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慶幸,自己竟然還記得這個土語,于是接著繼續道:“我……”指了指自己,“想問你借一個地方……”雙手指尖相對搭出一個屋頂的形狀來,“睡一晚……”雙手又合攏在耳旁,做出睡覺的姿勢,雙眼卻認真注視著雞窩頭的反應,生怕他沒看懂自己的肢體語言。
“哦哦。”對方很認真地重重點著頭,跟著她做出了睡覺的姿勢。顯然,溝通起效了。
藍悅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感覺自己就像是和這雞窩頭在玩前陣子綜藝節目中很流行的看動作猜答案一樣。
雞窩頭忽然朝藍悅揮了揮右手,邁著赤裸的雙足,開始往樹林中走去。
難道是要帶自己去可以休息的地方?
藍悅沖他點了點頭,正想從地上站起身,腰間卻忽然一陣抽痛,藍悅猛地發現自己的腰直不起來了。
“!好痛!好痛!”怎么會這樣?難道是剛才從高處摔下來的時候摔傷了腰不成?老天對她還真是“無微不至”,失戀的傷還沒治愈又免費送上腰傷。
正在胡思亂想的人,忽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不知何時一只有力的胳膊已經繞上她的腰肢替她扶穩了重心。
“喂……”她還來不及表示抗議,對方已經直起了腰。
這家伙……好高!原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可被他這一架已經雙腳脫離地面,才發現彼此間身高的差距不是一點兩點。在架著藍悅前行的過程中,那只扶住她腰間的掌始終那么貼心地熨著她腰部隱隱作痛的地方,溫暖而有力。
藍悅唇邊露出一個認命的苦笑來。如果他是在地鐵或公車內這樣唐突地靠近自己,可能早就被自己的包K成豬頭了,可現在,身處這人煙罕見的山林間,自己又好壞不壞地扭傷了腰,她不僅一點也不排斥他這種唐突,甚至因為能感覺到他面對森林時的沉穩和自若而由心底泛出一種踏實的信任來。
再次轉頭去看那個承受自己身體大半分量卻半點沒看出吃重感的家伙,一直帶有防備的雙眸中漸漸松動出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柔軟來。
心有靈犀般,那個原本只專注著前方的雞窩頭也恰在此時轉了過來,恰巧對上藍悅的雙眸,四目交會,剎那間,地球仿佛都忘記了轉動,聽不見腳踩在落葉上的脆斷聲、聽不見風吹過樹林歌唱的聲音、更聽不見穿空而去的飛鳥歡鳴,世界簡單得只剩下眼中的那個人和耳邊回蕩著的心跳聲。
嗒。一片翠綠的葉旋轉著落下,無巧不巧地穿過四目,割斷那交會的線,徑直落在了他挺拔如小峰的鼻梁上。
“唔?”清澈無邪的瞳注意力由藍悅轉向自己的鼻翼,眼中的迷茫顯然是因為還沒自樹葉的打擾中回過神來。
“呵呵!币淮辶恋男β曉跇淞珠g回蕩開來。藍悅想捂唇,手卻先捂上了肚子,真的是太可愛了。他……他竟然頂著雞窩頭雙眼斗雞地注視著自己鼻子上那片樹葉,而一陣微風吹過時,那樹葉還搖了兩搖玩起了假摔卻最終仍是穩穩地睡在了他的鼻子上。
被藍悅這一笑,雞窩頭有些發窘,雙眼斗得更厲害了,卻完全不知道該拿那片樹葉怎么辦?
“真笨!彼{悅笑嘆著,伸手替他移走了那片“障礙”。陽光下指尖拈著的那片葉子綠得如同翡翠一般,而那清晰的脈絡讓人忍不住想用指腹去跟著描繪一番,不舍得扔棄,便隨手將葉片扔入了包內。
“笨?”雞窩頭口中忽然蹦出一個字來。顯然是在學藍悅剛才的那聲笑罵。
“是啊。你很笨!彼{悅用指尖指了指他,以示強調。
“你……很……笨?”雞窩頭很認真地指回藍悅。
“不是我。是你。”藍悅隱隱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某個爛俗笑話的對白中。
清澈的瞳認真盯著藍悅的手勢,終于開口道:“不是你,是我。我……笨!
“沒錯。是……”藍悅的聲音戛然而止,剛才他說什么?狐疑地看向雞窩頭,難道他根本就懂普通話,從一開始就只是在拿自己尋開心?可是看他一臉愣愣的表情,又確實不像。這樣說來,莫非是這家伙在語言方面有著非常稟異的天賦?
“你!彪u窩頭指了指藍悅,又拍了拍自己,“我……”然后,非常非常鄭重地用扶著藍悅的手稍稍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腰。
藍悅一頭霧水。我……他……腰?這是什么天方夜譚?
原來是帶自己來看醫生。藍悅遠遠看到那間簡陋小屋門口畫著的世界通用的紅十字標記,不由心生感慨:自己果然冤枉他們了,他們其實不是野人。
雞窩頭掀開小屋門口的簾子,沖著屋內叫喚了一聲,一位身穿白褂、頭發花白的矮個子男人由屋內探出了頭。
男人看了眼藍悅,忽然開口問道:“三(山)下來的?”
“你……你會說普通話?”她激動得想跪地謝天。
“四(是)啊。你拉泥(哪里)出問題了?”
“腰好像摔傷了!
醫生看了一眼一旁始終靜靜聆聽著兩人說話的雞窩頭,對他嘰里呱啦不知道說了什么。雞窩頭連連點頭。
藍悅正想詢問醫生是怎么回事,忽覺得整個人一個失重,雙腳已騰空而起。
本能用手去勾緊那個莫名把自己抱起的人,卻因為意外拉近的距離而注意到他滿臉油彩之下所掩蓋著的似乎是一張溫和而不乏俊逸的臉孔。
當雞窩頭低頭將藍悅抱入屋內后,醫生又再次出聲似乎吩咐了什么。雞窩頭應了一聲,大步朝著屋內唯一的一張床走去。
一個陌生男人忽然抱起自己還往床的方向送,通常情況下,該尖叫該掙扎該破口大罵的?墒撬{悅卻只是安靜地任由他將自己帶到床邊,溫柔地放置在床上。她所有的棱角和戒備似乎都無法運用到這個眼神清澈的男人身上。他就像是鄉間小道旁那輕搖的狗尾草,那么純粹、簡單而質樸,讓人一眼就看穿,根本無需任何防御。
醫生隨后就將雞窩頭請至屋外,為床上可憐的病人進行了非常細致的檢查。
“酒(就)手檢結果,美(沒)斷美(沒)裂代(大)概只四牛(扭)傷了。我替你推納(拿)一下。你下三后,還四要去大醫院找(照)個騙(片)子以防萬一!贬t生一番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害藍悅腦袋繞了好幾彎才由“只是牛傷”和“去大醫院找個騙子”中領悟出真諦來。
“只是扭傷嗎?那我就放心了!边沒來得及將感謝說出口,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已經奪口而出。
“!痛!好痛!”痛死了!這醫生是在推拿還是在殺人!
“XXXX?”忽然響起的又急又快的土語,引得頭埋在稻草枕里的人透過胳臂縫隙拿眼去偷看,只見雞窩頭正面帶緊張地張望著房內,可是雙眼一觸到后背裸露在外的藍悅時便立刻如觸電般收回了視線。
醫生不知對他說了些什么,雞窩頭這才如釋重負地點頭離開。
醫生回頭時,正對上藍悅眸中的好奇,他沖著藍悅意味深長地一笑,“小豬(族)長似乎很在乎你。”
“小組長?”應該是組長而不是族長吧。藍悅不太確定地推斷著。
“說四豬長,其實也相當于村長,權雖然不帶(大),但卻四當地土著村民心中的父母官。阿齊四族長的獨子,也就四未來的父母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