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停,不要再說了。”余巧宣趕緊制止父親。
她最害怕他使出“憶當年”這招苦肉計了,每次只要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細訴他一個大男人如何辛苦照顧女兒的養育史,她就會立刻心軟,當場投降。
“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幫老爸這個忙?”眼看勝利在即,余榮桂眼角的老淚又偷偷收了回去。
“好啦!碑吘故亲约旱母赣H,難道她真的能夠眼睜睜看他獨自面對債務嗎?
“嗚……好感動喔,老爸果然沒有白疼你,不愧是我的乖女兒!庇鄻s桂摟住余巧宣的肩膀,一把將她抱進懷中。
“等一下,你不要高興得太早。”相較于余榮桂的歡欣鼓舞,余巧宣只是冷冷地將他推開,“要我幫這個忙可以,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就是從今以后……”
“我知道,從今以后都不可以再借錢給別人,也不可以幫人作保了,對不對?”
“沒錯,你知道就好!庇嗲尚麩o力地看著這個令人頭痛的老爸。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這樣了,真的!”余榮桂知道這次他真的闖了大禍,也真的把女兒惹火了。
余巧宣嘆了一口氣。
這句保證,她聽過很多遍了,希望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余巧宣大學念的是餐飲管理科系,在學期間她也自己花時間自修取得了丙級廚師證照,因此在余榮桂友人的牽線下,很容易就獲得了馥樺飯店廚房助手的職務。
她準備進入的是臺北的總店,他們推想在這里遇到總經理的機率會高一點。
身為一個社會新鮮人,第一份工作本來就比較容易令人緊張,更何況她還有特別的要務在身。
輪值早班的她清晨六點就來到了馥樺飯店,她帶著員工通行證從飯店后門的出入口進入,只不過今天中午好像有什么政商名人要嫁女兒的樣子,整個飯店的廚房忙成一團,連本來負責要帶她的那個前輩也沒空管她,因此她打完卡之后,就一個人枯坐在員工休息室里。
“八點了……”余巧宣支著頭,百無聊賴地瞥了時鐘一眼。
雖然可以偷閑是很好啦,不過身為一個菜鳥這樣坐著領干薪,還真是令人不安。
就在余巧宣以為全世界的人大概都待在廚房,而員工休息室跟辦公室應該都已經鬧空城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年輕的男子從門外走過。
余巧宣第一時間以為是前輩要來征召她了,害她緊張得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結果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有人走進來,于是好奇的她便走出去查看來人是誰。
員工休息室的對面是水電工的零件室,小小的一間辦公室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水電工具跟替換零件,儼然像是一間小型的五金材料行,余巧宣透過開啟的窗戶看到有一個男子正蹲在里面找東西,她心想,他應該就是剛才她看到的人影。
“你在找東西?需要我幫忙嗎?”余巧宣倚在零件室的門框上,悠哉地問。反正她閑得發慌,不如找點事情做。
那名男子背對著門口,他沒料到這時候休息室還有人在,聽到余巧宣的聲音,他驚訝地轉過頭來。
男子沒有開口回復余巧宣的問題,也沒有問她是誰,他只是一語不發地打量著這個穿著飯店制服的女生,他疑惑的眼神里帶著一份威嚴,若不仔細觀察,便不容易發現那份威嚴中似乎還蘊含了點責難的意味。
“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片刻之后,男子開了口,他的語調平淡而內斂,讓人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
“我是今天新來的廚房助手,廚房現在忙成一團,根本沒有人有空帶我,我去那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會妨礙到大家,所以只好待在休息室羅。”余巧宣聳聳肩,一臉無奈的樣子。
第1章(2)
就在男子打量她的同時,她也同樣在觀察他。
余巧宣猜測這名男子大概二十八歲左右,從他的年紀跟他對水電材料不熟悉的情況判斷,她想,他應該是一個跟在飯店水電師傅身邊的學徒。
他的體格看起來挺結實的,長得也還不錯,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邋遢了。
就算是一個水電工,也應該稍微注重一下自己的儀表吧?瞧他身上那件襯衫,皺巴巴的,連鈕子都扣錯格,還有他臉上的胡碴,到底幾天沒刮了?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可以了!彼坪跏墙邮芰擞嗲尚o的答案,男子不再繼續追問她的身份,但他也一并婉拒了她的好意。
“欸,你這么說就太小看我了喔,你是不是以為我一定幫不上忙?來來來,你告訴我,你要找什么,我馬上找給你。”不過余巧宣可沒那么好打發。
拜他們家的民宿事業所賜,從小跟在父親身邊看他自己動手修理水電,早就讓余巧宣累積了一身豐富的水電常識了。
男子在心中忖度了一番,既然水電師傅現在在忙,沒空過來幫他,而他又在趕時間,不如就暫時相信這個小女生好了。
“我要找六角扳手!鼻笾耐瑫r,男子仍沒停下自行翻找的動作,看來他對余巧宣并沒有抱持太大的信心。
“原來是這個東西,難怪你找不到,你找的這箱是螺絲起子,六角扳手不是長這樣的……等等,我找給你!庇嗲尚谒闹軚|翻西找,最后她拎起一大串L型的六角柱狀工具丟到男子的手上,“喏,這就是六角扳手,大中小各種尺寸都有,你整串拿去試試看吧!
沒料到這個小女生真的懂,男子意外地愣了一下。
“謝啦。”男子淡淡地表達了謝意,隨后便急著轉身離去。
“欸,等一下等一下。”在他即將離開之前,余巧宣一手拉住了他。
“有什么事嗎?”男子停下腳步,微微蹙起眉頭,對于余巧宣擅自對他“動手動腳”的行為,似乎感到有點不悅,也有一種被以下犯上的感覺。
“我說你啊,是第一天來吧?”余巧宣明明也是菜鳥,卻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
對于余巧宣的問題,男子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昨天以前,他都在世界各地出差考察,直到深夜才返抵國門,昨晚他就暫時下榻在飯店里,所以今天確實是“第一天”過來沒錯,不過他想,她要問的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啊!蹦凶营q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決定照她字面上的問法據實回答。
“我就知道!”余巧宣彈了一下手指,“你看看你,服裝儀容簡直邋遢得不像話,襯衫也沒燙,胡子也沒刮。我跟你說,我們馥樺是五星級的大飯店,就算是水電師傅的學徒,也要稍微顧慮一下門面,這樣才不會嚇到客人,知道嗎?”
“水電師傅的學徒?”他什么時候變成學徒,他怎么不知道?
“對啊。唉,我看這樣吧,反正現在我也沒什么事,干脆我先幫你把胡子刮一刮好了!庇嗲尚膊还苣凶哟鸩淮饝,逕自從房務阿姨的儲藏室里拿了一個刮胡刀之后,就把他拉到廁所里去。
“喂,你……”男子沒想到余巧宣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被動地讓她拖到廁所里去。
“不要動來動去的,刀劍無眼啊。”余巧宣將刮胡刀立在男子眼前,頗有幾分歹徒威脅人質乖乖就范的意味。
“喂,我警告你,你不要亂來!”看來男子真的是怕了余巧宣手上的“兇器”,明明個頭比她大很多,他竟然不敢隨便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