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一向都是少夫人打理的!
他一時語塞,神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少爺?”
“路伯,”他強抑下焦躁慍怒,沉聲道:“你是府中老人了,這些事由你先自行看著辦理,面情上不失大禮即可。況且……現在是說這些瑣碎小事的時候嗎?”
“是老奴失矩了!甭凡拖骂^去。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先去看娘,至于少夫人的事……等尋到她后再說吧。”
“是!甭凡Z氣里有一絲不忿。
蕭翊人敏銳地察覺到路伯的異狀,濃眉蹙起,可最后還是沒有問出口,只道:“我先去看我娘。”
早在蕭家軍急急尋人及五城兵馬司動作起來前的一個時辰,傅良辰已經雇了輛馬車,趕著城門打開的那一刻,出城了。
“小姑娘,你還沒說你要去哪兒呀?”老車夫邊叼著旱煙桿,邊問道。
“您待會兒讓我在十里亭下,然后您繼續趕車到下一個城鎮再回來。”她溫和地道,“我車錢照付!
“呃?”老車夫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的意思是讓老漢駕著空車……這、這是為何啊?”
“老大爺,我有我的苦衷,還請您依著照做,好嗎?”她誠懇地道。
“行行行,你都付了全趟的車錢了,老漢自然會照你的意思做的!崩宪嚪蛎c點頭。
“如果有人問起,你便說我一出城門便下了車,不知往哪個方向走了!
老車夫越聽眼睛睜得越大!靶」媚铩y不成有追兵要追你?這,不會有什么麻煩吧?”
“沒事的,我只是……”她勉強一笑,努力想了個聽來較可信的說詞。“我爹娘……不許我自己出門去探姥姥,可姥姥病重,我不放心……總之我是偷著出門離家的,等到了姥姥那兒,我自會請人捎信回家的!
“原來如此!崩宪嚪蛩闪艘淮罂跉狻!澳蔷秃茫蔷秃!
“有勞老大爺了!
傅良辰放下棉布車簾,將隆冬的冷風暫時擋在外頭,坐在硬邦邦的椅座上,將包袱緊緊抱在懷里,隨著馬車前進搖搖晃晃。
她的眼睛又干又澀,好似流不出的眼淚都在眼眶里凝結成了瘀痕。
那紙放在蕭家祠堂香案上的自休書,是正式宣告自己脫離蕭家媳的身分,從此以后與蕭家再無干系。
往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是生是死,是罪是罰,都由她一人擔當,再不會帶累牽連到蕭家。
……這樣,便好。
車輪轆轆地轉著,很快就抵達了那座慣常于送別離人的十里亭。
“老大爺,謝謝您了。”
她將剩余的車資都給了老車夫,小心翼翼地將裝著碎銀子和銅錢的荷包揣回懷里,幾張銀票是貼身地縫在里衣內的,背上背的包袱里只有幾件替換衣裳。
小時候逃難的那一年,令她學會了如何隱沒在市井間過活,如何把自己變成最不起眼的影子,悄悄地融入人群中不見。
“姑娘,你自己多保重。”老車夫像是想再向她多叮嚀一句,可她已低頭轉身走離官道,往另一端的山林小徑走去。
老車夫看著那小姑娘孤獨遠去的背影,也不知怎么回事,心窩忽然有些酸酸的。
“唉!彼麌@氣搖了搖頭,卻識相地不再多作尋思。
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總之這個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傅良辰走入寂靜的山林小路中,她不知道這里最后會通往哪里,可是她知道蕭國公府現在一定炸翻天了,公公婆婆定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離府而不聞不問,所以她現在首要之務便是想辦法避過國公府的人馬。
她以前從沒想到過,有朝一日她要逃離的會是“自己人”。
兜兜轉轉了一圈,縱容自己胡涂幸福了十多年,曾經誤以為只要挖心掏肺地去愛一個人,全心全意待一個人好,為他做盡了所有的事,時日久了,他總能感覺到她的心,總愿意稍稍回應她些許溫情……
她不懂,為什么她自幼視他如天,只要能陪他伴他,哪怕只能遠遠地偷瞧一眼也好,可他為什么總厭她煩她,時至今日,寧愿長駐北地、甘納平妻,也不愿給她一絲絲守候他的機會?
人心,不都是肉做的嗎?為什么他的心能這么硬、這么冷,這么無動于衷?
可現如今,她總算看明白了——不過是因為他不愛她罷了。
因為不喜,不愛,所以她好與不好,歡喜與否,傷心與否,期盼什么、害怕什么……又和他有什么關系呢?
她木然地望著眼前蕭瑟的枯林冬景,厚厚的雪掩蓋住了落葉泥土,每走過一步,踏在冰珠上的喀喀聲,都像是輕輕踩碎了她的心……
老國公萬萬沒想到,自己才下朝和三五好友偷閑去酒樓吃了頓酒,家里轉眼竟已是天翻地覆。
兒子直挺挺地跪在蕭家宗祠香案前,一臉病容的老妻淚漣漣地拿著家法要打要殺的,就連那位古姑娘也死命地撲在兒子身上,毫不知羞地摟著哭喊著:“老夫人,您要罰他就罰我吧!就算要我替將軍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你……你……”蕭何氏氣得一口氣險些上不來,“你算是個什么東西?!出去!你給我出去!今天若不是你這攪家精來壞我一家和樂,我的辰兒也不會走……你滾!滾!”
“母親,是孩兒的錯,不干瑤兒的事。”蕭翊人英俊的面容繃得緊緊的,眸底掠過一絲黯然和不甘,低聲阻止道。
“好,好……”蕭何氏鬢發亂,面慘白,抖著手指著他!斑@才是我養的好兒子……你也給我滾,帶著她滾回北地去!”
“娘!”他猛然抬頭,大驚。
“老夫人,您別生氣,我去找傅姐姐回來,我去求她回來……”
古瑤兒重重跪在她面前,美麗的臉龐再不見一絲倔強,而是忍辱負重地泣道:“請老夫人莫責怪將軍……瑤兒愿意退出,成全將軍和傅姐姐夫妻……”
“你、你……”蕭何氏卻已是氣到面色慘然,心灰欲死!霸┖!唯啊……”
“發生了什么事?”老國公微醺的酒意至此已是涓滴不剩,蒼眉橫豎,咬牙切齒地質問:“誰他娘的來告訴老子,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不約而同僵住了。
死寂在空氣中漸漸蔓延、凝結,偌大的宗祠大堂里,靜得唯剩壓抑的沉沉心跳聲。
“父親,”蕭翊人閉了閉眼,抑下嘆息,俊容透著一絲傲然不羈,堅定地將一切攬在身上!傲汲阶哉埾绿,兒子——允了。”
下一瞬,老國公重重摑了他一巴掌,面色漲紅如血,緊攥著巨缽般的鐵拳,渾身劇烈顫抖著,在眾人的驚叫聲中,一記又一記的重拳如暴雨般落在兒子身上。
蕭翊人精壯的身軀被毆揍得砰砰巨響,他嘴角溢血,依舊咬緊牙關,沉默地挺直著腰背默默受著,任憑老父槌打。
“老爺,老爺不要。±蠣,您冷靜點,有話好說……”蕭何氏哭著扯住丈夫的手臂,嗚嗚不成聲!澳蛩纼鹤右矝]用……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把辰兒找回來啊……”
“找回來?”老國公又氣又急,眼眶赤熱,喉頭哽住了!斑@混蛋一天不悔悟,媳婦兒回來也只是繼續受他折磨……況且,況且咱們現如今還有什么顏面求那孩子回家來?我、我對不起傅世弟!”
“不不,我的辰兒最心軟了,咱們好好同她說,保證以后絕不再教她受委屈,她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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