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宋均均來說,這的確是很漫長的一天。
重生前,她聽聞唐紹羽冷情寡言但理智過人,沒想到,重生后,看到的卻是一個目中無人、盛氣凌人的暴君!
不就是一只袖子,她拆了再縫、縫了再拆,一再重來,由白日至黃昏,眼見夜暮低垂——
“好了沒有?該死的!明明只有一只袖子要縫補,莫名的連另一只袖子也剪了,你時間多,本王可忙得很!”
唐紹羽轟隆隆的吼她,她卻充耳不聞,甚至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懶,整個心神都放在她膝上的那只袖子。
書房內,曹汶、韓易已經跟宋均均相處了幾個時辰,不得不佩服她的膽識,還有她的非凡耐性。
整日下來,她只抽空吃了一個曹彣替她準備的小包子及茶水,請他派人去跟她爹娘說,她會留在這里晚一些,要他們別擔心,除了這些事,她再沒說話,也沒看他家主子一眼,全心全意的做她的活兒,也不管主子轟隆隆的吼了她幾回。
也是這樣的漠視讓唐紹羽耿耿于懷,恨不得拉起她耳朵,狂轟狂吼一番。
但這全是他咎由自取,至少宋均均是這么想的,綾羅金銀繡線袍服的袖子破口任她怎么縫補,他都不滿意,一連幾回下來,她明白了,她得跟他耗下去,他吼累了,無趣了,自然就會閉嘴。
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要比耐心,她奉陪。
所以,下午時,她還跟曹彣討看看有無可用的布料,順道變個花樣,練習練習手藝。
“行了,請曹總管伺候爺穿上吧!彼瓿闪,起身將衣袍交給曹彣。
因為唐紹羽終究受不了她拿著針在他手肘上下刺來繡去的,一過午,他就脫下外袍,讓她方便干活了。
“真是厲害,沒想到均均你竟然有這樣的好手藝!辈軓ㄈ滩蛔≠潎@,雙袖部分做了紋飾,鑲拼綾錦,看來非但不突兀,反而更顯尊貴,好像成了另一件新袍服,連韓易的眼中都露出驚點。
“謝謝,希望爺這次不會再嫌棄!彼尉捳f得真,但兩人都閉嘴不敢多話,拿著衣袍走到唐紹羽身邊,伺候他著衣。
但看他端坐在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她問:“爺還是不喜歡嗎?這么難討好,日后的活兒均均可得想想,自己有沒有能耐接了!
他黑眸倏地一瞇,但已迸出怒火。
“均均,不能這么跟爺說話!辈軓ㄐ⌒÷暤奶嵝眩裉焖难孕信e止已讓他替她捏了好幾把冷汗。
“但是我覺得若日后還要替爺做活,這么直接比較妥當,免得浪費爺跟均均的寶貴時間。”會這么說,是她邊縫邊思索再三所下的決定,花費這么長的時間跟精力,結果還是拿不到錢子,那不白干了。
“你的時間寶貴?耗上一整天的你有立場說這種話?!”唐紹羽先是咬牙切齒,最后又是怒聲咆哮,幾近嘶吼。
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點上他的啞穴,讓他過度使用的喉嚨可以休息休息。
天性率直的她有男兒氣,又是將門出身,合該也有一身好武藝的,但可惜爹娘不允,娘更是為了壓制她的陽剛氣,打小就逼迫她學刺繡,才練就了這一身連皇城里的繡娘都自嘆弗如的手藝,沒想到,重生后,還能靠這項才藝賺錢子兒,所以說,老天爺的任何安排都有其道理吧。
這個原本高高在上,眾星拱月的男人落魄至此,或許,老天爺也是另有安排,只是目前還不明白……
“說話啊,啞巴了?”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用如此平靜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伸手從腰上解下一個小碎花袋,從里面倒出三顆種子,放到他身旁的桌上。
“你干什么?這又是什么?”他鐵青著臉怒問。
“這是種子,能開出一種很美麗的花,只是并不太好種,我娘說過,這要種在戶外,有太陽、得按時澆水,經過好幾回的風吹雨打才能發芽——”
他沒好氣的一揮長袖,就將那三顆種子咚咚咚打落地,“你以為我是小孩?”
“那就請爺做一個大人會做的事吧!”
“你什么意思?該死的,給我說清楚!”
她定定看著怒不可遏的他,“我花了多少時間替爺補一只袖子,而前面的廳房,你的奴仆又是花了多少時間才整理好——”
他咬牙,“啰啰唆唆,你到底想說什么?!”
她索性踏前一步,美麗的臉龐多了一份嚴肅,“爺花長長的時間來折磨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整天又吼又叫的,也沒多快樂吧,那又何必讓自己變成一個討厭的主子!
曹彣、韓易皆倒抽口氣,這話會不會說得太直白?
曹彣怔怔瞪著她,不僅是滿頭大汗,連背脊都涼透了。
“你不快樂,關心你的人也就無法快樂,試問,在這個別莊里,誰敢在你面前笑?不,就算不在你面前,也沒人敢笑出聲吧。”她其實是在點醒他,雖然是多事了些,但瞧一整天下來,他只能困在別莊里,想想也真是可憐。
韓易蹙眉看著她,想開口,卻又沉默了。
第2章(2)
“你以為你是誰?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我只是個小村婦,活兒做完是該走了!彼桓I,起身就轉身要走。
“站!你沒瞧見本王還坐在這里。”他勃然大怒。
她猛地停下腳步,做個深呼吸后,這才再回身,“那跟我走有何干系?這是爺的家,爺坐在這里也是應該的。”
“本王不是說這個,”他火冒三丈的怒指著她,“你是村婦,我乃貴族——”
“一個只因身上有了殘疾,就躲在村子、怨天尤人的貴族!
曹彣、韓易的抽氣聲再起。
“你、你、你!”唐紹羽怒瞪著她,他要殺了她!但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我這個村婦可比你自由自在多了,至少沒困在這個豪華卻像籠子的大宅里!
她只是有感而發,但唐紹羽聽來刺耳極了。
他暴跳如雷,在他身邊,沒有人敢這般一再的出言挑釁,他惡狠狠的瞪著她。
但她戳到他的痛處,他的確沒了自由,他無言駭斥?蓯、可惡!他倏地握拳猛捶椅臂。
不痛嗎?聽著砰砰的聲響,她皺起柳眉。
曹彣冷汗直冒,喉頭干澀得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要死了,死定了,他找膽大包天的宋均均來,自己的差事也沒了。
一直沉默的韓易見主子猛捶椅子發泄怒火,忍不住上前開口,“爺,你的手會受傷——”
“是我的錯!”宋均均看著唐紹羽的手都紅腫了,突然行禮并開口道歉,“抱歉,是我一時逾矩,沒了分寸,冒犯爺了。”
唐紹羽見她直起身來,一雙明眸直視自己,著實看不出她神情有任何的歉意。
韓易愣了愣,將目光定視在她臉上。
“是均均多事,說錯話了,所以,爺沒有必要以傷害自己的方式來提醒均均!彼X得自己真的太多事,這種人的事哪能管,聽不順耳,就干脆傷害自己。
“誰在乎你這個卑微的小村姑說什么,你也太往自己的臉上貼金!”
“爺說得是,小女子說的話沒啥重量,那爺將手打到紅了、腫了,又是為哪樁?”
“本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得著!”他火冒三丈的再度捶椅子。
這個男人——雙腳廢了,腦袋也壞了?傷害自己算什么?博取同情?
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火氣又在胸臆間蠢動,她再次屈膝行禮,“均均該回家了,我爹娘肯定等我等到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