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自己的親事怎么會讓爹爹這么愁悶,季楚楚只是暗暗把他老人家這些日子的怪異之處揣摩一遍。
爹爹是武將,原本戍守邊城,近兩年才被皇上召回盛都任職。
武將心寬,不像有些人心胸狹窄,一點小事就不依不饒,也正是如此,她才逃過學規矩這一項酷刑,要知道官家子女大多教養嚴厲,絕不像她這樣隨性。
這些年,爹爹除了自己犯錯,偶爾教訓她之外,并沒有多么愁悶,如果不是真的為難,他絕不會突然變得奇怪起來。
近些日子,爹爹經常出去,回來之后就到她的院子里,皺著眉、垂著眼,一臉無奈,看一眼自己,又嘆一口氣,盯著她的目光有不舍、有憐惜、有不滿,更多的居然是挑剔嫌棄,還時不時嘟囔幾句,“楚楚怎么行呢?這不行,無法無天怎么能進府,不行不行!比绻銮赡镉H也過來,兩個人就湊到一起嘀咕些什么,眼光不時掃向季楚楚,一臉愁悶。
雖說前面幾個表情,季楚楚完全不在乎,但季老爹眼里的嫌棄就讓她有些不悅了,從五歲懂事以來,爹爹哪一天不是把她當作心肝寶貝,雖然經常挨罵,卻還是第一次被親生爹爹嫌棄,不過她當時也沒有在意,此刻想來才覺得里面大有文章。
想到那些讓自己不舒服的目光,再結合“親事”兩個字,季楚楚一肚子的不滿爆發了,原以為是朝堂上出了大事讓爹爹心中不悅,她才忍了好幾天,誰知道竟然是為了自己的親事。
真是的,難道她想要嫁出去有這么難嗎?竟然還被自家爹爹嫌棄,收斂了剛才的假哭,季楚楚嘴巴嘟得能夠掛個油瓶,“你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嗎?若是這個你就甭操心了,喜歡本姑娘的人多得是!
“啊……有人……喜歡你?”
“可不是!本碇瓜聛淼念^發,季楚楚一臉得意,“只要我此刻點頭選夫婿,求親的隊伍可以排到街上呢。”
她不過隨意幾句戲言,季老爺卻受了驚嚇,“乖女兒,難道你有了……意中人?”
“那倒沒有!
聽到這話松了一口氣,季老爹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鼓足了勇氣,他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欣慰還是愁悶,鄭重說道:“楚楚,我的乖女兒,你的親事,爹爹已經幫你定下了,再過一個多月你就要嫁過去了!
一言落下激起千層浪,季楚楚傻了眼。
看著女兒受驚的模樣,季老爹很無奈,把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來。
幾日前,云王府老王妃邀他到府一敘,晌中留飯,原本是榮幸,可老王妃吃幾口便嘆一口氣,然后再看季老爹一眼,讓他吃得心里亂糟糟的,如坐針氈,生怕自己犯了什么大錯。
好不容易用完飯,老王妃吩咐下人撤了桌子,再三猶豫,忍不住開了口,“炳寧啊,我有些事要問你。”
聽到這一聲炳寧,季老爹差點落下老淚,不為別的,只為這一聲熟悉的稱呼。
季老爹名叫季炳寧,是貧家子弟,十七歲從軍,被挑中跟在云老王爺身邊伺候了幾年,感情深厚,一路提拔到了邊城守將,老王爺總是喊他炳寧。
在季炳寧心里,老王爺堪比生身父母,兩人亦師亦友,老王爺每次去到邊城都要去他府里小住,六年前老王爺去世,季老爹著實傷感一場,這次皇上召他回盛都,也是看在已故老王爺的面子上。
往事如煙,這稱呼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想到曾經的崢嶸歲月,季炳寧很是傷感。
來盛都這兩年,因著老王爺去世,只留下女眷他不方便拜訪,兩家人都有些疏遠了,要不是為了云王爺選親這事,他也難得進來請安,此刻藉著這么一個稱呼,季炳寧一下子像是回到了當年,和老王爺的情誼悉數涌上來,什么都說不出了,滿心唏噓。
老王妃就等這一刻,眼睛里露出一絲傷感,“炳寧啊,你可知道澤云要選王妃了!
“奴才知道!本退阍诶贤蹂媲,季炳寧也固守著當初的規矩,選妃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風雨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怎么看?”
感受到老王妃盯著自己的目光有些過分熱切,季炳寧回答得小心翼翼,“王爺龍章鳳姿,相貌、才能皆凌駕于眾人之上,又深得皇上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因此這親事要慎重些才好,方不辱沒王爺的身分!
聽他這樣講,老王妃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不辱沒、不辱沒,我親眼相中的,模樣、品行皆是萬里挑一,更甭提有多得我的心了。”
“那奴才這先賀喜了,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說著吉祥話,季炳寧卻有些不安,王公子弟的婚事什么時候輪到他這個三品參將插嘴了。
喝口茶,老王妃笑得越發慈祥可親,“炳寧啊,我記得你還有個女兒待字閨中……”
這話如同驚雷,季炳寧嚇呆了。
裝作沒瞧見他的反應,老王妃繼續說道:“澤云今年二十有二了,按說早該娶了王妃,可是這些年的事情你也知道,耽擱到如今,我十分著急,這些天各家女兒我也看了不少,不瞞你說,我一個也沒瞧上,我也是武將家出身,對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兒實在是瞧不上。
正巧有一天進宮,皇上提到你,我就想到你的女兒,記得你兩年前剛來盛都時帶來給我見過一次,好像才十三四歲,模樣說不出的惹人疼,言談舉止也頗有家風,并不扭捏,何況你的秉性我最是相信,教出來的女兒必定不錯,再想想六年前老王爺也有結親的意思,只是陰錯陽差、時過境遷耽誤了,如若現在兩家結成秦晉之好,豈不圓了老王爺的心愿。”
老王妃很誠懇,季炳寧很感慨,不由想到那些年,老王爺確實有這么個意思,想把他大女兒配給小王爺當側妃,他也樂意,還覺得高攀了,可那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老王爺滿意的是長女季婉婉,可如今……
想到已經出嫁的長女,季炳寧很驕傲,若論樣貌,他的婉婉美艷嬌俏,論才華,詩書禮儀、針織女紅樣樣不差,且個性落落大方,就算是嫁給小王爺那也算般配,可是現在季婉婉已經出嫁,只剩下一個小女兒,若是結親把季楚楚嫁過去,過個一年半載,他怕是要被老王妃打死的。
想到這,季炳寧沒法再沉默了,“老夫人美意,奴才自然高興,只是我家婉婉已然出嫁,楚楚又、又……”他猶豫半晌,怎么也不好意思說自己女兒像個皮猴子,上山下海、玩鬧打架,無所不為,不過來盛都兩年,就已經在朋友的心中劣跡昭著。
“莫非她已心有所屬?”老王妃猜測。
“并非如此,實在是她有些活潑,當初來見老夫人時,這丫頭只是端著,事實上她脾氣壞、毛病多,怕是配不上王爺!
“這才是多慮,年輕女子活潑些正合適,澤云穩重、楚楚活潑,正是絕配!
話至此處,季炳寧還想再辯解,老王妃已經拍板定論,“那好,這事就這么定下了,我回頭就讓人去下聘,日子也都挑好了,再過一個多月正有一個吉日,趕早不趕晚,便這么辦了吧,老王爺若是在天有靈,知道這事也會欣慰的!
描述完那日的場景,季炳寧住了口,看著女兒一陣白、一陣綠的臉色,有些羞于承認自己作主答應婚事的行為,雖然當時暗下決定,就算季楚楚不愿意,捆也要把她捆上花轎,可現在面對女兒卻心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