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十分中意這樣的戶型,兩個人住是足夠了,卻也不會顯得空曠,室內的家具物品也十分簡約,是尼儂親自為他們設計的。
臥室南邊是整片玻璃的落地窗,到了夜晚月光便會從窗簾里透過來流瀉其間。
月光如水。
夜晚的風輕輕從窗外吹了進來。
窗簾隨風拂動,室內并沒有關窗,空調卻仍是開著的。
時而是空調的冷氣,時而是夏日夜晚燠熱的風,卯卯忽而汗出如漿,忽而寒毛倒豎,到最后連手指頭都不愿意動一下,閉著眼睛不愿睜開。
東寅把臉埋在她的耳邊,呼吸慢慢平定,吹動著她耳際的發絲。
許是十多天沒有見面的緣故,今晚東寅有心逗弄她,卯卯被得纏得身心俱疲,見他還不放手,便低頭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東寅伸指彈了她的臉頰一下,附到她耳邊呢喃,“小貓,你這咬人的脾氣也該改一改了!闭f著,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處,話里帶了調笑,“你可記得,這道疤是怎么來的?”
卯卯先是一愣,隨即漲紅了臉,把手抽了回來。
那些記者倒是沒猜錯的,南旗寅下巴處的疤痕便是他欠下風流債的鐵證。
至今卯卯都不愿意回想,東寅第一次碰她的時候她多么排拒……
東寅曉得她臉皮薄,估證再說下去她就發火,會心一笑,密密地把她收進了懷里。
“貓兒!
“嗯?”
“過兩天回宿舍把東西整理一下,搬回來住。”
卯卯枕在他胸膛上,瞇眼望著窗外的月光,過了良久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東寅和天唱公司原是還有一年合約未滿的,東寅突然說要退出,天唱公司只好退了一步,讓他做幕后工作。
所謂幕后工作,便是給新人寫歌,并著手捧紅他們。這任務說來不算輕松,東寅便決定留在陌城,卯卯的工作生活他像以往一樣并不限制,由得她去揚程公司工作。
這樣各司其職的兩個人,反倒是走得更近了,近得好像心與心貼合在了一起,再無嫌隙。
卯卯把臉深深埋進了東寅的胸膛。
那么多年,寂寞與生疏一直橫亙在他們之間,那種日子對她是一種折磨,對東寅何況不是?
終于,終于是過去了……
艷陽當頭,空氣里散布著喧囂而浮躁的氣息。
卯卯從揚程公司回來,直接去了學校。
學校里早就放了暑假,空蕩蕩的無人進出。這些天丁卯卯一住在和東寅的新家里,柯藍來過幾次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回去。卯卯本身也想回宿舍的,只是新公寓離揚程公司比較近,這個假期她每天都是正式去揚程公司上班的,來回也的確比住學校里方便得多。
回了117號公寓,柯藍并不在。
房里稍有些凌亂,有小波留下的痕跡。
小波是外地人,但是這個暑假也沒有回老家,而是留在陌城的某娛樂周刊部繼續著她的實習工作。
看樣子她有時候會來117室過夜。卯卯覺得放心,有小波陪著柯藍總歸不是壞事?滤{她太過孤單。
坐在床邊泡了杯紅茶,發了一會兒呆,卯卯才著手收拾著自己的行李物品。
在這里住了近一年,怎么說都是很有感情了,何況還交了柯藍這么一個好朋友。卯卯想著,有些不舍,收拾完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她瞧著時間,知道柯藍也快回宿舍了,便去煮了一壺咖啡坐在床邊等。
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響。
柯藍走進門。
她一眼迎上卯卯,似是怔了怔。
卯卯站在那里,一手拿著杯子,腳邊放著一只收拾的行李箱。
柯藍停了好半晌,瞇眼看著她,“卯卯,你在做什么?”
“我……”卯卯撫了撫短發,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索性倒了一杯咖啡,給柯藍遞了過去,“你先坐下來,慢慢說!
柯藍沒有接咖啡,眸子只是盯緊了卯卯,“你——打算搬出去?”
終于,終于來了……
柯藍暗自握緊了手指,微微發顫。
“我暑假會去揚程公司實習,也跟系里的主任打過招呼,如果順利的話,可能就會留在揚程公司了!泵бё齑剑斑@段時間就會搬出去了!
哦,是她不好,沒有提前跟柯藍打招呼。她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一定是有些失落的。
卯卯心下歉然,“對不起,柯藍,沒來得及提前告訴你。”
“你要回到南旗寅身邊?”
卯卯一怔,抬眼看她。
柯藍一向是一個安靜的女生,問著這樣的話,聲音也是輕輕的。可是這樣的寧靜,倒讓卯卯覺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氣息。
“我……的確是和他住在一起。”
“為什么?”柯藍突地抓住了她的手,“你不是一直不理他的嗎?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和他在一起?”
卯卯怔住了,“柯藍……”
“你們之間發生過那么多事!卯卯,我問過你那么多次,你卻不肯告訴我!”柯藍緊緊盯住她,“可是那些事我都知道!卯卯,一直以來,我只是想親口聽你說!南旗寅的另一個名字叫東寅是不是?他以前和天成公司解約,是因為一個叫東辰的男人被天成公司害死,是不是?”
卯卯勃然變色。
“看!卯卯,這些事我統統都知道!”柯藍緊緊抓住她的手,不顧她是否吃痛,嘴上不停,“東辰不是你最在乎的人嗎?卯卯,南旗寅害死了他,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忘不掉,為什么到現在——現在卻要回到他身邊?為什么?”
卯卯呆呆地看著柯藍,只覺得腦海里嗡嗡作響。
那些事——柯藍知道?
柯藍都知道?
為什么她會知道得一清二楚?
“卯卯,不要走,不要回到那個人身邊!笨滤{的話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有過那么痛苦的經歷,你覺得你和南旗寅在一起還會快樂?”
卯卯嘴唇動了動,“柯藍,你調查我?”
柯藍神色動了動,垂下眼,“東辰的事,是寧三對我的說,卯卯!笨滤{緊緊拽著她的手,那么緊,緊得讓她手指都生了痛,“卯卯,留下來,不要走。”
卯卯還是反應不過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柯藍提到的那個名字上。
寧三?寧三會把那些事講給柯藍?為什么?寧三以前是很“多嘴”——她會把卯卯的事巨細無遺地報告給遠在陌城的東寅,可是——
可是那是因為她和他們是相熟的呀。
柯藍……和寧三算不上多熟的,寧三為什么會告訴柯藍那些事?
卯卯不覺得憤怒,寧三是她多年的朋友,她信任她。只是……
這一切都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究竟柯藍有什么本事,能從寧三嘴里套出那些話?
“我……真是糊涂了!
柯藍低著頭,苦笑了一聲,“你去哪里,總歸是你的自由,卯卯……對不起!
丁卯卯定定神,搖頭,“不要道歉,是我不好!
“你沒有錯的!笨滤{扶住她單薄的肩頭,柔聲說,“是我不對。卯卯,有你這樣的朋友已經足夠了,我還求什么呢?”說著,她垂下眼,慢慢道:“要不這樣吧,你留下你的地址,等我有時間了就去拜訪你,好不好?”
卯卯不覺有異,點點頭。
新地址是她和東寅住的新公寓,那里只有尼儂和寧三知曉。不過卯卯覺得柯藍知道了也好,她們都是朋友,以后總會聚在一起的?滤{若是常去,她當然是舉雙手歡迎。
丁卯卯到底還是走了。
走的時候只提了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帶了幾樣換洗的衣服。
還有許多她的私人物品并沒有收拾,柯藍坐在床邊,溫和的面具撕了下來,她咬著唇,眼里迸射著強烈的情緒。
捧著手里快要涼掉的咖啡,她盯著房里那些散亂物品。
卯卯一向愛吃,可是小冰箱里的食物她還沒有吃完,就匆匆地提著行李走掉了?滤{想,到底那個南旗寅施展了什么手段,隔了這么多年卯卯才忽地醒悟,結束了獨自一人來去的生活?
緩緩吁出一口氣,柯藍低頭瞧著自己的掌心。
掌心的脈絡如此模糊,象征著她多年來起伏伏的命運。
這雙手,總是什么都抓不住……
“篤篤!”
敲門聲傳來,打斷了柯藍的思緒。
是卯卯回來了?
她心下一動,驀地站了起身沖過去開門。
門開,卻不是丁卯卯。小波站在門外向里探頭,“……卯卯呢?”
又是一個找她的,她卻不在。
柯藍閉閉眼睛,搖頭。
小波注意到柯藍神色不對勁,忍不住走過去問:“柯藍,你怎么了?”
柯藍退開一步,神色間帶了幾分厭倦。
柯藍對人一向冷淡,可是即使是熟知她脾性的小波也料不到,她神色會顯露出這樣的排斥和戒備。
“柯藍,你究竟怎么了?”
柯藍定定神,抬起頭,勉強一笑,“……你呢?找卯卯有什么事?”
小波的夜色動了動。她隨著柯藍走向室內,看到丁卯卯收拾整齊的床位,問道:“柯藍,卯卯是不是不打算住這里了?”轉過了頭,柯藍盯住了小波,眼神微微閃動,“小波,你最近好像很關注卯卯?”
柯藍一向聰穎過人,小波也不奇怪她能瞧得出。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拿出一份周刊,翻開其中的一頁遞了過去,“柯藍,你看看,這個女孩像誰?”
周刊的彩頁,登了一幅看上去十分凌亂的畫面,地址好像在某大廈的廳外,許多記者蜂擁著兩個人,其中之一便是萬眾矚目的南旗寅,他也不躲避鏡頭,嘴角含著懶洋洋的微笑。
他的手卻是扶在身邊一人的肩上,正朝著泊在不遠處的一輛車走去。
柯藍在他身邊的人臉上定格。
那人始終低著頭,頭上戴一頂黑色的男式棒球帽,面部被一只太陽鏡遮去了大半,身上披著一件長長的深灰色大麾,長及腳踝。
除了墨鏡遮不住的面部肌膚,那人幾乎全被衣物遮去,而身段也莫測難辨,只能從身高上判斷她是一名女生。
“這張照片是我拍下的,已經過了很長時間,我卻一直懷疑……”小波聲音低低的,話鋒一轉,“你看這人,像不像卯卯?身高,膚色,還有走路的姿勢——是不是像卯卯?”
柯藍抬起頭,眼神閃動不已,“這是你拍到的?”
“這是發生在很多天以前的事,當時,有很多記者都拍到了。”小波抿起嘴唇,眼神透出新聞界工作者特有的犀利,“那天我去追蹤南旗寅要退出娛樂圈的事,正巧見卯卯去天唱公司。問她去做什么,她卻什么不說,可是后來過了幾個小時,就看到南旗寅出門了,還一直擁著這個女生!
柯藍側頭打量那圖片。
“只看了一眼,我就覺得那女生可能是卯卯,看,她的膚色,她的身高,這些是掩飾不了的,對不對?”小波指著圖片,抬起頭,越說越覺得迷惑,“可是——怎么可能呢?怎么會是卯卯呢?她怎么會認識南旗寅?我覺得不可能?墒怯謴念^到尾想一想,那停在校園外的車,卯卯來路不明的身世,還有她的吃穿用度——對了,還有!我記得很清楚,卯卯是南旗島人氏,南旗寅不正來自南旗島的嗎?雖然南旗島那么大,但是想一想,他們不是沒有認識的可能?滤{,你說是不是?”
柯藍抿了抿嘴。
不得不說,小波并不是一個沒腦子的八卦婆。
“對了,還有上次,我們一起去墓園拜祭你的媽媽。下了山之后我看到有一輛白色的跑車停在那里等著卯卯,還記得嗎?”小波凝起眉,沉定道,“我記得再清楚不過,那是南旗寅的經紀人,也就是那個叫尼儂的男人的車!
柯藍輕輕地吁出了一口氣。
“我說得沒錯,是不是?”小波最近一直在觀察丁卯卯,現下只想弄清真相,她抓住柯藍的手,“——對卯卯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是不是?”
想想柯藍和卯卯成了舍友之后,她一直覺得這兩個女生之間有什么秘密。小波不確定柯藍是否知道真相,但她不想放過。
柯藍沒有說話,盯了那圖片許久,久到小波幾近不耐。她起身把涼掉的咖啡倒掉,沖了兩杯熱氣騰騰的紅茶,遞到了小波手里。
“小波,周刊部的工作如何?”
小波一時沒料到她扯起了閑話,斂眉,“還不是那樣!
“你一個新人,是不是覺得很難出頭?”
柯藍捧著杯子,語氣慢吞吞的,眼底像是藏著一面無底之湖。小波身不由己,老老實實地回答:“是,怎么說我都是一個新人呢,新人哪有機會能抓到大新聞!
聽聞此言,柯藍的嘴角動了動,眼神高深莫測。
小波不是糊涂蟲,眼見柯藍的神色,心里一下子燃起了一個古怪的預感?滤{她……
再過須臾,柯藍終于開口了——
“小波,如果你愿意配合,我可以成全你!
她的聲音低而深沉,回蕩在這個曾經滿是溫暖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