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晴暖無言地把目光投向影影綽綽的雨中。若椰則無聊地在床上翻轉。氣悶難耐。
“喂、我到底什么時候才可以下床?”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以一直干躺在這邊。
“你的傷不宜移動。最少也得再躺三四天……”他望瞭望他,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問:
“……我想知道,那天追殺你的人……”頓了頓,又噤聲住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想問什么呢?他想知道些什么呢?一早答應過娘的,此生不惹江湖事。一轉話鋒,卻只道:“你若怕家人掛念。我可以去幫你通報一聲!
他明明是想問那黃衣人的事,卻為何又不問了?秋若椰不解地望著他。他背對著自己,只望如煙絲雨。那背影看來總讓人感覺無端凄楚。而那話音卻又總是那么柔和、低軟。好象在告訴你,他絕不會傷害你。對,就是這種感覺。即使他遮著顏面看不清表情,也會感覺到他是個那么溫柔那么善良的人。
拈起自己一繒黑發,若椰低語:“你不是江湖中人……”
“嗯?”風晴暖淡然一笑,江湖?江湖在哪里?何所謂江湖?
若椰繼續道:“江湖人多險惡,你雖功武藝高強,但多管閑事心地善良,在此隱居,或許倒也是種不錯的選擇!
江湖人多險惡?不……紅塵事俗,處處危機。不在江湖,卻陷紅塵。哪里有世外桃源,哪里有隱逸青山。只不過是逃得一時算一時罷了。不過……說他多管閑事……他忍不住回過頭。身后的人也正目光灼灼。
白玉般的臉,黑玉般的瞳。
風晴暖笑了,這個人總是這樣看別人嗎?那么純粹坦率的目光,那么清澈引人的眼神。你才善良吧。所以,為一個連臉都不曾看過的人擔心,還說了這些話。雖然看好象別扭冷淡,卻又是這么容易相信他人。危險的正是這樣的你吧。
他像是在笑,雖然看不到臉,但他的目光所流露出的溫度卻很怡人。他與他四目相接,目光中是對彼此的試探、迷茫的不安、以及尚未曾發現的淡淡眷戀……
怎么會想要了解一個不相干的人?怎么會,想去相信去依賴一個還如此陌生的人?他明明不是這樣脆弱,卻會在風晴暖溫柔的目光中涌起要流淚的沖動。
轉過身,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心頭突然竄起無名的悸動。十九年來一直拒絕別人靠近的心卻開始感覺獨自一人的寂寞。寂靜而無聲……這樣的世界沒有一絲生氣,波瀾不興。連自身的存在都逐漸懷疑。姐姐!你是否因為心中這同樣的感覺與不安才會出走呢?全世界離他最近的親人,為什么卻依然不能成為可以互相慰藉的存在……
“咳、咳。”身體一陣抖動,猛烈地咳了起來。因為吃下藥而稍微清涼一些了的胸口又開始有什么在堵塞騷動著。
風晴暖大步過來,拉過他的手,脈象又亂了!
“咳、咳……”嗓子好痛,可是停不下來。胸口有什么在亂動!他扭過頭,長發亂亂地撒滿床鋪。蒼白的臉上滾滿汗珠。
風晴暖急急從懷里掏出自制的丹藥送到他嘴邊!翱焱滔氯ィ
秋若椰依言吞下,咳嗽稍稍停緩,胸口的痛楚卻絲毫未能減緩。風晴暖把掌抵在他身后,給他輸送內力幫他引導真氣歸位。
清涼渾厚的力量涌進胸口。亂竄的氣漸漸沉淀。
望著面色蒼白,還喘個不停的若椰,風晴暖憐惜地幫他分開被汗黏在額上的發絲,“你不要想太多,你的心太亂對身體不好。靈犀草藥性很猛,可能帶來什么副作用也不一定!
呆呆地任由面前的人拂理自己散亂的發,訝然于自己的不抗拒。也許,是因為他是救了他的人?或者,為了他眼中所包含而自己正渴望的那份關懷與柔情?
這個人……好危險……他怎么能一下子就靠近他?怎么能讓對人一向冷漠的他放下硬冷的面具?只因為,他受傷了嗎……因為受傷的人總是比較脆弱易感動嗎……
放在他發上的手竟然沒有移開,而一下下地輕輕在額頭輕蹭,好象在催眠似的,好舒服。讓他不覺問忘了去思考,沉沉睡去。
看著他氣息漸勻人也睡著了,風晴暖沒有拿開自己的手。視線一直落在他的臉上。他睡得那么沉,而眉頭卻還是輕皺著。不自覺地,一下下,他想要撫平他的眉心。
這樣看過去,會覺得他好年輕,好小。卻像背負著一些很沉重的東西。連在睡夢中也不得舒展。為什么呢?美麗的名字,美麗的容顏,擁有的越多卻仿佛越難以擁有一份普通人唾手可得的幸福。
就像娘那樣……
從懷中掏出一面小小圓鏡,這是娘生前一直在用的東西。拮據的生活使他們實在不能擁有更多奢侈的歡樂,傾城的娘親也只能在這方小小鏡中任由容顏老去。
雨在思緒牽移問不覺停止。窗外,正月明如鏡。
一地月光傾灑。清輝皎潔。一切都被這光亮照得清清楚楚,卻又在月的轉移問變得蒙蒙朧朧。
感覺手心突地跳動,他忙將目光由窗外收回。是他在發抖!怎么回事!他趨近身子。適才還安然于睡夢中的他,嘴唇發白渾身抖動得厲害。
果然,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靈犀草藥性大寒,對體質孱弱的秋若椰而言,無疑是不勝負荷的猛藥。
他抽身想去找幾條被子來給他蓋上,卻被秋若椰扯住了衣袖。
“冷,好冷……”
是在夢囈……他望著那張發白的臉和緊閉的雙眼。好脆弱的人……要是不管他的話,就會像二月開早了的桃花般夭折而亡吧……
必須得去拿些東西來幫他暖一暖。還得煎些熱熱的湯水來。又不能給他吃別的藥,會和霸道的靈犀草起沖突。
可是那只在睡夢中,或者說只可能是在夢中才會緊緊地毫無顧忌地拉住他的手,卻怎么也忍不下心來把它揮開。
輕輕地,他俯下頭,“若椰?”試著低低喚他。
他卻只是更加握緊自己,“冷……我好冷,姐姐,姐姐……”
嘆了口氣,他俯下身,緊緊地摟住了他。把纖弱的身形包容在自己寬大的臂膀之中。暗自運氣,把身體的體溫升得更熱。
感覺到來自懷中的戰栗微微減緩,他苦笑著把他再抱緊一點。
也許沒醒比較好吧,否則倔脾氣又不愛向人示弱的他怎么會同意如此情境呢。
再稍稍地摟緊一點點,明天,他一定會罵自己的。畢竟,救了這個落難美人后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好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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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睜眼之前,先感到淡淡的陽光覆蓋在眼皮之上。光的味道、麥梗的味道、和雨后泥土混雜在一起的清香,爽爽怡人。然而身上有種被桎梏的感覺卻奇妙地干擾他的翻身。
羽睫一眨,跳大眼簾的是一雙溫柔的眼睛。瞬間,被嚇得頭腦失去運作的能力。
他從來也沒有和別人如此親近過。就算是姐姐也沒有!
直到風晴暖收回放在他腰上的手,溫和詢問:“你醒了?有沒有覺得肚子餓?”他才慢慢回過神。
回復的瞬間,他一把推開面前的男人,“你、你你怎么會和我躺在一起!”
無奈地離睡醒的美人遠一點。他就知道會這樣!
“你昨晚發病喊冷,所以……”
“那你不會去找棉被來啊!”他懷恨怒瞠他一眼。
“可是……”風晴暖一瞬間猶豫該不該說出他昨天拉著自己的手不松開的事。
“……屋子走風漏氣,怕你會冷……被子也不干凈……”還是算了,不然他懷疑這個惡狠狠地瞪著桃花眼的美人會羞忿到去自盡。
“你以為你干凈!”秋若椰面紅耳赤,他好丟臉喔。居然被一個大男人像對待小孩似地摟在懷中!咦?突然發現他生氣的原因是不好意思?他沒有不舒服和思心的感覺?
奇怪!以前只要被旁人碰一下就會很難過的他,竟然可以偎在這個小村夫懷里睡到天明!
“沒、沒事吧?”雖然有點怕,還是問問好了。瞧他臉上陰晴不定的不要又扯動真氣啊。
“要你管!還不快去做飯!”他惡狠狠地喊回去!壓下心頭亂跳的情緒。好怪,他好奇怪。胸口一直有什么在跳,又不是發作時的感覺。哼,他拉起被子蓋住頭臉,都怪風晴暖這個庸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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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秋若椰瞪著面前油綠綠的一碗不明物。
“菠菜面!憋L晴暖一面說一面遞給他筷于。“你身體還弱,吃些稀質清淡的食物比較好!
看起來好恐怖的面條?墒嵌亲右呀涴I到咕咕叫著嚴重抗議的地步了。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已經有三天了吧,一直在昏睡和吃藥中度過。所謂前心貼后背的感覺他也算是平生初次有幸經歷了。
皺著眉心,就是好難吃下這第一口。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飯有那么難吃……”淡淡地話語從風晴暖那邊傳來,透著一點屬于煮夫的難過。
想想看,這人也真算是好人了。和自己素不相識又沒有任何圖謀,對他的壞脾氣千依百順。何況看也知道是一副貧窮的模樣,也不好對他太挑挑揀揀。
干脆閉上眼睛,橫下心來,卷一大口往嘴里一塞。就當是報恩了。咦?居然很好吃!他美目圓睜,悄悄瞄了坐在一旁的風晴暖一眼。看不出來嘛。
望著轉瞬間被吃得干干凈凈的大碗,風晴暖欣慰地笑笑,還好?偸遣怀詵|西是絕對不會有體力的。
“好了,接下來得吃藥。”
又要吃藥!那個什么藥吃起來難吃,吃完了又會想睡,難道要他一直這樣吃了睡睡了吃?
“我不要吃!”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鬧別扭的模樣就像個小孩。
唉……風晴暖長嘆一聲,他醫過的小孩子吃藥都沒他麻煩呢。
“你受那一掌傷了心肺,又有常年的淤血積存。不吃藥絕對好不了!笨纯疵媲安蛔杂X噘嘴的秋若椰,又再循循誘導,“你不是想去找你姐姐嗎?不好怎么去?”
“你怎么知道姐姐的事?”他警覺地盯住他看,莫非他……
“你昏迷時一直都在叫姐姐,小孩子似的……”他偷偷將軍。
“你說誰是小孩子?”他臉色丕變。
“小孩子才會鬧著不吃藥!”他故意激他。
“我是怕你這個庸醫治壞我!才不是怕吃藥,去拿來,我現在就吃!”
還說不是小孩子!小孩于才會這么不禁激。果然,不管是別扭的性格也好,倔強的脾氣也罷。他根本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嘛!有趣!有趣!
接連幾天,在風晴暖的精心治療之下,若椰的身體復原得異常迅速。連以前提氣會感覺不順的情況也緩解了許多。雖然嘴巴上庸醫庸醫地喊他,但心里面他也早明白風晴暖這個窮鄉小鎮的小醫師實在是個曠世難尋的大國手。
所以呢,也越來越搞不懂嘍。像他這樣武藝高強又精通醫術的雙料高手怎么會甘于如此淪落平凡。
雙手撐住兩頰,已經可以坐在桌邊的他喃喃自語,“你要是出去混江湖,那個自大狂不知道會被擠到哪邊去……”
“你說什么?”低頭清洗藥草的風晴暖聞言回頭。
“啊,你聽到啦!”也是啦,他這種內力高強的人耳力當然好了,像他自己就不行了。內力太差是他胸口永遠的痛,所以才會被那些小人欺侮!
“我是說我的一個竹馬之交,孽緣、孽緣,我們秋家和他們蘭家兩家的娘親是手帕交,所以從小就玩在一起。可他偏偏做什么都要比我強一點,嘴巴又喜歡胡說八道,我最討厭他了!”
“喔!痹瓉硎桥笥!風晴暖繼續洗藥,對秋若椰這種口不對心的性格也算明白得差不多了。平時好象話很少,真的稔熟后就會變得很愛講話。相信別人時還會喋喋下休……咦?
手的動作頓住,無意中發現,他對自己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抗拒已經在不覺間變得可以說是……信賴嗎?
“喂!”
顧不得思緒瞬間翻轉,那邊秋若椰已經開始拍桌子發問了。
“我說,風晴暖!”他吊起桃花眼,心里很好奇,這個蒙面男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
“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的事?”
胸中一直回避的地方霍然被碰觸了,風晴暖強行把它壓下;仡^看他,“問什么?”
“你不怕嗎?如果我是江洋大盜……”
那可真是天下第一美麗斯文的江洋大盜,專司偷心!忍下住嘴邊掛上濃濃笑意。
“你是不是在笑我。俊眲e以為帶著面紗就欺他看不出來!眼睛里面都寫得明明白白呢。
無奈!偏偏他對這種事卻又格外敏感!拔覇柕脑捘憔蜁f啊?明明防備心那么重!”
秋若椰一時無語。
如果他問,他當然會回答啊。為什么呢?就是相信這個蒙面男!
因為他的眼睛總是飄蕩著一種很寧謐很溫柔的氣息;因為他的語聲總是柔軟而包容:因為他會把僅有的被子都讓給他來蓋;因為他做的飯菜是那么的簡單卻好吃……說到底,哪來的那么多因為所以!他從來都沒有試著這樣去信任一個人。應該說是想要去相信一個人。這個人不知道他是誰、什么背景什么地位全然沒有看在眼里,只是因為他是秋若椰而竟能對他這樣好著,憑此一點,他就已在心中成為一個特別之人。
很溫暖很溫暖的人。絕對絕對不會是壞人的人。讓他秋若椰就是想要去相信的一人,風晴暖……
“今天吃過飯后,我得去給一個村人看病……”
“不要不要!”
“我還沒說完。”風晴暖有點無奈地看他。
“反正你又是要我躺著多休息多睡是不是?”他都快成豬了。
“我是說你好了許多,老躺著也不好。才問你要不要跟一起出去……”看到桌邊的佳人雙眼一亮,他忍不住想壞心眼地捉弄他一下,“如果你不愿意的話,那就……”
“誰說我不愿意!”太好了,他終于可以透透氣了。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嘖,騙起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還是不要欺侮他好了。
微笑著望向窗外,今日陽光正好,正是看花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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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生氣啊!”
“喊也沒有人會聽到的!憋L晴暖走在田埂問淡然回敬。
秋若椰聞言腳下一飄,繞在他身前,“你真的都不在意?”要不是剛剛看到,他真的不敢相信耶!天底下會有這么惡劣的病人。人家都親自登門來給他看病了,那個死老頭還板著臉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
“那老頭說你是雜種、丑鬼、桃花精、惹人厭的黏人蟲!”害他在一旁都聽不下去了,“你真的不生氣?”
呼地嘆口氣,風晴暖腳步一停,“……你沒必要重復吧!
“可是……”
風晴暖自然地拉過他的手,慢慢在綠意盎然的農郊中漫行。
“老更頭原本也是個柴夫,因為我不許他砍村子里的桃樹,所以和我結了怨。脾氣又硬又倔,得了病都硬撐著不找我看!
“所以你就自動上門給他看嘍!”秋若椰幫他總結?傊瑸E好人一個就對了!
風晴暖望他一眼,眼底全是溫柔,“他年紀大了……得的病又治不好,脾氣不順也是有的。我和他爭什么氣呢。”
秋若椰信服地點點頭,不過……
“原來,你也有治不好的病啊!
“不是常有人叫我庸醫庸醫嗎?”他壞心眼地朝他一瞥。
“你——”他臉上一紅。掄拳朝他打去。反正他又沒有力氣,打又打不壞他。唔,躺了那么多天,順勢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風晴暖卻出乎意料地移步滑開。
咦?不讓他打?他偏要!
風晴暖疾行如風,秋若椰身法美妙一如掠過田問的燕子信步飄搖。兩個人一前一后在田間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
這家伙居然走得這么快?別的不論,比輕功除了姐姐,他秋若椰還真沒有輸過人呢!當下玩心大起,認真地施展身法,想向他小小地炫耀一下。偏偏人家對地形比他熟,七轉八扭地他一時還真沒追上。
不行!就是非得贏他!
縱身一個遠提,咦咦?他怎么倒停下來了。壞了壞了,收不住腳,從后面正撞上去,二人一齊倒了下去。
好糗哦,把人家風晴暖當成靠墊壓。不行啦,得裝成是故意的!
也不顧還趴在人家身上,他信手捉住風晴暖的衣襟。
“哈!被我打到了吧!”
他笑了!?
風晴暖一瞬間被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笑臉驚住了。粉紅的花瓣隨著輕揚的風緩緩飄落,紅白相間的桃林中有一株最艷最美的桃花正用最甜的笑容與香味誘惑著他。
故意與他比輕功就是為了把他帶到這個桃花林來,推算時日,正是桃谷花開,本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有想到倒是他讓自己驚怔。
幾乎要以為他是不會笑的。從一開始就沒有見他有過一瞬展露笑顏。而此刻,距離自己如此接近的此刻,那個沒有發現身邊的桃林、一心迷醉于玩追人游戲的大孩子,天真柔軟的笑容匆地掠奪了他的心。
望著眼前明顯寫著震驚的雙瞳,秋若椰好奇地更湊近幾分,“桃花精,你怎么了?”
那雙柔柔的眼睛閃爍著他看不懂的感情。那只溫暖的手不落痕跡地推開了他!澳悴攀翘一ň皇菃幔俊
“嗯?”
“看看周圍好嗎?”他有些好氣又好笑。
“咦?我們何時來到這兒的!好多好多花哦!”忽然問才發現原來這里有這么多桃樹,一向喜歡花的秋若椰開心地在桃花間旋轉。疾風匆起,旋落他一身花瓣如雨。紅花白衣,繽紛舜華。
風晴暖手扶溫暖的桃樹,那首詩又跳入腦中。
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他如墨的發,他纖舞的身形,他瞳中的天真,他比桃花還更艷三分的容顏,他比陽光還絢麗的笑臉……人如桃花,桃花若人,人在桃林之間,花在風中蹁蜷,人舞花,花隨人。這樣的景象會隨著陽光一起烙入眼底吧。原來,原來,胸口悸跳的感覺,這樣牽動著絲絲心緒的感動,是因為下知不覺問,他……
忽地,舞花的人停下。他干嘛張著嘴巴看著他。咦?糟了!雙手摸上臉,面紗被風吹掉了!
不行,這么丑的臉下能讓他看到。會嚇壞他的!他那么愛干凈,看到自己瞼上這么骯臟的疤絕對會討厭他的。
赫然轉過身!嘶喊:“不要看我!”
面紗、面紗、吹到哪里去了!怎么會這么不小心,他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自己一有多丑。雙手在地上抓啊抓啊,只是心急地找尋那方紗巾。
一雙手輕輕地按住了他的手指,他不敢抬頭。這雙素手的主人還能是誰呢?當然是他了。他連手都那么美。是撫琴的手,是捻花的手,而此刻正堅定地放在他的手掌之上。
“晴暖……”他連聲音都幽幽動人。
這好象是他第—次喊他的名字。
“你把頭抬起來!
“不行!”他如同負傷的獸散開長發遮住面頰。“會嚇到你!
“你啊!彼挠心敲茨懶。真是的!“居然敢小看我!”
“我的臉很恐怖……”
“不恐怖……”他的手悄悄撫上面前男子低垂的容顏。
“不用安慰我!
“我哪有安慰別人的好心!我又不像你!濫好人!”他硬撐起他的臉,很認真地看著他,眼瞳幽犀閃亮,話語溫軟堅定,“一點也不恐怖!”
“只要這張臉是晴暖的,就一點也不會恐怖!
眼淚不可抑制。他不想哭的,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流淚。成年后,他根本不曾在意過他的臉,遮起來只是下想讓可怕的傷痕嚇到旁人。即使人家拿他的臉做文章罵他也不會生氣。會為這張臉流淚是孩子時的事了……
不對,他并非是在為臉而流淚。他是為了面前這個人、這句話而流淚。這下是悲傷的淚水,而是三月暖暖的感動的眼淚。
不是每次哭泣都緣于悲傷,人真的很怪,無論喜悅快慰疼痛甚至驚恐竟然都會用這同一種方法來表達。奇妙的淚……
剛才分明還像個小孩,現在卻又覺得他是如此溫柔恬然。正正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沒有一絲失望和恐懼。
“你不在乎嗎?不會瞧不起我?我這樣的臉應該躲到深山里面一輩子不見人才對!
“胡說什么。你就是你。我才不管你長什么樣子。你不還是那個濫好人的小庸醫嗎?”
“若椰!”他去捉他的手。卻被他輕松逃開。
笑倚在桃樹上,他望著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頑皮,“換你追我啦!”身形在桃花樹問靈動閃爍,一如花妖。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眼光追隨著他。是的。也許要這樣一直追下去吧。
“好,我追你!”他換上笑臉,在桃林間追向他。
這種騰拿躲閃的林間,正是秋若椰擅長旋轉的地方。任他武功高強卻總是追不上,他會像個妖精一樣,在花中逗你,等著你。等你只差一點點就要摸到他衣裳時,又會突然出人意料的扭到你的身俊。
靈動嫣然。如花似幻。
他忽然怔住了腳步,苦笑地收回手,“我認輸了,我追不到你……”
是的?谥蟹浩鸬目辔,他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