的臉上,段正明莫名其妙地抬起臉來竟瞧見何其歡滿眼含淚地凝望著他,出神地凝望著他。
“記得嗎?你答應過我,若我不叫你死,你斷不能離世。即使比死更痛苦,你也得活著。這是前半段,還有后半段話,那日隔著寢宮之門,我不曾對你說出口。今日,在你生死關頭,我可以同你說了!
打桌邊取了那碗他不過喝了一口的茶,她搽在丹蔻的指尖輕撫過茶盞油亮的壁,輕輕開啟唇角,她同他道:“若我叫你去死,我必定不會讓你一人前往,生路、死門,我定然奉陪!
一抬手,當著他的面,她毫無顧念地飲下毒藥。
段正明伸手想攔,已是晚矣——生死不離,她對他的承諾。
“其歡……”段正明緊緊握著她的手,此刻死亡對他來說竟是一種誘惑,他終于可以握著她的手天長地老。
終于,沒什么可再計較的了。
抵著她的額頭,他們的溫暖相互傳遞,彼此慰藉。
“其歡,那夜的爭吵……我真的很后悔。原來,人對情愛,和對權力一樣,欲望會被放大,無限放大。你自宮中離開,回老家進山的時候,只要見到你……只要讓我見到你,我就很滿足了。能日日同你同寢同食,好比夫妻一般,我比什么都開心。
“后來,宮里來人接了去你,我緊隨其后。明知道你是我的王嫂,只要能遠遠地看你一眼就好,就足夠了。而后這情愛如欲望,如權力,不斷地放大、再放大,終于我如愿以償,擺脫生死娶你為妻。按說當是功德圓滿,我卻容不得你心口還殘留別人的影子。
“今日去大正殿寢宮,我本想對你說,即便……即便你的心中還存著別人,我也愿意守在你身邊,什么也不顧,向從來一樣,只是守著你便好。卻……卻看到……”
她的手指橫在他的唇間,阻斷了他想說的一切。
闔上眼,十指交疊。
“我們有長長的一生來擺脫所有的陰影,讓彼此的心澄清到只剩下對方!
妒恨、狐疑、埋怨、私心……所有的一切逃不過光陰。
握緊的雙手握不住那滿眼映日蓮花,艷紅飛霞飛不過滿院夏日炎炎。
他們倆這廂正膩味著,段負浪興高采烈地笑開了懷,“好了,沒什么爭了,我知道你們倆必定是要同生共死的。我這里只有一顆清心丸,王上,您就勉為其難地吞了吧!”
誰知這當口段素徽那個難纏的家伙竟緊咬著牙關死也不肯松口,“我怎知你這丸藥是不是用來毒殺我的,要我吞了?”
這家伙,有時真的很難搞!段負浪捏著那藥丸,差點沒一氣捻碎了,“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在乎這是毒是藥?”
左手把玩著右手,右手把玩著腕間的七子佛珠,段素徽的嘴角殘留著習慣隱匿的奸詐,“那個誰……密所篤諾在茶中下的不過是心悸藥,痛是痛了些,可一時半會兒要不了人命!彼D曜葬t,多少也懂些醫人之術。
“。俊倍握靼霃堉,驚愕地看著段素徽,他是王上啊,他他他他他……他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知道自己服下的并非致命的毒藥,心口的疼痛也沒有那么強烈了,不知從哪里來了氣力,段正明站起身來指著段素徽的鼻子,儲君殿下對著至高無上的王便開罵:“你到底是人是鬼?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為什么……為什么什么事你都不明說?這兒……這兒都不是外人,今日死里逃生,有些話我定要問個明白,叫你說個究竟!
密所篤諾除外,敢向君王下毒,她也是必死的命了。死人,聽去了什么都無關緊要。段負浪同他段素徽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聽去了,要殺要剮也是他段素徽的事。
段正明杵在段素徽面前,當著今日,站在人前,一件件一樁樁問個明白:“你有心成全我和何其歡,即便必須要在人前殺了她,你可以事先告訴我,也免了一場撕心裂肺的痛。你明知道這茶中下的毒不足以要我們的命,你也可以說!一定要讓我們夫妻二人以為又是一場生離死別嗎?再小的事,或是攸關生死的事你都要那么含糊藏著秘密,帶著玄機,你活著……不累嗎?”
“你也不仔細思量,要是沒有我把這茶說成下了奇毒,你怎么能看出其歡的真心?她都愿與你同赴生死了,即便此生她的心里都存著一個素徽,又能如何?”
話是這么說,沒錯?蛇@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聽在段正明的耳朵里,怎么就不是個滋味呢!
“你這是……”
段正明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個話來。倒是段素徽捻起那顆丸藥,放在手心里悉心把玩著,時不時地還拿起來對著日光照上一照,像在把玩什么稀世奇珍。一邊玩著,他一邊嘀咕起來:“沒有人告訴過你吧!儲君殿下,活在王宮內苑,爾虞我詐、陽奉陰違、圖謀算計、步步為營、真真假假——這些都是必然的生存法則。你來了,進來了,于是——你逃不掉了!
他這邊廂拿話恫嚇著段正明,那邊廂一個沒留神,段負浪便把一顆丸藥塞進了他的嘴巴里,再一使力,丸藥掉進了肚子里,嘔都嘔不出來了。
段素徽瞪著手心里那顆瓷白的丸子,再指指自己想吐也吐不出來的口唇,拽著段負浪的衣角問個明白:“你你你……你給我吃的是什么?”來人啊,負王爺,弒君殺弟啦!
“我喂你的……清心丸!”一抄手,段負浪就著案子上摻了毒的茶水就喂給他喝。
段素徽愕然大罵:“你想毒上加毒啊!”
“反正都已經中毒了,又有我的丸藥在此。多一分少一分,有何關系?”捏緊大理帝王的下巴,段負浪以力道取勝,強制著將茶水灌進他的喉中,“以為就你一人知道這毒死不了人?要沒有我的配合,說只有一顆救命的丸藥,又怎能逼出儲王妃的真心?”天底下的聰明人都讓他一人占全了,其他人豈不都白活了?
他段負浪可不認這個蠢。
打開懷袖中藏著的藥瓶,嘩啦啦倒出百十種丹藥來。不同顏色,不同大小,看上去眼花繚亂的。
隨便抄了兩顆丹藥,他跟分發救濟糧似的給中毒的另兩位貴主兒一人一顆,嘴里還吆喝著:“吃吧!吃吧!有病治病,有毒療毒,沒病養身,沒毒醫心。沒成婚的吃了討個彩頭,成了婚的服了包你早生貴子,開花結果了。
“嘔!”
那顆碩大的丸藥讓段素徽打了個飽嗝,順勢問了句便宜話:“你沒進宮前,在宋國是賣狗皮膏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