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外面就在吵什么?”她就是被那些鬧烘烘的聲響給擾醒的。
“呃……這……”
巧兒半低下頭,欲言又止的模樣更令向書儀起疑心。
“有話你就直說,到底怎么回事?”
巧兒又支吾了一會兒,終于面帶難色地說:“是楚公子他……喝多了酒!必M只喝多了,楚昱杰根本是喝個爛醉!
“昱杰?”他并不愛喝酒,偶爾喝上幾杯,也相當適量,絕不過度,怎么現在會醉得鬧起來了?向書儀一面想,一面下床讓巧兒替她換裝。
“早膳我不用了,我過去‘松濤館’看看!比舴怯行臒┑脽o法解決的困難,楚昱杰不可能放縱自己貪杯,他一向是這么有分寸的人呀,
“大小姐……巧兒聽說……楚公子他……”為了自家小姐一生的幸福,巧兒吞吞吐吐地把流傳在下人間的說辭,傳達給向書儀聽,“他是因為……莫姑娘的關系,所以才……”
“是嗎?”向書儀別上發簪的手停頓了下,繼而笑了笑,便轉身踏出房門。
還沒有走進“松濤館”中楚昱杰所住的院落,向書儀已聞到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酒味了。
“昱杰,你醒醒!”廳堂的通道上,她找到了趴在欄桿旁睡著的他。而地上散落著數也數不清的酒瓶,以及被他砸壞、摔破的各種器物,若不是親眼所見,向書儀還真不相信這個人會是楚昱杰。
“不要管我,再拿酒來!彼拮砦赐,他仍然滿口胡言亂語。
“昱杰,是我,書儀呀!”她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好讓他不必如此費力仰頭看向她。
“喔……原來是你!”見到向書儀飽含關心的表情,楚昱杰這才抹抹臉,勉強要站起來。
匡嘟!步履一個不穩,腳邊的酒瓶被踩成碎片,他也再度跌坐回地上。
“我讓人來扶你回房吧!”向書儀焦急得就要喊人前來,楚昱杰卻阻止了她——
“不用麻煩了,我在這里坐一會兒就好!
記憶中,他似乎沒有這么放縱過自己,楚昱杰這個名字,一直是“恰當”的代名詞。然而,這次的痛苦、掙扎,來得又深又猛,筆直攻占他的心窩,扎得他遍體鱗傷,只能借助酒精麻痹知覺……
“你有心事?”她小心翼翼地問。
可楚昱杰卻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為了求證他在廚房聽到的那段對話內容是不是真實,楚昱杰做了一件他自己都覺得很愚蠢的事——監看王文衡。
結果,他果真在文王衡與友人把酒言歡之際,聽見他談起“莫星映”,王文衡甚至還掏出了那一截水袖當場炫耀,述說著他與“莫星映”的風流韻事!
粉紅的水袖,散發著熟悉的桃花香……那一刻,楚昱杰的心緊緊揪疼,一呼一吸都逃不開痛覺……
當場,他不管勞什子的家規庭訓,蒙上了臉,二十幾年來首次主動出手攻擊他人,將王文衡打得頭破血流,只差沒有一命嗚呼!
不是濫情的人,往往在動了真情之后,便是深深、深深的陷下去,他對莫水映的感覺,激烈得讓他自己都承受不起,而她,怎么會是這般水性楊花的女人?他不信!
感受過她顫抖的紅唇、發熱的身子、羞澀的回應……教他如何接受他所看到、聽到的事實?每想一回,楚昱杰感覺到的,就是一陣椎心刺痛。
“是為了她?”痛苦的神色寫滿他的臉龐,向書儀問得有些心酸。
為什么?她深愛的冷不曾在乎過她的感情,而名義上的丈夫,如今又戀上了另一個女子?捉不住任何男人的心,也許,她根本不配作為女人!
“我不要緊,你去忙你的吧!”向書儀口中的“她”是誰,他們彼此心照不宣,但關于那個名字,楚昱杰已無力提起。
他不像別的男人,三妻四妾,風花雪月,他要的,從來都很簡單——一個得他全心所愛的女人,陪伴他走完一生的路。而他與莫水映,或許只能稱之為錯誤……
“昱杰,我們談談,好嗎?”他布滿血絲的雙眼,讓她有了流淚的沖動!皩δ愣裕瑏淼较蚣沂欠N委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尤其冷又對你十分不友善!彼褐Ч獾碾p眸直看著他。
“外人怎么說我們,我管不著,我只想弄清楚,我們的這場婚姻……你還要嗎?”
“那么你呢?你想要嗎?”問題不在于他們想不想要,而是他們能不能不要!向書儀難道不懂嗎?心中再多的感受,全都只能埋藏,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從來都沒有!
“你并不愛我!”既然不愛,為何要互相折磨?誠實一點吧!他們只能是朋友,永遠都不可能愛上對方!澳銗鄣娜耍悄。”
“你在胡說什么?”她斬釘截鐵的語氣令人惶恐。
“難道不是嗎?待在‘芙春閣’的祭娘,壓根兒不是莫星映!毕驎鴥x似乎已經有了某種程度的把握,故而才這么說。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閉上眼睛,他疲憊得不想再回答任何一個與莫水映相關的問題。
“你聽得懂,昱杰!笔帐捌鹞蓙y的心緒,她力持鎮定地說:“如果你愛她、想留住她,就勸她別再執迷不悟,趕快把莫星映找回來。要不然,這件事遲早會驚動皇上,到時候恐怕我也保不了她!
闔上的眼,猶然緊閉,仿佛他的心,再也感應不到莫水映……
向書儀見他久未動作,心下亦明白他有苦難言。“我走了,你仔細想一想吧!”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愛,不過像是宣紙上的蘸墨般,哪怕只是一滴,暈開了,亦是滿滿一顆心……
若是認真計算,向家上上下下也有近千人,而其中編制最少人員的地方,就是“芙春閣”了。
扣除每日固定整理“卜花壇”、“沐春池”的丫環,其余奴仆幾乎是在四年一度的盛大花祭時,才有機會調至“芙春閣”幫忙。因此,如果“芙春閣”里沒有什么特別需要用人的地方,人人都會各自回到工作崗位,留下一片靜而幽隱的空間給祭娘。
莫水映愛極了這分恬靜!
譬若此刻,午后陽光暖暖灑在身上每一處,淡淡的花香隨風飄來,沒有人會前來驚擾她的優閑,這樣過日子,不是很美好嗎?
然而,天不從人愿,莫水映才想著,前方便走來一個不速之客。
“星映妹子,好些天不見,你出落得更美麗了!
白衣、白帽、白羽扇,王文衡自以為引人注目的打扮,卻讓莫水映直想發笑。
禽獸穿上了人類的衣服,怎么看也還都是禽獸!
而且,他臉上的青紫腫塊,即使涂上了一層厚厚的脂粉,也還是讓人一眼就看出他挨揍的痕跡。
真不知道是誰做了這么大快人心的事兒!
王文衡不但負傷累累,現下出門都還帶著數名壯碩如山的護衛,儼然一副嚇破膽子的蠢模樣!坝泻钨F事?”有了前車之鑒,這次莫水映有意走到靠近丫環們的位置,不給王文衛輕越雷池一步的機會。
“沒什么,表哥我專程帶了禮物來送給你。”
獻寶似的打開手中的珠寶盒,他拿起里頭的一支金釵,討好地說:“星映妹子,表哥前回去游街,正巧遇見了一批外地來的商賈,看他們的貨品倒還別致,于是就特地買了一些給你。你瞧,這支釵子很適合你的!币幻嬲f,他一面接近她,想要替她把金釵別上,順便親吻芳澤——
“不必了,謝謝你的好意,我對這些東西沒興趣!鼻擅钆查_身子,莫水映對他的拒絕相當明顯。不過,有人就是不懂死心為何物。雖然王文衡沒有意料到她會對眼前件件價值不菲的妝飾毫不留戀,但他仍是不泄氣地繼續賣弄著:“妹子啊,表哥曉得你家世好,不希罕貴重的禮物,可這些都是表哥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女人的手段千萬種,其中當然也不乏所謂的“欲迎還拒”、“以退為進”,王文衡自大的暗忖道。
“哼!本褪撬囊环囊猓鸥幌胧,王文衡這個白癡!
“星映,要不,表哥請廚子做幾道你愛吃的菜肴,咱們一道用個晚膳,你意下如何?”他在朋友面前大放厥辭,說什么莫星映已是他的女人,如果沒有讓他們見見她,他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
所以不管“莫星映”要或不要,王文衡多得是辦法誘她上鉤。
“哼。”回他的依然是一聲冷哼。
“敬酒不吃吃罰酒,星映妹子,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聽我的,那就別怪表哥我不念情分了。”她的態度終于激得王文衡耐性盡失,他撇撇嘴角,惡毒的表情畢現。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小祭上,你的清白己經被眾人懷疑了。若我此時再將這截斷袖拿給書儀,跟她說是你誘引我的,你想,你和你們莫家的下場會怎么樣呢?”他將那日扯破她衣服所遺留在他手中的斷袖保留下來,就是為了預防她軟的不吃,偏要他使強。
“你——”雖說她大可否認到底,但是誰知道王文衡還有什么奸計沒使出來,莫水映再三思量后,決定暫時與他妥協!昂冒,由你安排。”
小看她莫水映的結果,王文衡遲早會曉得,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不是賭一口氣,而是爭取時間好好布局。
“這才是我的好妹子,哈哈哈!”王文衡滿意的大笑,臉上有著得逞后的愉悅。
他要的又豈是一場飯局而已?屆時,只需在飯菜里動點手腳,“莫星映”還不得乖乖任他擺布?一想到她銷魂的身段兒,王文衡整個人都快燒了起來!
管他身上的傷勢仍未痊愈,痛快一回再說!
“什么時候?”
“就后天晚上吧!打扮得漂亮些,表哥我會派人來接你!陛p慢地挑弄她的下巴,王文衡這才開心離去,準備去大發邀請函了。
“可惡!”暗咬著牙,莫水映氣惱地摔落他留下的那些東西,霎時金銀珠寶散了一地。
她不怕名譽受損,也不以為王文衡真的動得了莫家一分一毫,她只是不想讓種種流言影響到楚昱杰。
好不容易,他才承認了喜歡她,莫水映心里甜得似蜜,只求有多一些時間與他相處,可不要再有其他因素介入他們之間。
總之,王文衡這事兒,她一定有辦法解決,只是她仍未下個決定,時候到了再說!
咦?大半天都沒見著楚昱杰,莫水映正在奇怪,想要去尋他的當口,向書儀卻緩緩步入“芙春閣”。
哎哎哎,她今兒個是撞了黑煞星不成?走了一個王文衡,又來了一個向書儀!
煩!
“莫姑娘!
“向大小姐有何吩咐?”她會死,而向書儀將成為楚昱杰的妻……這種關系真好笑,不是嗎?
“王表哥剛來過?”他出園的時候,她恰巧瞥見。
“嗯,他來邀請我共進晚膳!弊屜驎鴥x知道,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莫水映沒道理要隱瞞。
“王表哥的素行不良,你最好少接近他。”縱然是自家人,但向書儀對他卻沒有一絲好感。況且,下人們都在謠傳王文衡、楚昱杰、“莫星映”三人的復雜關系,她不得不注意些。
“我也不想啊,我是客,他是你表哥,我能堂而皇之的趕他出去嗎?”
“我不是來跟你討論這個的,只是昱杰他……因為你的事很煩惱,你對他若是有心,就不應該如此枉待他!
或許這些話由她來說很奇怪,畢竟楚昱杰是她的未婚夫婿,而“莫星映”是與她爭奪丈夫的女人。然,向書儀卻無法顧慮這么多,她實在不忍心看到楚昱杰為情憔悴的模樣。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楚昱杰昨晚才在這里陪著她入睡,為什么向書儀卻說他正在為她煩惱?莫水映不懂。
她的疑惑看來是真的,于是向書儀將外頭的蜚短流長娓娓道來——
“這樣,你明白了嗎?”
“王文衡那個卑鄙小人!”莫水映一聽,暴怒得恨不能殺了王文衡。
天啊,她實在難以想象,當楚昱杰耳聞這些渲染過度的流言時,心里作何感想。
他千萬得相信她才行!
“我看得出來,昱杰很喜歡你,也許你應該去找他解釋一下比較好!
“我這就去!”提起裙擺,莫水映連句謝也來不及說,就急急趕往“松濤館”了。
向書儀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不禁有幾分歙戲。
郎有情,妹有意,他們倆是對有緣人,相較之下,她數十年來不曾改變的孤單,益顯凄涼……
松濤館
“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一壇又一壇的烈酒將楚昱杰灌個爛醉,但模模糊糊中,他還是認得出走近他身畔的女子是誰。
“昱杰,你別喝了,聽我說!”眼看楚昱杰轉身背對她,拿起酒瓶又一陣狂飲,莫水映忍不住氣極敗壞地朝著他吼叫。
可是楚昱杰壓根兒不理,“滾!”閃避她伸來奪酒的雙手,他鐵了心要視她如無物。
情用得深,來不及察覺,也來不及收回,他傷得那么重,怎么可能在轉瞬間,就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來面對她?
“昱杰,向大小姐全都跟我說了。你不相信我嗎?何必聽信他人胡謅!”他一直不肯看她,莫水映也火光了,索性拉起裙擺,就和他對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難道你敢說,你和王文衡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好吧,既然她想要辯白,那就由她去!總之他楚昱杰不會再相信她了!
“你到底聽了些什么啊?我和王文衡?天哪,你去問問冬萍,根本是他意圖輕薄我。”楚昱杰的口氣好糟,莫水映心里也清楚個七八分,他完全聽不進她的話了。
“他輕薄你,而你拒絕了嗎?水映,那些從‘如月樓’里學來的惡習,你為什么改不了?”他說得痛心,被酒意醺紅的雙眸看來好絕望。
“昱杰,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些對我的傳言都不是真的!”她不要他對她死心!莫水映揪著他的臂膀,努力解釋:“我的確時常待在‘如月樓’,不過我絕對沒有糟蹋自己,與王文衡更不可能!”
難得他們的關系才進展了一大步,若是因為這次子虛烏有的誤會,而彼此怨憤,莫水映就算是死也不會瞑目。
最初的喜歡已漸漸走樣,莫水映是個了解自己的人,對楚昱杰的占有欲日益強烈代表什么,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不知不覺中,她已愛上了他……
“別再說謊了,我不想聽!”霍然站起身,楚昱杰控制不住情緒地掌風一掃,視線所及的一切物品,便成為遍地碎屑。
他也想相信她,可是親眼見到她的衣袖握在王文衡手里,那股震撼直到此刻,還令他萬般難受。
傷心一次就夠了,楚昱杰不以為他能承受更多!
“昱杰……”由后方攬住他厚實的腰身,莫水映的淚水滑出了眼眶……“不要這樣,我沒有做錯……”
生性灑脫,她從不在乎旁人看她的眼光,以及在背后說了她什么?墒浅沤懿煌诤跛,她不能讓他一輩子誤解她。
哪怕是哭瞎雙眼,莫水映也堅決要他聽她這回!
“你……放開!”她的手握的那么牢,楚昱杰若要推開她,勢必會傷了她……而他終究不忍。
“我不放!”如果現在讓他離開,她也許永遠都沒有解釋清楚的機會了。
“你!”一回身,映入眼簾的是她滿臉的淚痕。楚昱杰縱有滿腔怒氣,也無法在她如此脆弱的神情下堅持。
“為什么你不走?為什么!”如果她走得遠遠的,再不靠近他,他也不必掙扎的這般厲害。
夜以繼日的傷心傷神讓他倦極了,而不知是感情驅使,還是酒精作祟,總之,在楚昱杰凝睇她的那一剎那,所有心情都被紛紛打亂。
恍如春日里的一聲雷,他以狂風之姿吻住她的唇,吻去她臉上的斑斑淚痕,絲毫不留給彼此喘息的余地,仿佛要用盡渾身氣力去愛她。
“唔……”面對他猛烈的侵略,莫水映驚喘著,有些惶恐,但是他的懷抱如此溫暖熟悉,她放不開!
“水映……”淺白的日光下,她的身軀因他激情的吻而顫抖,胸前的豐滿也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起伏。楚昱杰沉下俊眸,以眼神貪婪地汲取她的美麗
情動之間,從莫水映臉頰、發鬢、肌膚飄散出的桃花芬芳,仿佛愈來愈濃郁,他沙啞地喚出她的名,熾熱的唇再度封住她的檀口。
“不……”楚昱杰的眼神寫滿赤裸裸的情欲,莫水映手抵著他的胸膛,原想推開他,但在他的唇舌強勢擾亂之下,她僅能嬌嬌軟軟的攀附住他,完全沒了自主能力。
此時此刻,情欲便是一切的主宰,誰都不需要費心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