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里嗎?”
“嗯……”
“還是這里?”
“嗯……”
當一個丐幫弟子來到了古良房里送藥之時,兩人就是這副“春色無邊”的模樣。
斜斜倚在了軟榻上,古良微微瞇著眼,讓小謝子窩在身邊替他努力推拿著。
當日讓人點了兩天兩夜的穴,受創早已非輕,再加了上紹海的一掌,古良的臉色一直好不起來。
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他,又得使著內力助他氣血運行,才到了半夜,小謝子就是已經滿頭大汗,比昨晚那場激斗還累了。
“這個……藥煎好了,謝大俠……”丐幫的弟子捧過了一個藥碗。
“喔,好!毙≈x子下了軟榻接過碗。然后,一邊吹著涼、一邊走向了古良。
“這個……謝大俠,長老讓人煮了鍋人參雞,說是要給古老板補補身子,是不是小的等一下端了來……”
“喔,去吧!毙≈x子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拉過了張椅子坐在了古良身邊。
“來,古良,吃藥啰。嘴巴張開,啊……”
睜開眼睛,古良瞪了小謝子一眼,接過了藥碗自己坐了起來喝著。
小謝子縮起了雙腿,手肘墊著膝蓋,手掌扶著下巴,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古良。
當他用這奇怪的姿勢開始詭異笑了起來的時候,古良暗嘆一聲,把空藥碗遞了過去。
小謝子接了過,然而還是呆呆笑著、看著。古良吊起了一雙白眼,自個兒又靠回了軟榻上,閉起眼睛休息著。
小謝子看了又是好一會兒,等到古良又因為胸口悶疼而皺起眉頭時,小謝子連忙把碗放了下來,重新跳回本來的地方,替古良繼續推拿著。
古良原本緊緊皺起的眉頭,又重新慢慢舒展了開來,臉色也恢復了一些紅潤。
“舒不舒服?”小謝子一邊努力揉著,一邊湊過了臉開心地問著。
“嗯……”眼睛沒有睜開,古良還是那句。
然而,小謝子已經整張臉都發了亮。
“這里嗎?”眼見揉開了一個穴道后,古良的嘴角似乎還微微泛了抹微笑,小謝子高興地合不攏嘴。
“嗯……”古良還是那句。
“謝大俠?古老板?”凈衣長老一早就來敲門。
只是,敲了三下,還是沒人應聲。凈衣長老看了看身邊的人,似乎聳了聳肩,然后就推開了門。
古良睡在軟榻上,細長的烏黑發絲隨著吹了進門的清晨微風略略揚了起,拂過了小謝子臉上。
也不曉得是不是來錯了時候,他們的這位謝大俠正睡在古老板身旁,左手還刺目地摟在了古老板的腰上。
進了房里的三人面面相覷,果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等到再度望了過去,小謝子已經睜開了眼睛,戒備地看著他們。
就像是頭獵豹一樣,銳利的眼光。
也許因為有點冷,古良的手微微顫了下,似乎就要醒了。小謝子替他拉上了被子,然后輕巧巧地翻身越過了他的身子下了軟榻。
提起了鞋,小謝子使著眼色,四人相偕出了房門。
出了門,小謝子一邊穿鞋,一邊低聲問著他們三個。
“怎么了?為什么這么早來?”
“實不相瞞,明晚本幫即將舉行大典,預計明早開始就有各舵的人來訪,忙于招呼的時候,怕會怠慢了謝大俠跟古老板,所以先行前來謝罪!眱粢麻L老文謅謅地說著。
“啊,就這檔事?”小謝子睜大了眼睛!斑@樣啊,別放在心上,我們自個兒會照顧自己的,你們別擔心!毙≈x子拍了拍凈衣長老的肩膀,順道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如果沒事了,我繼續回去睡,不用叫我吃早飯了!毙≈x子轉過了身。
“請留步……謝大俠,事實上……”凈衣長老暗中叫著苦。
“。俊毙≈x子又轉回了身。
“事實上,當日寄放在古老板那兒的傳幫信物,這會兒……”
咋著舌,看了看三人,小謝子一時間也不敢替古良拿主意。
“我……我不曉得古良放去哪兒了,等他醒了我問問!
“請謝大俠千萬要放在心上,明晚的大典如果沒了傳幫信物,只怕會失色不少!眱粢麻L老補上了一句。
“好好,我記得了!毙≈x子暗中吐了吐舌。真是糟糕,只怕還在石山呢,這下子就算用飛的也來不及了。不過……唔……管他的,這是他們的事,大不了帶著古良遠遠逃了走啰。
“那么,不打擾謝大俠安歇了,在下告退!
重新爬回了床,小謝子繼續摟著古良,幸福地睡著。
古良的身上有淡淡的藥香呢,好好聞……
想必是累壞了,昨晚推拿到了一半,古良就睡著了。然而,反正軟榻上鋪了層厚厚的毛皮,所以小謝子也沒叫醒了他,只是從床上搬來了幾張被子,替他跟自己蓋了上,然后就安心地跟著他睡了。
古良淺淺的呼吸聲沒有改變,這早上的小小插曲看來沒有驚動他。
大大滿足地嘆了口氣,小謝子的頭靠著古良的背繼續補著眠。
“還在睡?”
等到岳舵主來訪,已經是過了晌午?吹綆讉人在古良房門口徘徊著,等到岳舵主問了仔細,才曉得緣由。
沒辦法,幾個人進了去,就有幾個人被小謝子瞪了出來。
古良睡得還很熟,而小謝子雖然醒了,可也沒有下床的意思。
“……唉,算了,反正明早再說也來得及……”岳舵主輕輕嘆著!澳,你們來是為了……”
“是為了紹舵主!睅讉人同時說了,互看了一眼,也難為情地笑了笑。
“這么巧?”岳舵主也捂著嘴。
“……岳舵主也是?”一個人不可思議地說著。
“是啊……紹山以前幫過我不少,所以想請謝大俠他們代為求個情……”岳舵主低聲說著。
“原來,岳舵主是為了這么回事啊……”其中一個人嘆著!拔铱删筒煌,給紹山救過了兩次,這份情是非還不可的。”
“就算理由不同,可目的還是一樣!痹蓝嬷鲊@著!艾F在,就等古老板醒來了。”
古良還是醒了,雖說已經睡了快要十個時辰。
然而,卻是手腳都使不出力氣,身上也是沉甸甸的,就像是給千斤重的沙袋給壓住了一樣……
……
“你壓在我身上做什么!惫帕颊f著。
“我……我哪有,就只是放一只手……”小謝子懦懦地縮回了手。
“……現在什么時辰了,我睡著了嗎?”古良輕輕打了個哈欠,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你睡了快整整一天了。”小謝子從后頭抱住了古良,用臉頰輕輕蹭著古良的背。
“……那么,丐幫的大典……”
“明晚才要舉行呢。”
“幸好,看來這次總算是來得及!惫帕紘@著,輕輕拍了拍小謝子的頭。
“別黏著我,幫我拿晚飯來,我餓壞了!
偏過了頭,躲過了古良的第二拍,小謝子對他做了個鬼臉。
“我才不要,要去一起去!
“拿個飯也要一起去?”古良揚起了眉!澳秋埵怯卸嘀?”
“我擔心你啊!毙≈x子嘟囔著!半m然謝權已經死了,他的手下也被抓了起來,可是,誰曉得是不是還有什么人要害你!
“……說到這兒,我倒想了起來……”古良沉吟著!靶≈x子,陪我回去找老福他們一趟!
“喔,好啊。”小謝子放開了古良,開始穿鞋子。
古良也在慢慢穿鞋,然而此時看到天色,小謝子又嚷了起來!安恍胁恍,天已經黑了,你要好好休息才行!
“我已經睡飽了,廢話少說……”古良雖然穿好了鞋,可還是有些喘了。
“怎么了?胸口還悶嗎?”小謝子連忙問著。
“不礙……不礙事……”古良眼前又是一陣的旋轉。閉起了眼睛,古良皺起了眉頭。
“還說不礙事,再睡一會兒吧,我幫你推拿一下!毙≈x子抓著古良的手。
“古老板,您醒了嗎?”守在外頭的人聽見了里頭的說話聲,連忙在門外問著。
“他身體不舒服,你們明天再來吧!毙≈x子說著,一邊輕輕替他揉著背。
“他們來找我做什么。”閉著眼,古良低聲問著。
“我是有偷聽到,好像是要替那個紹山求情!毙≈x子也是低聲說著。
“……你去叫他們放心,我會提上幾句,讓他們回去睡吧!惫帕颊f著,把小謝子的手拉了下來。
“你為什么要對他們這么好!毙≈x子有點不是滋味了。
“乖,照我說的去做。然后,趁著他們走了以后,我們再偷溜出去!
呼呼呼,真是緊張刺激。
背著古良翻墻而出,小謝子一路輕快地飛奔著。
只不過,為了什么不走大門要改翻高墻,小謝子卻是沒有問了。
反正問了以后,古良一定又是悶聲不吭,還不如就維持現在這樣,讓他攬著自己的脖子,輕聲在自己耳邊說著話……呵呵……呼呼……
“笑什么,別出聲,會被發現的。”古良低聲罵著。
“喔!毙≈x子低下了頭。
“不見了?”凈衣長老隔天一起床,就是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澳,打狗棒……”
“沒有見到,長老!蹦侨说沃浜。
“長老,杜舵主來了!币粋人從外頭沖了進來說著。
“……我立刻去!睅е⑿Γ虬l了那人,凈衣長老才轉過了身去對他交代著。
“去古記綢緞行問問,一定要有禮貌,知道嗎?”
“是!
等到那人也走了遠,凈衣長老才從盆栽里拿過了一塊石頭,輕輕握在了手上。
“跟我斗嗎?古老板,最好您不是認真的。”低下了聲音,凈衣長老喃喃說著。緩緩握了緊手掌,再打了開,只見灰白色的粉末紛紛掉了下來。
“要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丐幫的大典,很少這么肅穆過的。
幫主跟污衣長老雙雙殞了命,只剩下了凈衣長老主持著。
雖說是傳位的喜事,卻也是建立在令人悲哀的往事下。
凈衣長老站在主位旁,不動聲色地掃視著各人。
古良是回了綢緞行,然而,只說了句會來,也不曉得是在玩什么把戲。
不過,其實,真正值得擔心的只是那個姓謝的少年。
這幫里人心還在浮動著,真對自己心服口服的人只怕還遠比謝權少,希望別再出什么亂子才是。
“各位!眱粢麻L老眼見所有人都就了位,清清喉嚨后,便開始朗聲說了。
“其實,想必大伙兒之前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謝權意圖篡位,而就在奸計被揭穿后,不但遁走,還殺害了本幫的幫主……”凈衣長老說到這兒,表情便是一陣的哀戚。
在場的人,心里也是一陣的難受。
“雖說,謝權已經伏首,然而,在下沒有護得幫主周全,使得幫主殞命,實在也是在下之錯!”哽咽說著,凈衣長老突然跪了下,捶打著地面,高聲喊著。
“李秀不該!不該!李秀罪該萬死!”
“凈衣長老,您不用太過掛懷,生死自是天命!比~舵主嘆著,把凈衣長老扶了起。
凈衣長老抹了抹眼淚后,從一旁拿過了個匣子,打了開,把里頭的人頭甩了出來。
眾人見到了是謝權的人頭,莫不暗暗皺起了眉。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然而,雙目圓睜,謝權的頭,卻是沒有腐敗的跡象,那副憤恨的表情依舊栩栩如生。
幾個人低聲咬起了耳朵。
“謝權已伏法,還望幫主在天之靈能安息!”凈衣長老跪了下地,朝著幫主靈柩拜上了一拜,然后站了起身。
“把謝權的爪牙帶上來!”凈衣長老喊著。
幾個人押上了紹山和紹海。紹海是憔悴了不少,然而紹山卻更是像鬼一樣的了。
“紹舵主!睅讉人低聲喊著,紹山只是略略轉過了頭,看了他們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紹山,紹海,今日謝權已死,過去的事情,我們也不再追究了。今日,只要在幫主面前磕頭認錯,三刀六洞、洗清了錯事,從此便又是幫里的一條好漢。”
凈衣長老招了招手,一個人捧上了個銅盤,上頭十幾把匕首閃著金光。
紹山只是冷冷哼了一聲,紹海卻是發著抖。
“只要認了錯,幫里的兄弟會原諒你的!眱粢麻L老柔聲跟紹海勸著。
只見紹海的腳不斷抖著,紹山見了,也只有微微嘆氣。
“真要怕死,就去了吧,哥哥不會怪你的!
紹?戳私B山一眼,跪在了地上向他磕了個響頭,然后爬了起來跪在凈衣長老面前。
“我,紹海,對不起各位死去的、受了傷的兄弟!”紹海朝著四方磕著頭!拔艺`信謝權,不但害死了幫主,還害得丐幫蒙了羞。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說清楚了,是謝權殺了幫主的不是?”凈衣長老喝著。
“是的!是的!”紹海喊著。眾人低聲商議了起來。
紹山看著紹海,然而只是閉起了眼睛,別過了頭。
“當時小小遇害,是誰下的手?”
“是謝權跟丁家堡主聯手害死了李姑娘!
“親眼所見?”
“親耳聽謝權所說!”
紹山隱隱察覺了不對勁,重新睜開了眼。
本來還有些不相信的人,搖了搖頭,也只得相信了是謝權的作為。
“丁家堡一役,又是怎么回事?”
“謝權叫我送了信過去!苯B海的頭又磕了下。
“紹海!說實話就好!別讓凈衣擺弄!”紹山喊著。
“我說的是實話,大哥!苯B海低聲說著。
……
直到現在,才曉得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們藏身的地方,這么快就被找到。為什么,當天古良會倒在門前……
“你……是什么時候,叫這凈衣給收買的了……”紹山顫著唇。
“凈衣長老沒有收買我,我說的只是實話而已!苯B海說著。
紹山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又該要如何?早就是百口莫辯。
只見一人送上了匕首,紹海咬著牙,朝大腿扎了三刀。臉色蒼白地朝四周磕了頭,才昏了過去。
凈衣長老讓人把他送了進去。
“現在,紹山,你有什么話要說?”凈衣長老高聲問著。
“還能有什么話說?”紹山凄凄慘慘地繼續搖了頭。
“你若不認錯,今日就要跟著謝權死,你想清楚了!”凈衣長老喊著。
看了凈衣長老許久,走上了幾步,紹山跪了下來。
眾人幾聲低呼,想是沒料到他肯折腰。
只是,紹山爬了幾步,竟是爬向了謝權的首級旁。
“我錯了!”紹山朝著謝權的首級磕著頭,涕淚縱橫。
“是我!是我進言,與其放回幫主,不如將他幽禁了起來!是我!是我鼓勵您,與其受盡委屈而走,不如取而代之!是我!是我出的餿主意,讓您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是我!是我教弟無方,叫您連死后都得蒙受不白之冤!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紹山不住地磕著頭,直到沙地上已然是斑斑的血跡,幾個故人不忍心,便要扶了起他,結果讓他格了回。
“你們看清楚了,真正的叛徒是我!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只要諸位兄弟說一聲,我紹山眉頭絕不皺上一下!只是!”
紹山突然站了起,食指顫抖著指向了臉色極為難看的凈衣長老。
“今日要他當上了丐幫的幫主,就真是蒼天無眼!要不是他上讒言,污衣長老不會被逼而反!他是個偽君子,有著千張面孔的小人!今日丐幫要是真落在了他手里,歷任的幫主就連死都不會瞑目!”
凈衣長老緊緊鎖起了眉。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十分刺耳。
“是誰說的?”冷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眾人的目光才從眼前的紹山訝然轉了開。
幾個人抬著頂轎子上了山,帶頭就是那位謝大俠。
然而,更是令人驚愕的是,他從轎里頭扶出來的人。
即使臉色依舊蒼白,即使腳步依舊虛浮,即使他說話的聲音比以往更是冷上了三分。
然而,他還是古良。
“你說什么?你還敢說!?當天是誰救了你,你難道是個恩將仇報的畜生!?”紹山怒罵著。
“你說話客氣點!”小謝子吼了回去。
古良只是冷冷看著紹山。
“你錯了,大錯特錯!
“喔?”紹山怒極反笑。“是!我錯了!我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街上!”
“不。”古良輕輕搖了搖頭!安皇沁@件事。”
現在換紹山愣了住。
“下任的幫主是我,不是他!
“啊!?”叫得最大聲的,只怕就是小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