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弋斂衣起身,“謝將軍!
烏烈擺手,“現下只有你我兄弟二人,宗丞隨意便是!
他是烏烈的家中將,又是他的拜把兄弟,關系自然親厚非常,而宗丞便是方弋的小字。方弋雖然身著一襲略顯簡樸的藍色長衫,卻絲毫不減損那清俊面龐中的靈氣英武,他身姿修長、高鼻深目,雖不如烏烈寬肩闊背,卻也是結實精瘦,儼然是一副少年郎將的得意模樣,聽烏烈所言之后,他唇角微勾,“喏,大哥。”
烏烈微傾著上身,“可是查出什么來了?!”
方弋道:“誠如大哥所囑,小弟喬裝打扮混入烏秀族,經過多方打探,還真查出些古怪來!
烏烈顯然被勾起了興趣,“說說!
方弋長身玉立,娓娓道來。其實他所查出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烏烈所了解的,烏秀族素以善戰驍勇著名,不過族小人稀、歷史短暫,唯一被人所熟知的便是創族傳說,相傳百余年前,烈虎、威蛇、星牛三頭神獸落入凡間,化身為人與烏女結合誕下烏秀族人,并且制定禮儀、劃分尊卑,逐步創造了烏秀一族。這便是創族傳說。
烏烈點頭,“這個我知道!
方弋又說:“那大哥可知道滅族傳說?”
烏烈臉色稍變,“滅族?”
方弋繼續說:“十數年前,族中負責占卜的大司預言,康隆二十一年將有滅頂之災降臨烏秀族,唯有創世獸神的轉世才能化災為吉!
烏烈沉吟道:“而我就是獸神轉世。”
族人反覆地告訴他,他是烈虎獸神的轉世、族中的圣子。
方弋接話道:“正是,而且……”
烏烈似乎猜到了他要說什么,搶言道:“而且康隆二十一年,正是我受傷的那一年!狈竭c頭,“不僅如此。江湖上還有傳言,早些年就有烏秀族人在江湖行走尋人,小弟揣測他們尋找的便是獸神的轉世。”他對上烏烈的目光,提出質疑,“若大哥你是獸神轉世,又一直在族中生活,那他們又為何還去尋人呢?”
烏烈亦是想到了這一層,果然有古怪。
他的劍眉擰成結,眼底有怒意波動,“你可去找大司問過?”
方弋,“找過,不過大司三年前已死,他唯一的兒子也離開了烏秀族,下落不明。”烏烈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去,“去找!
方弋拱手,“喏!
烏烈闔上眼嘆道:“若真如我所想的那樣……他們為何要騙我?
第7章(1)
山谷之下,絲帶般狹長的綠水湖畔旁軍帳林立。
徐妃宜坐在湖邊,臀下墊著一塊石頭,眼前是一爐一鍋,鍋里面熬著烏烈的藥。她一手托著香腮,另一只手執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掮著火,黑凌凌的眸子望著那鍋爐之間的火焰,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出神片刻后,她忽而癡笑了起來,她和烏烈間的關系怎的就變成這樣了呢?半月前,她還因為他的絕情而傷心欲絕。而如今,他們卻已經……卻已經……
徐妃宜白皙的臉頰上閃過紅云。
其實從她與烏烈重逢到兩人從石洞離開,不過才經歷了一日之久。可這短短一日,徐妃宜的情緒卻是變了幾變、反覆無常,偶然的重逢讓她明白了自己原也是對林書浣用情頗深,這七年的等待并非是因為恪守婦德,而之后烏烈的態度又讓她傷心不已、怪他絕情;再之后知曉了真相后,她又厭他性情大變、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林書浣。
可當他受傷昏迷之后,徐妃宜對他的感情又不一樣了。
他的強壯、他的隱忍,還有他那非比尋常的力量都令她心動,他可以在駭人的風暴前將她救走,還可以徒手搬起千斤重的巨石。烏烈有著林書浣沒有的堅韌與強大,可他的硬朗之中又不乏柔情……徐妃宜張開手心,掌上的那道傷痕令她想起烏烈對著自己手心吹氣的模樣。
她的笑容里泛出了些許的甜蜜。
烏烈或許真的和當年的林書浣不一樣了,他不再是才子,卻也不是莽夫,而是……英雄。
徐妃宜覺得自己好像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心口的花竇悄然錠開,絲絲柔柔的甜蜜從花蕊間彌漫開來,將她的整顆心都裹了起來,她將巾布搭在鍋蓋上,起身掀開蓋子看了看。重新坐回到石頭上之后,徐妃宜的笑容卻又淡了下來。
她可是與那孫興金還有半年之約呢……
現在父母肯定已經知道自己遠赴玉陽關及讓問春假扮自己的事了。她離家將已月余,家人一定擔心得要命,所以在烏烈醒來之后,她第一時間就給家里寫了封信報平安,并叮囑問春若是孫興金又有什么動作一定要寫信給她,經過這幾日大約信也該寄到了吧?
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孫興金是否又去徐府滋事了?
現在自己與烏烈已有了肌膚之親,平陽城的婚事鐵定是不成了?扇绻肽旰鬄趿疫是沒有完全相信自己,抑或是戰事未完不能和她回平陽城,那么……事情敗露之后孫興金絕不會善罷甘休,那徐府中人免不了又要被她連累。徐妃宜忽然又犯了愁,幽幽一嘆。又過了幾刻,鍋中的藥便熬好了。
徐妃宜盛藥入碗,接著將白瓷碗放入盤中,端好了往將軍主帳走去。
行至半路時,有幾句議論飄進的耳中。
“祁門子?什么鬼東西,名字這么怪!
“怪是怪些,卻矜貴得緊,可是咱們將軍的湯藥里,最重要的一味呢!
“既然這么重要,何不采上一筐以備所用?”
“若真這么簡單,那咱們還急什么?祁門子以根莖入藥,雖不難尋,卻貴在新鮮,采摘后超過一日還不入藥便就失了藥力,所以軍醫才日日都遣人到處找,可這幾日后山的祁門子已經被摘得差不多了,現下還不知該如哪里找了!
“哎,那可是……”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逐漸消失。
祁門子?徐妃宜倒是從醫術上了解過這味藥材,竟不知還是這湯藥必不可少的一味。她并未深思,端藥走到主帳前面,對著帳外親兵欠身行禮。
因為烏烈表現得對徐妃宜格外親厚,所以營中的將士也對她頗為客氣,再加上徐妃宜所扮的“徐飛”秀眉綠鬢、皓齒紅唇,漂亮得讓人想不喜歡都難。親兵一見徐妃宜便笑了起來,輕聲問候,“徐小弟又來送藥了啊。將軍正在見客,容我通報一聲!
徐妃宜,“勞煩大哥!
親兵小步湊到帳外,揚聲道:“將軍,喝藥的時辰到了!
帳內正與方弋說話的烏烈頓時臉色一亮。
如今徐妃宜專門負責帳內侍奉,每日送藥送飯都是她的活,他立刻道:“進來!
在他飄著笑意的目光里,徐妃宜端著藥走進來,灰色軍衣架在她單薄清瘦的嬌軀上更顯得寬大,她長袖高挽,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臂。再瞧她的臉,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卻仍是清麗有佳,烏發用布條綁在發頂上,可一支木簪卻攏不住那三千青絲,有幾縷鉆出垂下,貼在她修長的脖頸上。雖是一副少年模樣,但還是清秀得讓烏烈挪不開目光。
她本是滿臉笑意,但見到帳內還有外人之后,便垂首斂笑,小步行至將軍座下,高舉起放藥的托盤,壓低了嗓音道:“請將軍用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