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到傍晚,幾個關系不錯的同事相約去泡吧,不知怎么,從來不喜歡這類環境的她,竟然鬼使神差主動提出加入。說說唱唱,喝喝鬧鬧,到現在,已是除了喝酒最少的她以外,全數醉倒。
她不明白,為什么總是有那么多不愿發生,卻偏偏一次次發生的事情?在那么久的針鋒相對和言語攻擊下,她幾乎遍體鱗傷,很想逃避,永遠也不要再見到斯歡。他卻在好不容易遠遠離開后,再度出現在眼前,一次次,像回到過去那樣,冰冷的眉眼和舌尖,讓她退不出去。
討厭,很討厭!她恨不能把他抽筋剝皮!可是為什么,忍耐了一個下午的怒火,卻沉淀成了倒也倒不出的難過。
不適地揉揉太陽穴,她有些后悔來到這里,因為喝下的酒并沒有讓她覺得好過。全身酸痛,她抬抬肩膀,想要換個姿勢,卻在目光流轉的某個瞬間,一眼看到前方不遠背對她而坐的身影。
呼吸幾乎都停在了這一瞬,緊接著各種情緒糾纏而起,飛快地升騰,混亂的腦子沒有空隙容她多想,就用力地抬身站起,大步就往他的方向走過去。
忍不住了,她忍不住了!這么久這么久,她早就想問,她想問清楚,到底為什么?為什么認識二十年了,久別重逢后他依然對她深惡痛絕!
既然在這里見到,她就一定要問清楚!問清楚了,從此以后,再也不要和他碰到。
借著酒力,搖搖晃晃走過去,沒走出幾步,就覺得胃里翻騰,連忙扶住身邊的墻壁。她晃晃頭,嘴里喃喃著“為什么”,又邁出一步,一抬頭,恍惚看到斯歡將空酒杯放在吧臺,起身欲走。
“斯……斯歡……”她捂了捂嘴,翻騰的感覺更難忍,終于挺不住,扶著墻壁慢慢坐在距離最近的沙發上。
斯歡放下酒杯,低垂下眼睫看不到眼神,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明明暗暗,如處夢境。調酒師靜靜地笑,問他:“雖然今天不是她的生日,但久別重逢,能不能破例唱首歌?今天很多老朋友都在。”
并沒有等待太久,斯歡抬起頭唇角微揚,“當然可以!
“該死的,你別走……”簡月琪低叫,但嘈雜環境下,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話還沒有說完,欲嘔的感覺再次騰起。
吧臺旁邊就是一個不大的舞臺,那上面光線柔軟處,如四年前一樣,有架白色的鋼琴,斯歡只看了一眼,便熟練地從角落里拿出一把木質吉他,撥動兩下,聽到熟悉的音色,微微一笑,安然在臺中的椅上坐下。
臺下逐漸安靜下來,很快有人認出了他,一時驚喜的喊聲四起。
“哦!是你!”
“大帥哥!好久不見了!”
“終于又見到你了!我想念你的歌聲四年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有人高聲說,眾人大笑。
斯歡點點頭,只說了一句:“謝謝。”
簡月琪坐在昏暗中醉眼矇眬地望著臺上微笑著的人,忽然覺得有些晃眼,那種不同于站在時尚舞臺上的光芒,是安靜柔和的,卻偏偏讓她覺得刺目。她揉揉眼睛,依然不放棄地喊:“斯歡……”
斯歡坐在臺上撥動琴弦,清澈干凈的聲音流暢地涌出,臺下一片安靜,再不見剛剛的熱鬧喧囂,燈光并不亮,軟軟的,像上乘的牛奶般微黃的顏色,打在他的身上,每一根發絲都讓人舒適,他開口唱:“你的影子無處不在,人的心事像一顆塵埃,落在過去飄向未來,掉進眼里就流出淚來……”
記憶里從沒聽過他的歌聲,此刻,雖然簡月琪神志并不太清醒,但依然不由自主地在這歌聲下平靜下來,不再喃喃他的名字,倚在沙發上,出神地望著臺上。這個時候,她似乎忘記了很多東西,不記得他曾經怎么過分地欺負她,不記得他說過的那些刀劍般傷人的話,也不記得那些厭惡,只看到眼前接近縹緲的男子,仿佛下一秒就會淺淺地消失掉。
就像從來沒有真實地存在過。斯歡……從來沒有真實地存在過,或者說,他從來沒有以真實的面貌在她的生命里存在過……是……是嗎?是這樣嗎?為什么每次暗中看到他面對別人的樣子,總是那么謙和溫柔,而轉過身面對她,那張臉就像戴了面具般,立刻換成一副冷漠鄙夷?
她憎恨,一邊憎恨,又那么的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曾經滄海無限感慨,有時孤獨比擁抱實在,讓心春去讓夢秋來,讓你離開……”
“斯歡。”簡月琪怔怔地望著舞臺,口中不自覺地喃喃,卻不知不覺中除去了其中的嫌惡,摻入無法緩解的哀傷。
坐在她旁邊的一男一女顯然是這家酒吧的熟客,聽著斯歡唱歌,竟都已淚盈于睫,“他唱得還是這么動情,不知道那個女孩到底有沒有和他在一起?”女人低聲嘆息。
男人搖搖頭,有絲遺憾,“應該沒有,你看他還是那么悲傷,不……好像……比以前更悲傷了。”
女人沉默一陣,“他年年一月六號來這里唱歌整夜,為那個女孩默默慶祝生日。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深情的人,卻得不到想要的愛。我想,他更希望在那個女孩的面前唱吧。”
一月六號?唱歌整夜?慶祝生日?簡月琪頭暈暈地聽著,忽然很想笑,覺得自己一定是產生了幻聽,或者是酒精的力量太強,把她引向奇怪的方向。因為在她印象里,在一月六號過生日的女孩,正包括她。
不過,這和他來唱歌,當然只是巧合……
女人還在嘆息著說:“我還記得他上一次來這里,四年前的一月六號,一個人在臺上不停地唱,情緒那么穩,聲音一直很平靜,到最后大家都醉倒了,他才抬起頭,我趴在桌上,正好看到他淚流滿面的臉。當時……我的心都跟著痛了!
誰?到底是誰?是誰能讓無論面對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斯歡淚流滿面?簡月琪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狂了。她一定是在說別人,話中描述的那個,絕對不會是斯歡……
“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心隨你動,昨天花謝花開不是夢不是夢不是夢……”
為什么?為什么臺上那么柔情低唱的人,別人口中會哭會笑的那個人,只有在面對她時,冰冷尖銳得讓人害怕?
簡月琪踉蹌著站起來,向前搖搖晃晃邁出兩步,眼前有些模糊,仿佛斯歡的臉就在面前,她伸手去抓,虛空一片,眼前頓時一花,險些栽倒,旁邊有人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她卻固執地揮開那人的手,堅持向斯歡的方向移動,嘴里不住地嚷著斯歡的名字,她以為嚷得很大聲,其實細若蚊鳴。
臺上的斯歡正在唱最后一句,臺下眾人都在入神地凝望他。與這和諧的情景不相符的只有簡月琪,她猛然邁出一個大步,卻不小心撞到一張小桌,桌上瓶子杯子跌在地上,碎了滿地,刺耳的聲響似乎讓她清醒了點,站穩身體,晃悠悠抬起手臂指住臺上,大聲喊:“斯……斯歡!你說清楚!到底……到底為什么?”
眾人頓時驚異地看向她,臺上低頭唱歌的斯歡更是手一松,吉他從腿上滑下,他連忙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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