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刷洗完了這匹客人寄放在客棧的馬,再度扛起沉重的鐵叉拌好了滿滿的草料和黃豆,清理了馬兒的糞便,在地上鋪上新的干草后,天也已經擦黑了。
拖著疲憊酸痛的身子進了客棧灶房,熱心的大蔚子正翻炒著外頭一隊行商點的大菜,一見到她便大著嗓門吆喝道:“小蘇,給你留著梅菜扣肉包子呢,還有熬的大骨頭湯,趁熱喝一碗,你可凍壞了吧?”
“謝謝全叔!备盗汲礁屑さ啬昧祟w包子,又自了一碗熱騰騰的蘿卜大骨湯,冷得微有凍瘡的紅腫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退出蔚房,回到自己棲身的柴房。
原本雜亂不堪的柴房已經被她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摞漯柴火都整齊地堆好,她清出了一個角落,用劈好的柴木疊出了一個可容她一人躺卜的矮床,上頭鋪著老板娘給她的一床舊棉被,晚上睡覺時她蓋的是自己的大氅,雖然隆冬苦寒,但是這件做料極好的大氅還是比一般尋常的被子暖和多了。
她點了盞油燈,在昏暗的柴房里靜靜地吃著包子和湯。
半個月來,她幾乎每到晚上用飯時間,就會情不自禁牽掛著國公府里,今晚給公婆做的是什么飯食?公公無肉不歡,可畢竟上了年紀,不能道道都是油膩的,廚娘也不知扛不扛得住壓力,多給他老人家做些清爽養胃的菜蔬?還有婆婆,天一冷就犯喘嗽,每晚睡前都要吃一盅冰糖梅片燉梨的。
還有——他喜歡吃魚,可總不耐煩挑刺,愛吃蝦,卻懶待剝殼,不喜那些燉得軟軟爛爛的肉,單純白煮肉片得極薄,晶瑩剔透,一咬一脆口彈牙,尤其是淋上酸醋辣醬,他每次就著一盤就能吃掉三大碗飯。
一滴淚水落在梅菜扣肉包子上,她一抖,忽然覺得這剩了大半的包子咸得再難入口,喉頭噎住的淚意洶涌得怎么也咽不回。
原來,十多年來她已被豢養成最戀家的小動物,就算被迫離了溫暖的巢穴,仍然忍不住時時依依地回頭望……
蕭國公府蕭翊人穿戴好了黑色勁裳,將堅韌狼皮硝制的護腕系好,勁瘦的腰間環上緬鋼精造而成的特殊腰帶。
他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來。
“將軍!”一個急促的女聲在他背后響起,帶著疾奔而來的喘息。
他回頭,深邃黑陣看不出喜怒。
“將軍,你、你要去哪里?”古瑤兒英艷的臉龐有些蒼白,緊張地問。
“你在國公府里待著!彼难凵裼兄M入戰時的冷冽緊繃,對她的語氣仍有一絲溫和!拔液芸旎貋!
“你是要去找她嗎?”
“嗯!彼皖^將薄如柳葉的刀刃一一置入左臂的暗袋里。
任務無分輕重大小,永遠做最好的準備。
“我跟你一起去!
“不,這是我的責任,她是我的妻,本就該由我去將她平安帶回來!彼ひ羝届o地道。
“將軍……你、你后悔了?你喜歡上她了?”古瑤兒面色如灰,顫抖地問。
蕭翊人背脊一僵,沉默良久才低聲道:“我不知道,似我知道我不能這樣拋下她。”
“那……我呢?”再是堅強、信心滿滿的女人,在面對這一刻依然會有最深的恐懼和脆弱。
“我承諾你的不會改變。”他濃眉微微蹙起,不明白她這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是你就要去找她了,你、你找回了她,就會不要我了!惫努巸阂蚧艁y嫉妒不安,一時方寸大亂,話聲也不禁拔尖了起來!皩④,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既然傅姐姐自愿成全我們,為什么你不順了她的心愿,為什么還要打擾她,要把她找回來?”
蕭翊人盯著她的眼神瞬間變冷了,強抑著怒氣道:“我現在當你一時心亂,語無倫次,但以后別讓我再聽到這樣的話。”
古瑤兒驚懼地哆嗦了一下,這才會意到自己剛剛的失控,已經令他不悅了。她吞了口口水,忙擠出笑容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只是——我只是怕將軍強行帶回傅姐姐,惹得她不快,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瑤兒,”他鐵青的臉色稍緩,陣光還是冷峻肅然!盁o論如何,她是我的妻子,饒是日后將你提為平妻,她還是將軍夫人,我再偏心你,禮制上你也不能越過她去!
“……瑤兒明白!彼南職饪,面上還是勉強自己笑得灑脫大度。“剛剛是我一時口快,誤會了將軍,也辱了傅姐姐,待姐姐回來,我會好好同她道歉的!
“好!彼幌蛐蕾p她的明快爽朗,便也不多想,沉聲道:“我走了,府中便勞你多照看些!
“將軍放心,我會的!彼闪丝跉,笑容恢復明艷燦爛。
“將軍!”趙副將神色嚴肅地大步而入!氨钡赜芯o急戰報傳來,北戎邊境三城有大批兵馬暗動的情況,請將軍過目!”
蕭翊人目光凜然,迅速接過趙副將呈上的暗報,神情深沉莫測!皞髁钕氯ィ娸p裝簡便,打散成小隊,立刻暗潛回北地,不得打草驚蛇。”
“是!惫努巸郝動嵱质菓n心又是暗喜,努力不動聲色地道:“將軍,我也一起回去吧!
“嗯。”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后還是點點頭!皠幼骺煨,半盞茶后出發!
待那大紅身影輕盈如紅蝶般遠去,蕭翊人揉了揉眉心,低聲嘆了一口氣。
“良辰,”他喃喃,似苦澀似惆悵!斑@次,我真的把你弄丟了嗎?”
第7章(1)
這天早晨,傅良辰頂著刺骨寒風去喂馬,正提著木桶要去打水時,忽然瞥見兩個身形高大卻鬼祟的身影自客棧門口一閃而出,低低交談的聲浪有一兩句隱約飄來,竟像是異族語。
她心一驚,直覺地悄悄放下木桶,小心翼翼地隔著馬房草槽,慢慢移動至最接近兩人的視線死角處,“蕭翊人……”
他們說的話她聽不懂,可是這個名字卻如驚雷般在她耳膜炸開。
她臉色瞬間一白,手緊緊捂著嘴巴,逼迫自己鎮定下來偷聽得更仔細些。
像是探子或是內鬼,不時說漏嘴地穿插了幾句中原話,她聽見了其中捉到“寒、陵山”、“午時”。
寒、陵山?午時?蕭翊人?
傅良辰自嫁入蕭國公府后,因著關心遠在北地鎮守的夫君,所以朝廷每回的折報她都細細研究過的,寒陵山是出京城后往北地最近的一條山道,林木茂密山勢險峻,但是可以縮短三分之一的路程時間。
如今北地最大的敵人還是北戎,雖然三年前那一仗打得北戎元氣大傷,不得不年年歲貢朝廷,兼之有蕭翊人率領二十萬蕭家軍鎮守北地,更是將邊疆護得固若金湯。
北戎雖說不敢輕易再犯境,可不代表他們不再虎視耽耽,而蕭翊人這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只怕更是他們的噩夢,也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幾乎是立刻就猜出了這兩名異族人的打算……他們要伏擊狙殺夫君!
不,她得去警告他,他絕不能有事……傅良辰緊攥著拳頭,直到那兩名異族人警戒地四處張望,后來又進了客棧,她才長長地吐出憋得胸口生痛的那口氣,下一刻想也不想地就急急往柴房奔去。
當她匆匆將包袱系在背上,披上大氅時,那兩名異族人恰好也出了客棧門口,繞到馬房牽了寄放的兩匹馬,打馬而去。
“可惡!”她懊惱地低咒一聲,“剛剛我應該在馬身上動手腳,這樣就能拖慢他們的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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