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咱們男人在說話,不要娘兒們來伺候。”說話的阿巴圖,留著與耳齊平的頭發,一臉的大胡子,是這塊營地的主人,他有幾千匹的牛羊,還有八名的姬妾,說起來是這幾座山頭之中最富有的蕃主。
雖說他是這里的主人家,但是,今晚的主人之位,他必恭必敬讓給了“龍揚鎮”的“懷風莊”莊主喬允揚。
喬允揚,人稱“風爺”,據傳是取“懷風”之一字,可是,卻也有人說,這“風”字,其實是另有意涵。
他如刀鑿般剛硬的五官,稱不上俊美好看,但是,銳利深長的眉目,只要輕冷一瞥,就足以教人膽顫心寒。
一身玄黑色的衣袍,裹著的是他高大的昂藏軀體,此刻,雖然與人盤腿坐著喝酒吃肉,神態傭懶閑漫,但哪怕只是端著酒碗的修長大掌,都可以見得出在那結實的肌理之中,充滿了不可言喻的力量。
只是,那股力量,此刻正靜靜地收斂著,宛如一座不動的山,看似靜默,卻是誰也撼動不得。
席上,幾個男人談笑風生,他們都是這“零!贝笱┥矫}附近地域的蕃主,擁有大批的家奴與牛羊,甚至于有自己的護衛軍隊,雖然少則數十,多則百余,但是再加上自家的親族,也是不可小覦的地方勢力。
不過,有地方勢力,也必有爭端。
而這也就是今天晚上喬允揚出現在這里的原因,這幾個以阿巴圖為首的蕃主聯合起來,與另外一個山頭的勢力互相爭奪水草之地,他知道這草原上不可能一日沒有爭端,但是爭端絕對不能擴大,要不,只會讓各方等著收漁翁之利的盜梟白白撿了便宜。
而生長在這西北大漠之地,喬允揚心里知道,要與這幫草原漢子們拚搏感情最好的法子,就是成為他們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阿巴圖仰頭干了碗里的馬奶酒,哈哈大笑道:“我聽說他們那邊又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家伙走了那段沙河險道,有人一直勸告不讓他們過去,也不知道他們是哪來的消息,說那是條捷徑,可以少走好多路,說什么都要打那道經過,攔都攔不住,這一去,怕是兇多吉少了!
“不是經驗老道的熟手,竟敢走那段險道,他們真是不要命了!
“是。∮绕涫亲铍U惡的那一段路,最多惡鬼熱風,要是不幸過上了,怕是整支商隊沒一人可以幸存回來,那段路途是極盡荒涼,上無飛鳥,下無走獸,一眼望去,除了沙,什么都沒有,大概就只有一些死人骨頭可以拿來做路記,不過要是懂得躲避險惡,出發前的準備充分一點,走個十幾天,就可以到樓蘭國,那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所以說來確實也是一條捷徑。”
幾個男人談笑風生,在這寒天暖帳之中,更顯得情意真切。
而被趕到一旁的姬妾們,則是眼光不安分地往這個方向瞅過來,不斷地竊竊私語著,在搶著今晚她們要陪哪個男人過夜。
雖然她們一個個都是阿巴圖的妻妾,可是,在他們大漢草原上,拿自個兒的女人招待好兄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而她們一個個的目標,當然是自始至終都寡語鮮言的喬允揚,今晚的他,只是安靜地喝酒,微笑地聽眾人高談闊論。
這時,姬妾們的騷動傳到了男人這里來,阿巴圖沒好氣地轉過頭,狠瞪了她們一眼,不過再回頭時,卻已經掛上了笑容。
“風爺,看上我家哪個女人,千萬不要跟好兄弟我客氣,能陪喬爺,給您當今晚的暖被爐子,是她們的榮幸。”
當然,除了是不成文的規矩之外,阿巴圖心里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如果喬允揚能看上他哪個女人,甚至于將其中哪個女人要了回去,對于雙方往后的關系而言都是極好的,畢竟他這些妻妾的家人都還住在他的土地上,為了自己的家人著想,她們自然不會吝于為他向喬允揚說好話。
“不必了!”喬允揚放下盛酒的大碗,揚笑道:“明兒一大早還要趕回‘龍揚鎮’,我今晚想要好好休息!
“對了!是該好好休息才對,風爺再過幾天還要趕往京城去迎親,咱怎么能把這重要的事給忘了呢?”阿巴圖話才說完,幾個男人相視大笑。
“我們聽說那位夏侯家的千金美得就像是零海的鳳凰女神一樣,風爺,這傳聞是真的嗎?”
這話一出,眾人屏息以待,等待著喬允揚的回覆,就連一旁的姬妾也跟著豎起耳朵,畢竟同樣都是女人家,對于這方面還是頗計較的。
而這時,剛好一曲歌舞歇落,舞姬們也都停下舞步,一時之間,帳內的氣氛變得沉靜,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喬允揚身上。
喬允揚平抬起眸光,掃視眾人,驀然大笑了起來,“怎么?好端端的喝酒宴席,怎么變成是我的拷問大會?是不是不喝了?如果不喝了,那咱們就早點歇著,明日好早起趕路!
“不不不!風爺這是什么話?!”阿巴圖連忙揚起手,把就要起身的喬允揚給按回座,“喝喝喝!咱們當然喝!來人,再給我們多送幾壇酒過來,咱們今天要跟風爺喝個痛快!還有怎么不跳舞了?音樂再奏、舞再跳!要快活一點的,今晚誰讓風爺不高興,我阿巴圖絕對不饒他!”
話聲甫落,樂聲再起,舞姬們搖起鈐環,翮然漫舞了起來,氣氛再度變得熱鬧喧騰,幾個男人吃肉喝酒,好像剛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第2章(1)
這幾日,夏侯家上上下下,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氛。
一直以來,任誰都知道老太爺與容小姐的感情好,他們是太爺和曾孫女的關系,但是,交情卻像是鐵哥兒們,凡是容小姐想做的事情,無分大小輕重,老太爺總是沒條件支持她去做。
所以,人們都說,雖然夏侯胤是“慶余堂”的新一代當家,但是,在這家里,夏侯容容才是所向披靡的小霸王,夠聰明的人,就該知道別惹上她姑奶奶,要不然憑老太爺的寵愛,以及她潑辣的手腕,絕對教人吃不完兜著走!
可是,自從那天他們一老一少為了即將舉行的婚事吵架之后,老太爺一病不起,容小姐成天關在自己的“聽荷軒”里,誰也不見。
那天,守在門外的奴才聽見,容小姐對老太爺說,從今以后再不見他老人家,雖然不無幾分賭氣的意味,但是,這話就算是他們旁人聽來,都覺得事態嚴重,更別說聽在老太爺的耳里,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夏侯容容站在窗內,看著窗外院子里一池枯殘的荷花枝葉,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深衣,長發披散在兩肩,絕美臉蛋看起來有些蒼白憔悴。
婢女婉菊在盆里添了幾塊菊炭,拿了件短襖過來,給主子披上,半晌,才輕聲地說道:“小姐,少夫人來了!
聞言,夏侯容容轉眸看著婉菊,在她的心里的感情是復雜的,當初,她這位嫂嫂剛進門時,因為被傳說與別的男人有染,宗親們不認她是媳婦,甚至于讓她胤哥哥逼著自己的妻子在祠堂下跪發毒誓,說日后若做出令夏侯家蒙羞之事,將會不得善終,并且逼著她詛咒自己會世世為奴為婢,即便卑賤茍活,也決計沒有半句怨言。
那時,在這家里,就只有她敢明目張膽護著這位嫂嫂,卻不料,最后是這位嫂嫂奉她太爺爺之令,逐步地接管她在夏侯家的權柄,最后,將她這位帳房總管給架空,空有一個名號,卻再沒有實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