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知逸抱著她沖進了一間外表有些破舊的老藥鋪之后,低聲吩咐一個老人,老人出去之后,他就背對著她,從抽屜取出一大堆藥瓶。
“通知……通知總管……但別驚動其他兄弟……咳咳……”
胸口上的那把匕首插得很深。她感覺不到痛楚,鮮血也稍微止住了,但是她知道她的情況很糟糕。
傷口處變得一片滾燙,全身上下卻冰冷僵硬,呼吸越來越困難,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了。如果她沒猜錯……
“別說話,匕首上沾了毒!彼K于轉過身來,證實了她的疑惑。
進行暗殺任務多年,受傷中毒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他手中拿著的藥粉和繃帶,反而讓她吃驚!澳愀墒裁础
“幫你治傷!彼芮宄前沿笆咨洗愕氖鞘裁炊,那是司徒家秘制的毒藥,只有司徒家的人會解。
“不要!”她頓時激動的一叫,血再次滲濕了袍衫,他連忙按著她的肩膀。
“你不要命了嗎?別亂動!”他激動的吼著她。
“我要回去……總管會幫我治……我不要你治……”如果他為她治傷,她的身分就會穿幫。組織里只有總管和花效言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有他們才可以信任。
“來不及了,我再不幫你治,你就會死!彼拿碱^蹙得死緊。
再怎么說,她是為了救他而受傷,他不能讓她就這樣沒命。
撇去心底那份焦躁不安的復雜情緒,藍知逸小心翼翼的為她解開外衫。
“我不要你!你……走開……”她虛弱的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使不上力。
她怎么會如此不濟?被六公子耍得團團轉、追拿刺客反被刺客所傷,現在就連要推開他的手,她也辦不到?
惱羞成怒之下,她硬撐著一口氣坐起,但眼前一黑,她直接摔下了床鋪。
“慕容臻!”他嚇了一跳,連忙俯身將她抱起。
她無力的靠在他胸膛上,他身上灼熱的氣息燒燙了她的肌膚。
她很想再用力撐起身子,卻沒有一絲力氣,只能被他摟著輕放在床上。
“別擔心。”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如果不盡快為她解毒,她只有死路一條了。
“你……走開……走開!”就算她知道自己的傷勢不能再拖,她還是不能讓他知道她的秘密。
“你別亂動。”藍知逸大掌一攬,按下她掙扎的雙手,她焦急的眸光落在他眼里,揪得他的心微緊,一句話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跋嘈盼!
她咬緊唇瓣,努力不泄露自已的惶恐,但眼底的一股熱意不受控制的涌上,迅速侵占她的眸底,她急急低喝一聲。“別碰我!”
那語氣是無助的、惶恐的、也是不安的,他感覺到了,但此刻他沒有時問顧慮太多,只能輕聲說一句,“得罪了!
大手扯開她系在脖子上的絲巾,他一手按著她的雙腕,另一手拉開她的袍衫,染滿鮮血、用來纏胸的布條就這樣躍入他眼底。
“住手……”她用力瞪著他,但虛弱顫抖的聲音泄露了她的恐懼!拔摇視䴕⒘四!”
不理會她的威脅,他的手輕輕一扯,將她纏胸的繃帶解開。
“別!”她的手想捉緊纏在胸前的最后一道防線,但是他的動作很快。
纏胸的布條被解開,她倒吸一口氣,傷口雖然狠痛,但是他霎時變得呆愣的表情更刺痛她的心。
他知道了!這些年來她苦心守住的秘密……就這樣被發現了!
她咬牙,閉起眼腈,不讓眼淚淌下。
不,她不認輸!她不能讓他笑話,她是堂堂當家,不是弱不禁風的女人。
“別再……瞧。”她雙眸緊閉,但是淚水還是偷偷的從眼角滑落。
顫抖的身子如風中殘燭,他瞠目瞧著身下這副女人胴體。
他知道她是一個女人,但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是會愣住。
吹彈可破的柔細肌膚,渾圓的誘人雙峰……一瞄到她左胸上的那把匕首,他立刻回過神來。
現在不是發愣的時候,他必須盡快將淬毒的匕首拔出。
“你忍住,我要將匕首拔出來!彼f著,她沒有答話,緊閉雙眸。
他知道了,藍知逸知道了她是女兒身,凡是知道她這個秘密的外人,都不可以留在這個世上。
慕容臻緊閉雙眸,還是抑制不了里頭滾動的淚意。
她必須殺了這個知道她秘密的外人。但,他這是為了救她,她怎么可以下手?
陡地,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她痛呼出聲。這一刻她終于感受到了該有的痛楚,椎心之痛開始蔓延,她的呼吸亂了,就連意識也開始渙散了。
“我……我一定會殺了……知道我秘密的……你!彼罂诖罂诖瓪,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但是她清楚看見他帶著憐惜和愧疚的表情。
“我不會放過……不會……”她突然說不下去,瞠目看著他俯身朝她胸口的傷處吸吮,
她全身一僵,感覺到自己胸脯的部位疼痛難當。
他一口一口仔細的為她吸出毒血,他印下的力道像是一道魔咒,讓全身僵冷的她逐漸感到灼熱。
吐出最后一口毒血,他看著她傷口處流出的血已轉為紅色,頓時放松了下來。
極快的拿來解藥,他將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為她包扎止血。
她痛得咬牙,他的大掌撫上她的額,輕聲說著!皼]事了!
“我不會感激……我會……”她咬牙切齒,仿佛唯有這樣,才能漠視他寫滿憐惜的雙眸。
他輕輕捂住她的唇,給她一記微笑!拔抑,你會殺了我!
她說了好多遍,但如果她什么都不說,只顧著流淚的話,他會懷疑眼前的她,是不是他認識的慕容臻。
他認識的那個慕容臻是倔強的、堅毅的,就算受了重傷,還是會顧著當家的顏面而不哼一聲。
但是她一定不知道,剛才他的心揪得有多緊。那把匕首要是再射偏一些、再插深一些,她就會沒命。
她應該很清楚剛才的情勢有多危急,為何她還愿意為他擋下致命的一擊?
笨!她果然是一個笨女人!
慕容臻看著眸光放得好柔的他,為什么他臉上沒有她想像中的驚訝?她是女人的事實,他已經看得一清二楚,為什么他只流露出愧疚的表情,而非驚駭失色?
“噓,別說話,先歇著!彼浪F在很彷徨也很混亂,但不要緊,他會什么也不說、靜靜的守在她身邊,讓她先安心的休息。
不可以,她還不可以休息,她必須確保他……確保他不會說出她的秘密……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有事!
看清楚了她的恐懼和彷徨,這句話是用來安慰她,也是此刻他對她的承諾。
相信……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嗎?他的眼里寫滿誠懇,什么也不問不說,只是體貼的看著她,這一點已逐漸讓她感到安心。
暫且相信他吧,藍知逸不是壞人,應該不是。
胸口的疼痛減輕了,藥粉發揮了作用,她輕輕合上眼皮,陷入昏睡。
藍知逸凝視著她的睡容,手指輕撫上她脖子上那道赤紅的疤痕。之前他知道她是女人,但此刻他是“親眼驗證”她是女人,這之間的差別在他心頭投下大石。
她擁有女人美麗的胴體和細嫩的肌膚,但是她身上的傷疤,卻一再提醒他,她過著的是怎么樣的生活。
她是殺手,也是肩負著整個組織重任的當家。她身上的傷疤見證了她為組織付出的功勞,也見證了她人生的悲哀。
他輕嘆,微微握緊她略冷的手。“慕容臻,你真是一個傻女人!
***
當她發出第一聲呻吟,藍知逸就被驚醒。
有些焦急地探上她的額頭,他這才發現她發燒了。
“老福,這些藥真的可行?”他喚來剛才的老頭,這人其實是他從皇城古都帶來的手下。
“知逸少爺,這藥的藥性可能有些猛,所以慕容當家才會發燒。請放心,并無大礙!崩细?戳艘谎鄣吐暽胍鞯哪饺菡,藍知逸側身擋去了他的視線。
“好,沒事了,幫我看著外面,有何動靜再通知我!彼幌胱尷细V浪桥。
“屬下明白!笨辞宄贍攲λ木S護,老福識趣的退下。
他望了一眼呻吟的她。她胸口上的傷已經止血了,只是臉色還蒼白得嚇人。
他不禁想起昨天夜里的經過,劍眉微微蹙起。
這個女人一定不知道昨夜的刺客其實是他大哥派來的人。
而她豁出性命去救的人,竟然是一直埋伏在她身邊、伺機擊敗她的人。
所以說,她不是一個好當家。她不聰明、不機智,辦事從不思考后果。
但是這樣的她,卻讓他懷著愧疚、焦躁和擔憂的心情,過了一個晚上。
“嗯!彼纳胍鲉拘蚜怂,只見她手一揮,將身上的被子揮落在地。
他小心翼翼的為她蓋好被子,她倏地驚呼一聲!安!”
她醒了嗎?藍知逸驚訝地看著雙眸依舊緊閉的她。
“別為我……而死……當家!彼谋砬檗D為悲慟,顫抖的手胡亂揮舞,扯得她胸前的繃帶又滲出血絲。
他連忙握緊她的手,不讓她亂動。
她陡地發出一聲硬咽!拔摇抑皇钱敿业奶嫔怼撍赖娜藨撌俏摇瓰槭裁茨憔攘宋摇敿!”
他怔住,聽她斷斷續續地說著。
“當時該為你擋下攻擊的人是我……為什么你不讓我完成替身的任務……為什么讓我活著……為什么……”
她口口聲聲的“為什么”,讓他隱約猜出事情的經過。他曾經聽說,“天譴”組織每一代的當家都會有一個替身,在必要時替身必須為當家而死。此替身從不露面,是當家背后的影子,也是組織里最神秘的角色。
如此聽來,慕容臻其實是前任當家慕容均的替身嗎?
難怪慕容栩一直不把她當成是自己的親人,因為她僅是慕容均的替身。
如果他的推算沒有錯,他大概明白她的心結了。
當年慕容均夫婦在城外遇刺身亡,當時的她應該在場,但是她卻沒能完成替身的任務,沒能代替主子一死,所以她愧疚之下,便女扮男裝,扛起了慕容當家的責任……這六年來她甘受委屈、義無反顧的為三位小公子付出,原因在于她對慕容均的愧疚?
要是如此,他當真看錯了她。一開始他還以為她是一個只為了得到權勢、不惜女扮男裝坐上當家一位的女人。
“慕容臻,你……”他才開口,就說不下去了。
兩行眼淚自她眼角滑落,蒼白的面容更添幾分凄楚,淡無血色的薄唇輕輕顫抖著,似乎仍在極力掩藏哀傷,教他瞧得心酸。
“沒事了!陛p聲安慰著她,他遲疑了下,大手拂過她的額際。
她揮舞的雙手漸漸停下,轉而握著他溫暖的大掌。
略冷的手被他小心的收緊,他微微加重力道,這才發覺原來她的手竟是如此的纖細。如此纖細的一雙手,扛下了男人也會感到吃不消的重任,扛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此刻的她,是一個脆弱得讓人心疼的姑娘。
“我從沒想過,可以這樣和你相處!痹谒媲暗乃皇抢渚䶮o情的當家,而是需要保護的慕容臻。
她長長的眼睫毛輕顫了一下,似乎在回應他的話。
他凝視著她,心底涌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極緩的,他俯身湊前,唇瓣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
心底泛起輕輕的漣漪,眼神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想吻她。為什么呢?他不想去弄懂,只知道他的視線移不開了。
她不是一個絕代佳人,更糟的是,她連女人該有的嫵媚和動人都沒有。她是比男人更有男子氣概的慕容臻,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有時放縱一下自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尤其當某人正昏迷不醒、他可以趁人之危的時候。
唇瓣輕輕印上,他嘗著她薄唇的滋味。她的唇微涼、微干,他輕舔了下,便見她蹙起眉頭。
“如果讓你愛上我,你還會不會殺我呢?”
他想起她的口頭禪。“我一定會殺了你”,是她最喜歡說的一句話。要是被她知道他趁她昏迷時,吻了她、占了她的便宜,不知道她的冷臉上,會出現什么樣的表情?
“我好期待。”期待她蘇醒之后的反應,他要看一看她會如何面對一個已經揭穿她身份的藍知逸。
她眉頭蹙得更緊,露出疼痛的表情。
他一怔,連忙望向她的傷處,發現她的傷口沒有滲出血絲,這才微松一口氣。
“你說,我要如何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他開玩笑的湊上前,撩起她的發絲。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當然還有微微刺鼻的藥味,但是……他卻覺得眼前的她,有一股吸引他的魅力。
他肯定是瘋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女人的女人,他竟然覺得她有魅力。
輕笑一聲,他掩去心底異樣的鼓蕩,想要抽身,她的手卻輕扯他的衣襟。
“別……別……”有些急促的,她發出夢囈。
又陷入過去的回憶了嗎?他輕拂她的臉頰,替她拭去滑落的淚水。
“別走……”她終于喃出完整的話,揪著他衣襟的小手擰得死緊。
“好,我不走!彼捻廪D深,握住她的小手。
門外陡地傳來腳步聲,藍知逸忙不迭地松開手。
老福在門口出現,急著稟報。“知逸少爺,慕容商運的人好像都出動了,正在四處尋找他們的當家。”
“嗯。”揮退了老福,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為免節外生枝,引起慕容家的懷疑,他還是盡快帶她離開,回到慕容大宅。當然,他必須悄悄的帶她回去,然后找到總管,不然她的身份會被識破。
“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沒有刻意揭穿你!彼f著,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為她穿好袍衫,再為她系上絲巾,這才將她抱起。
不久之后,他和她將是敵人。
這個想法像是一塊大石壓住了他的心口,讓他的呼吸變得不順。但,現在還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將她安然送回慕容府。
他不會讓那個想從中破壞的大哥得手,就算到了最后,他必須與慕容臻為敵,他也不屑利用那些卑鄙的手段。
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勝利,要保住他的勝利,就必須讓慕容臻安然度過眼下的危險。
轉身從后門走出,藍知逸帶著她穿入小巷。外面的天色漸亮,他抱著她避過了逐漸熱鬧的集市,穿過了后巷,來到了慕容府的后門。
他才要敲門,后門倏地被人拉開。
一瞧之下,雙方同時一愣。
“小方,你還杵著做啥?還不趕快去召集城東的兄弟……”
總管微急的聲音響起,一看到藍知逸,頓時低呼。“藍老師!你……當家?”
總管瞧到了偎在他懷里,袍衫上滿是血跡的慕容臻,大吃一驚之后,極快的冷靜下來。“小方,去通知眾弟兄,當家回來了!
叫小方的漢子立刻應是,出去之前悄悄瞥了藍知逸一眼。
“藍老師,里邊請!笨粗杳缘漠敿揖o緊扯著藍知逸的衣襟不放,總管心底疑惑更甚,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治當家的傷。
藍知逸頷首,將依舊昏迷的慕容臻抱進去。
他的眉蹙起,剛才那個叫小方的漢子,是大哥派來的人。
大哥果然已經開始行動了,再這樣下去,他要是再不有所行動,只怕……最終的勝利不會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