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我的心情當然沉到了谷底,這才了解那一晚于婷話中的意思。
畢業考就在紛紛擾擾中落幕,以往每回大考結束,我們總會大吃大喝瘋狂玩樂一番,好好犒賞自己抱佛腳的辛苦,但這一次考完,歡樂的氣氛被濃濃的離別愁緒沖淡,再想到我難解的三角習題,以及“無亮”的前途,我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勁去瘋狂了。
在等待畢業典禮來臨前的日子,我們除了打包行李,就是約著三五好友到處在校園中拍照留影,好像唯有如此,才不會遺忘這四年的黃金歲月。
時間留不住,至少可以留下記憶。
“喂——芷翎!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老胡用手在我面前揮了揮。
我們一起吃完晚飯,坐在校園的一角閑聊,不知道為什么,我無法集中精神,聽到他叫我,連忙收住天馬行空的思緒,問他:“什么?你剛剛說什么?”
他無奈地嘆口氣說:“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我是”找工作啊!還能怎么辦呢?“我很理所當然地回答。
“然后呢?”
“然后?就去工作!”
他一副快昏倒的表情,無力地望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很不解地看著他說:“不然你期望我給你什么答案?”
“我不是問你三、五個月后的未來,是問你對三、五年后的未來,甚至更長的未來有什么規劃!彼椭宰酉蛭医忉。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太難了些,我一向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態度過日子,不要說對三、五個月后的未來有什么規劃,我連明天要做什么都還沒打算呢!
我茫然地看著他,反問他說:“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會先工作存錢,然后繼續念書!
以老胡的家境來說,想要繼續念書事先得工作存錢沒錯,可是既然找得到工作,存得到錢,為什么還要繼續念書呢?我把我的疑惑問出口,換來他一個白眼。
“所謂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曉得不曉得?”
“俗話說爬得愈高,跌得愈重,死得更快,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甘示弱回敬他一句。
他有些哭笑不得,沒再說什么,我很驚訝他竟然如此輕易地偃旗息鼓,沒繼續和我瞎掰下去,忍不住問他:“為什么要問我對未來的規劃?”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很認真地說:“我們認識這么久了,在一起的感覺也很好,可是這樣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看他一副正經八百地模仿電視廣告,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我咬著下唇忍住笑意,配合著問他:“那……你想怎么樣?”
如我所意料,他沒有拿出戒指,可是卻給了一個讓我大吃一驚的回答:“不要再等鐘雋了,嫁給我吧!”
我的笑容僵在空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結結巴巴地問著:“什……什么?你說什么?”
“我們三個人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每次只要一想到,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你放進我未來的規劃中,我就覺得很痛苦!彼o握我的雙臂,用著近乎哀求的眼神和語氣說:“不要再等鐘雋了好嗎?”
我揮開他的手,心慌意亂地應著:“你這樣說太突然了吧!”
“或許吧!可是我實在受不了這種患得患失的煎熬!
我低著頭,害怕看見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哀傷,這樣的哀傷太沉重,我無法負荷。沉默許久,我終于開了口:“可是……我還年輕,不想太早走人婚姻!
“我沒有要你現在嫁給我,只是希望你能許我一個未來!蔽矣殖聊瑹o語。
他輕輕抬起我的頭,望著我急切地說:“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好不好?”
為著我的優柔寡斷而讓他倍受煎熬,我固然于心不忍,但他近乎哀求耍賴的行徑又讓我隱隱有些怒氣,我此刻的心情,真不是一個“亂”字能夠形容。
他不斷地晃著我,問:“好不好?”
終于,我的憤怒淹沒一切,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說:“鐘雋就不會逼我做決定,他說過,只要我能幸福,不論我選擇誰,他都會衷心祝福我!
一瞬間,我看見老胡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我的一字一句,無疑是在他心頭插上一把刀。
當然也希望你能幸福,而且我相信我才能夠給你幸福!
我覺得實在無法和他溝通,負氣轉過身去,不再言語。
令人害怕的寂靜充塞在我和他之間。
當我冷靜下來,思緒漸漸清楚以后,突然感到一股沒來由的驚慌,我這是在做什么?我不愿意放棄鐘雋,我的心已在不知不覺中做出決定了嗎?
心頭涌上來的,讓我幾乎窒息的感覺,是歉疚嗎?
我怯懦地不敢轉過身去面對老胡,可是我相信老胡此刻一定很痛苦,我還沒有開口,就用了如此殘酷的方式告訴他答案。
我腦中不斷想起于婷說的:“放了那一個你不愛的人,讓他去找—不知過了多久,老胡打破沉默說:”好了!你別生氣了,我不再逼你放棄鐘雋,不再逼你給我我答案!
,…,,…
我的心一陣酸楚,鼓足勇氣轉過身來,用顫抖的聲音對他說:“也許我無法給你一個答案,就是答案了!
,昏暗的燈光讓我無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事實上,我也不忍心去看,他低下頭久久不語,似乎在斟酌我話中的意思,,最后苦笑著說:“是因為早有心理準備嗎?失戀好像沒有想像中痛苦。
他不發一語地在我身邊踱著步,像是在極力撫平情緒,最后深深地嘆口氣說:“可以陪我去逛一逛嗎?”
我點點頭,這也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我們沉默無語,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學校不遠的夜市來,熱鬧嘈雜的氣氛不但沒有沖淡我們的落寞,反而凸顯出我們不搭調的愁苦情緒,好幾次差點被熙來攘往的人群沖散,最后他索性拉著我的走我聽見他小聲自言自語的說:“最后一次牽你的手了。我開始懷疑是否做了錯誤的決定不然,為什么此刻我會如此難過?我任他牽著我的手,默默的跟在后頭,漸漸地,我們走出了人潮川流不息的夜市,沸騰的人聲漸行漸遠,四周又是一片凝重的寂寞于黑暗,他的腳步慢慢緩了下來,最后,他索性停下來坐在路邊。
他掩面輕聲哭泣起來,哽咽地問著我:“我很活該,對不對?
不是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嗎?第一次看到男孩為我流淚,我既驚訝又難過,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他,只好別過頭去,不忍心——不知過了多久,老胡終于站了起來,對我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于是,我們又默默地走回去,一路上洶涌而至的感傷幾乎吞噬我,差點兒忍不住開口要他別走,我愈來愈無法說服自己,我難過只是因為心有虧欠。
我們走到宿舍門口,終于,該是道再見的時候了。
望著他微紅的雙眼,我的心隱隱作痛,鼻頭也酸了起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微顫抖地說:“可以給我最后一個擁抱嗎?”
我走上前擁著他,兩行淚水悄然滴落他的胸前,不敢開口說話,只怕一開口就要他留下。
他緊緊擁著我,許久……許久,最后,他在我耳邊輕聲說:“祝你幸福。”
望著他落寞的背影漸漸遠離,我的心痛楚不已,說了分別,卻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對他,真的只是虧欠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