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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叫惡女 第一章 尋 覓 作者:凱琍
    不管轉往哪條街

    我總是走向回憶

    既然無處可逃

    只有繼續走下去

    或許……能遇見當年的你

    五月,初夏的早晨,由一陣鬧鐘聲開啟序幕。

    這里是七年前的臺北市信義區,某一處在大樓中顯得格格不入的眷村。

    任雨虹按下了鬧鐘,揉揉惺忪的睡眼,昨晚她念書熬夜到半夜雨點,現在六點半就得起床梳洗,全是憑意志力去面對這高三生活中的每一天。

    梳過一頭柔順的黑發,穿上綠衣黑裙的制服,她轉身向母親道!“媽,我先走了!

    譚少萍仍睡趴在床上,咳嗽了幾聲才回答,“好……路上小心。”

    “我會的!庇旰缱叩介T邊又叮囑道:“媽,你別忘記今天要去醫院復診,我已經幫你預約好梁醫生了!

    “嗯!”譚少萍點了點頭,為女兒的體貼感到窩心。

    這些年來,她獨力撫養女兒并沒有白費心力,瞧現在女兒出落得亭亭玉立、聰明優秀,丈夫在地下有如也會感到安慰的。

    譚少萍望著女兒的背影,看她打開了屋門,外頭是燦亮的晨光。

    而在雨虹的眼中,也有一個人的背影,就是等待著她的那個人──何家強。

    那背影,雨虹看了八年了,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她轉學到信義國小,坐在他背后的位子,就這樣一直看著他的背影長大。

    除了在學校兩人是鄰居,更巧合的是,譚少萍當年租賃的小屋也是何家所有,就在何家庭院的后方,兩家之間毫無隔籬,何家強理所當然的成為雨虹的青梅竹馬。

    何家兩老何振輝和楊淑芳早已把她們當作親人,更在內心深處把雨虹當作準媳婦,盡管何家強只考上了私立五專,雨虹卻是北一女中的高材生,他們仍然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兒子迎娶雨虹。

    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沉默寡言、固執內斂的何家強眼中,一直都只看得到雨虹一個女孩。

    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何家強轉過身來,冷酷的臉上露出陽光般的微笑,“早!”

    他向來是個面無表情、性格粗獷的男孩,唯有在她面前會有如此的微笑,那應該是溫暖無比的微笑,可雨虹卻覺得有些刺眼。

    她皺起了眉頭,只淡淡的回應,“早!

    何家強早已習慣她漠然的態度,伸手拿過她沉重的書包,擔在自己強壯的肩膀上,“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小庭院,突然看見一名身穿建中制服、戴著眼鏡的男孩站在門口,正投入一封信在何家的信箱,當場三人視線交會,不禁一愣。

    “你……你早!蹦谴髦坨R的男孩忐忑的道。

    何家強心中了然,這又是雨虹的另一個愛慕者,自從她考上北一女之后,四周男校的學生都有人在暗戀她,可說是防不勝防、擋不勝擋。

    他對那男孩搖了搖頭,大步走上前,打開信箱拿出那封信,一把就撕碎了那男孩的心血結晶。

    “你做什么?那是我寫了一整夜……”

    戴眼鏡的男孩停住了口,因為,何家強正以殺人般的眼光瞪著他,那種“咬牙切齒”的程度就像要將對方吃下肚子去似的。

    “我們雨虹忙著要念書,你們這些蒼蠅蚊子少來招惹她!”

    “你……你是誰?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那男孩鼓起莫大的勇氣問。

    “我是誰你管不著,總之你要敢來糾纏雨虹,我就管定了。”身高一八五的何家強擺出“干架”的姿態,厚實的雙拳早已蓄勢待發。

    那男孩看何家強長得又高又壯,自己卻是斯文體弱,而雨虹只是冷眼旁觀,此刻心知自己唯一可做的就是:快溜!

    “我才不希罕呢!”那男孩只有在口頭上多罵一句,雙腳則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何家強哼了一聲,心想又解決了一個,就不知道以后還有多少個呢?

    對于眼前發生的事,雨虹甚至一句評語都沒有,她早已看多了這種場面,也早知何家強會如何處理。

    若要形容他倆的關系,或許可將他倆比擬為中古時代的騎士和公主吧!

    “雨虹,上車吧!遍T口早已停放了一臺藍色野狼機車,他將安全帽遞給她,自己也戴上了同樣藍色的安全帽。

    這臺機車是他打工存錢所買下的,為的就只是能取代以前的腳踏車,方便他接送她到任何地方。

    她搭著他的肩膀,默默的坐上后座,在她的生命中,常會這樣看著他的背影,就像是呼吸或喝水那般的習慣。

    “可以了嗎?”他感覺到那雙小手正貼在他的腰際。

    “嗯!”她低著頭回答。

    何家強發動了機車,安靜了好一會兒才問:“雨虹,今天你們校刊杜有什么活動嗎?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她說這話時很快、很淡。

    不用了?她不再需要他了嗎?這回答讓他強壯的雙肩為之一僵,但她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化解了緊張。

    “都什么時候了,我怎么可能去參加??現在當然是以讀書為重!彼终f。

    “對!我真笨,連這個都沒想到!彼虼蜃约旱暮竽X勺,傻傻地笑了。

    就算是他自私吧!他就是不愿雨虹走出這個小世界,不愿她去參加那些“跨!被顒,認識除了他以外的男孩子,因為,他是如此的擔憂、害怕,唯恐有一天她可能會飛出他的天空之外。

    清晨的空氣中,引擎聲怒吼起來,藍色的機車就這樣帶走了兩人,那雙背影看來就像一對年少無憂的情侶。

    年少是年少,但果然是無憂嗎?其實,仔細一看,何家強眼中透著希望和熱切,但雨虹眼中卻閃著不一樣的光芒。

    ***

    在高三下學期,雨虹比較少參加“活動”了,一方面是因為學校的功課吃緊,一方面則是因為母親譚少萍的病情。

    由于長年憂心操勞,譚少萍的身體終于不堪負荷,先是要常?床,最后甚至住進了醫院。

    這筆醫藥費自然不是她們母女所能承擔的,何振輝和楊淑芳二話不說的就付清了醫藥費,其實,何家的經濟也只是普通程度,但他們的好心腸卻是誰也比不上的。

    “雨虹,快考試了,你好好念書,別想太多!

    “你媽媽有我們照顧著,絕對不會給你出一點問題的!

    何振輝和楊淑芳總是這樣對她安慰,而她只能一再致謝,“何爸爸、何媽媽,謝謝你們,等我以后賺了錢,一定會報答你們、孝敬你們的!

    “說什么傻話?我們都當你是自己女兒,快別跟我們客氣!

    何家強站在一旁,也誠摯地說:“是的,我們是一家人!

    在這一刻,雨虹真的愿意和他們成為一家人,再也不要到外面的世界去了。

    于是,聯考前這段時間,她心中只有念書、只有母親、只有何家、只有阿強。

    何家強每天放學后就到醫院探視她母親,直到時間到了,就又騎車去接雨虹下課,載她到醫院來探望譚少萍,讓她們母女倆說幾句話,才又送她回何家。

    這段騎車的路上,有時晴朗、有時陰雨,但對何家強來說,卻是最幸福的時刻。

    而任雨虹坐在他背后,小手輕輕環著他的腰,臉上總是很恬靜,眼睛總是微閉,在這忙亂緊張的生活中,她還可以依靠著他,她覺得很安心。

    大學聯考的最后一天,何家強站在考場外,七月的陽光又毒又辣,他早已流了一身汗,衣服都濕透了,仍然動也不動地等候鐘聲響起。

    “當當!”隨著這清脆的鐘聲,所有考生們終于結束了聯考的壓力。

    人潮洶涌而出,何家強尋找著雨虹的身影,天曉得為什么,他總能在眾人之間找到她──那道他心目中的美麗彩虹。

    “雨虹,我在這兒!彼麑λ龘]手,擠開人群向她走去。

    雨虹抬頭看了他一眼,素凈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將自己的手交給他。

    “怎么了?考得不好嗎?”他心跳急促,覺得她的手好冷。

    她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

    他自然產生了不好的聯想,“別這樣,聯考又不能定終生,你一定還有機會的。”

    她歪著頭瞄了他一眼,是一種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間的風情,突然展開微笑說:“誰說的?想上臺大都沒問題!”

    “真的!太好了!”他心頭猛跳,一點也不計較被捉弄,為她感到無比的驕傲。

    雨虹也笑了,多日來的憂慮終于解除,她的肩膀上像卸下了千斤的重擔。

    “我們快到醫院去,告訴你媽媽!

    “嗯!”她跟著他跑向前。

    坐上了機車,一路上風和日麗,清風吹拂,這仿佛是雨虹人生中最愜意的時刻,第一學府唾手可得,青春如此燦爛耀眼,她但愿永遠留在這一秒鐘。

    到了醫院,兩人含笑著走到病房前,一打開門,笑容卻僵住了。

    何振輝和楊淑芳站在一旁,眼中寫滿憂心,已經說明了一切。

    醫生和護士正在做急救,譚少萍身上插了管子、戴了面罩、打了一針又一針,卻都不能讓她蒼白的臉上添些血色。

    “爸、媽,這怎么回事?”何家強開口問。

    “醫生說是急性心臟衰竭,之前進過急診室,又被推了出來,他們說已經盡力了!焙握褫x不愿說明,卻又不得不說明。

    楊淑芳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其實,昨晚情況就很嚴重了,但少萍掛意著雨虹的考試,堅持不讓我們說出這件事,才會拖到了這時候!

    聽到這青天霹靂的消息,雨虹全身的力氣驟然被抽光,整個人幾乎站不住腳,何家強連忙握住她的肩膀。

    “雨虹,振作點!焙渭覐姼杏X到她正在顫抖。

    醫生走過來,嘆了一口氣,“很抱歉,我們實在無能為力,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請把握時間吧!”

    “真的……真的沒救了?”雨虹抓住醫生的手,不愿最后的希望就此幻滅。

    醫生搖搖頭,“再急救下去也沒用,只是浪費時間,不如讓你們家屬說幾句話吧!

    雨虹望著醫生的臉,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還是無法接受這突來的殘酷。

    “雨虹,快過去你媽那邊,伯母好像有話要跟你說!焙渭覐姺鲋撥浀纳碜,讓她坐到病床前。

    “媽……”她握住母親虛弱的手,聲音已然哽咽。

    “雨虹……你……考得好不好?”譚少萍還惦記著這件事。

    “我考得……很好,每一題我都會寫,我一定……會上臺大的!

    譚少萍露出欣慰的笑,“那媽媽……就可以放心了,以后……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嗎?”

    “媽,你別這樣說,”雨虹把臉貼在母親胸前,聆聽著那仿佛越來越慢的心跳,仿佛隨時都要離她而去。“你不可以丟下我……不可以!我還小、我不懂事……你要繼續為我擔心……不然我會孤單無依的……”

    “別說孩子氣的話……”譚少萍摸了摸女兒柔順的黑發,“媽知道你長大了……你也懂事……這樣媽媽才能放心地走啊……”

    “不要!我不要!”雨虹只是搖頭,拒絕接受這分離的命運。

    譚少萍咳嗽了一聲,努力轉向何家夫婦,“何大哥、何大嫂……雨虹這苦命的孩子……就請你們多關照了……下輩子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楊淑芳見狀早已哭得說不出話,把臉依靠在丈夫肩膀上。何振輝只能忍住眼淚回答,“我們……從沒把你們母女倆當外人,這些年來,雨虹就像我們的親女兒,你放心……這輩子我們都會是她的依靠!

    “謝謝……”譚少萍又轉向何家強,氣若游絲地喚道:“阿強……”

    “伯母,我在這兒。”何家強連忙應聲。

    “我知道你對雨虹很好……我也只能把她托付給你……以后不管怎樣,答應我……你都會照顧雨虹……好不好?”

    何家強眼眶已然泛紅,雙膝驟然跪下,“我何家強以生命發誓,我一生一世都會照顧好雨虹的!

    “我相信你會的……那我就沒什么……好掛心的了……”譚少萍不斷喘著氣,剛才那番話似乎耗費了她最后的生命力。

    “媽……媽……”雨虹一聲一聲的喊著,熱燙的淚水流遍臉上,“你別閉上眼睛……你再看我一眼……你別嚇唬我,我很膽小的……我會嚇壞的!”

    原本快要合眼的譚少萍,因為女兒啜泣的呼喚,又努力睜開了雙眼,“讓我再看你一眼……我漂亮的、聰明的女兒……媽媽以你為榮……媽媽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媽,別走,別丟下我!”雨虹哭得聲音沙啞,卻無法停止傾訴,“我們不是說好了?我要帶你去逛椰林大道……我要你參加我的大學畢業典禮……我要你看我穿結婚禮服的樣子……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不可以!”

    “我會的,我的心永遠都在你身邊……”

    說完這句話,譚少萍終于閉上了眼睛,這次她再也無力睜開了。

    “媽!媽!”雨虹抱住母親痛哭,這個從小給她溫暖的懷抱,而今逐漸失去了溫度,再也不能讓她撒嬌或掉淚。

    太早了,實在太早了,她總以為自己可以出人頭地,讓辛苦的母親享享清福,卻在這即將轉好的時機,母親就這樣離開了她。

    “不,我不相信!”雨虹終于大喊出聲,“老天爺……你太殘忍了!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就算拿我的三十年生命……換她三年生命我都愿意……求求你,讓我媽媽回來!回來!”

    “雨虹,別這樣!”何家強攬住她的肩膀,希望傳達給她一點力量。

    “阿強,你告訴我,這是什么道理?”她還是不服、還是不屈,“我都要考上臺大了,我會去打工賺錢,我以后會有好工作,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可是……沒有我媽媽,我還要……這些做什么?”

    “伯母會在天上守護著你的,她會希望你一切都好,你不可以放棄自己!”

    “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媽媽……我不要作孤兒,我要媽媽……世界這么大,卻再也沒有人會愛我了……”

    雨虹哭成了淚人兒,情緒激動難平,任憑何家強如何安慰,還是無法讓她平復。

    何振輝和楊淑芳見狀,更是無法自抑地搖頭掉淚。

    何家強拍著雨虹的肩膀,突然發現她沒了聲音,“雨虹,你怎么了?”

    原來她哭得太厲害,竟然昏了過去。

    “爸、媽,你們快去請醫生,雨虹昏倒了!”

    何振輝和楊淑芳擦過眼淚,趕緊跑出病房去叫人。

    病房中,只剩下過世的譚少萍、昏倒約雨虹和清醒的何家強。

    他望著譚少萍的遺容,又望著雨虹淚濕的小臉,“伯母,請你放心,在這世界上,還會有一個我,用生命愛著雨虹!

    這一天、這一刻,何家強明白了自己生命的意義。

    ***

    譚少萍的喪事在平靜中結束了,自從那天在醫院昏倒以后,雨虹沒有再掉過一滴眼淚,只是她也不再笑了。她蒼白的小臉上,只剩下一種淡淡的疲倦。

    榜單公布了,雨虹如愿考上臺大中文系,她的第一志愿。

    何家夫婦并未像她考上北一女時那樣大放鞭炮,因為,誰都沒心情去聽那喧鬧聲。

    新生報到之后,照例由何家強載雨虹回家,楊淑芳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料理,算是為雨虹大學生活的開始,做一個小小的慶祝。

    “爸、媽,我們回來了!焙渭覐娞嬗旰缒昧吮嘲茸哌M家門。

    “快來吃飯。”何振輝招呼兩人道。

    楊淑芳從廚房端由最后一道菜,大家圍著餐桌就坐,就開始了這頓晚餐,在歡樂中帶著些哀傷,慶賀中帶著些遺憾。

    雨虹本來就吃得不多,這晚更是幾乎食不下咽,不管別人怎么勸說都是一樣,這讓何家強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隱約預期到就要發生什么事情了。

    在晚餐快結束時,雨虹才開口道:“何爸爸、何媽媽,我有點話想跟你們說!

    “當然好啊!”何振輝幫忙楊淑芳收好東西,大伙兒就移師到客廳去。

    “怎么?有什么事嗎?”楊淑芳一邊切水果一邊問。

    雨虹遲疑了片刻,垂著頭說:“我……我想搬到學校宿舍去住!

    “什么?”何振輝和楊淑芳一起大叫,一旁的何家強并未出聲,卻是心頭最為震撼的一個。

    “我已經……抽簽抽到宿舍了,我想試著……自己獨立看看,請你們務必答應我這個請求。”雨虹握緊了雙手,那是她極端緊張時才會有的表現。

    “難道我們對你不好嗎?你有什么不滿意的,都可以告訴我們。 睏钍绶嫉。

    “不!絕對沒有,你們對我太好了!庇旰邕B忙澄清。

    “別忘了你媽媽臨走前說的話,她要我們好好照顧你的!焙握褫x也勸著。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庇旰缫幌肫鹉赣H,聲音就微微顫抖,“只是我想暫時離開這個家,讓自己到一個新的環境去,這樣或許……我就不會天天對著媽媽的遺物掉淚,我不是要忘了媽媽……但我需要重新站起來的動力,你們能懂嗎?”

    聽了這番話,何振輝和楊淑芳都嘆了一口氣,他們當然能懂,在這生活了八年的地方,點點滴滴都是過往回憶,雨虹一個人住在后面的小屋里,怎能不觸景傷情呢?

    何振輝首先點頭了,“我們都希望你過得好好的,既然你覺得這樣恰當的話,我們也不會阻止,但如果你有一點點的不適應,一定要記得你還有這個家可以回來。”

    楊淑芳也軟化了,“或許換個環境也好,雖然我們舍不得你,也要接受這件事。但是要記住,在外面不比家里,一切都要自己小心。”

    “謝謝……謝謝。”雨虹哽咽著,只能這么說。

    “每個周末都得回來一趟,我們等你回來吃飯!焙握褫x不忘這么叮嚀。

    “還有,要每天打電話,不然我們不放心的。”楊淑芳也特別交代。

    “我會的,我把你們當爸媽一樣,我當然會回來。”雨虹鄭重承諾,此生她不敢忘記這份恩情。

    事情談到了這兒,大概也有個結論了,而一旁的何家強只是沉默,教人幾乎忘了他還坐在那兒。

    按著聊了又聊,全都是繞著雨虹的大學新生活,何振輝和楊淑芳打算給她添購好一些東西,盡管雨虹一一推辭,都還是拗不過他們的好意。

    “很晚了,我們先去睡了,明天是星期六,咱們下午就去逛街!睏钍绶甲詈髮τ旰邕@么下令道。

    雨虹苦笑了,“我一定得跟著去,不然你們會買到連宿舍都放不下。”

    何振輝和楊淑芳都笑了,夫妻倆一起走進寢室。

    客廳只剩下雨虹和何家強,她感覺到他似乎有話要對她說,于是她打開走廊上的紗門,默默走到院子里,卻不立刻走進后面的小屋。

    月光如水,灑落在庭院中,寧靜中帶著點神秘。

    何家強走到她身后,過了片刻才開口,“你進去大學以后……可能會認識更多人、參加更多活動,到時你還需要我接送嗎?”

    雨虹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問題,她只能叫自己殘忍,這是必要的殘忍。

    “阿強,你比我大幾個月,我一直把你當成哥哥。”

    沒有正面的回答,但這淡淡數語,已經不需再多說明。

    何家強的胸口突然一陣窒悶,仿佛挨了一記最重的拳頭,讓他疼得幾乎發不出聲音。

    “放心,我會常回來的,你們都是我最親愛的家人!彼盅a充了這幾句,其方面拉近了關系,其方面卻拉遠了距離。

    何家強只是傻氣,并不是傻瓜,他聽得懂。

    “不管怎么樣,我等你回來!彼⑽⒁恍,有些滄桑無奈的笑,竟出現在這張年輕的臉上。

    雨虹心頭一疼,“阿強,你別那么傻!

    傻子是不會有出息的,不會有回報的,他難道還不懂嗎?她多想對他大叫,多想讓他清醒,但他哀愁的雙眼卻讓她說不出話了。

    “我想我這輩子,可能是不會變聰明了……”

    他伸出大手,從背后輕輕碰了她的發絲,那絲緞一般的發絲,很快就溜出了他的手指,就像它的心,從來都不是他所能掌握的。

    于是,他收回了手,轉身走進屋里。

    院子里只剩下雨虹一個人,她靜靜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銀色月光依舊溫柔,卻讓她覺得有些寒冷。

    ***

    十八歲的雨虹上了大學,每天都有一通電話,每周末都到何家晚餐,讓何振輝和楊淑芳滿意得沒話說。

    但除此之外,在他們看不見雨虹的時候,還有很多事他們不知道。

    臺大中文系,美女和才女都是不缺的,而雨虹兼而有之,很快就成為公認的系花。

    除了功課好、才情佳,她的氣質出眾、容貌娟秀、長發飄逸,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動,各系所的男生紛紛對她展開追求。

    但她并不急,她什么事都從容處之,她把家教看做第一,功課第二,男友第三。

    家教賺錢是最容易的,原因不為別的,她就是必須獨立自主。她發誓她不想再窮下去,更不想再向別人要錢,即使是親如父母的何家夫婦,她也不愿造成他們的負擔。功課方面也是要緊的,一來可以申請獎學金,二來也為了將來的前途打算,地想得很清楚,絕對不會荒廢了課業。

    至于男友呢?慢慢挑吧!她明白自己有條件可以挑,而且她要挑最好的。

    這樣的生活很充實、很愉快,只除了一件事——何家強。

    他在讀專四了,功課馬馬虎虎過得去,課余時間都在打工賺錢,但除了這些,他心中就只有雨虹。

    這天晚上,雨虹在宿舍寫報告,聽到室友莊雅芬的叫聲,“雨虹,有訪客!

    “是誰?”雨虹放下筆問。

    “當然又是那個阿強啦!”莊雅芬笑得一臉憧憬。

    是的,“阿強”這號人物,已經傳遍臺大女生宿舍,此男一臉酷樣,身材偉岸,卻有一雙只對雨虹癡心的雙眼,這般男子當然會引起所有女生的羨慕與垂涎。

    雨虹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披上外衣準備下樓。

    一到樓下,就見到那高大的身影、等候的眼神、期盼的表情,那不會是別人,只有何家強。

    “有事?”雨虹一開口,語氣就冷冷的。

    “寒流要來了,媽叫我幫你送外套。”他的微笑還是那么溫柔,拿出一袋冬裝。

    “我上星期回去,已經拿了好幾件!

    “那不一樣,這次的寒流很強,氣溫要降低好多度呢!”盡管平?倳犓脑挘@時他卻是固執的、堅持的。

    晚風輕飄,透著淡淡嘆息,任雨虹向來是辯才無礙,但這時還能怎么反駁呢?面對的是情、是義、是恩,都不是她所能割舍的。

    “好吧!謝謝!彼恿诉^來,“快回去吧!你騎車一定很冷!

    “不會,我一點都不怕冷,可是你從小就怕冷,以前你都躲在我背后走路,你記不記得?”想起那時好小好小的她,說不出有多么的惹人憐愛。

    他眼中單純的懷念,卻讓她無法正視,“小時候的事……我不太記得了!

    人是該長大的,怎能一再留戀過去?尤其是當她長大了,他卻沒有……

    “噢!是嗎?”他抓抓自己的后腦勺,笑得有些僵硬。

    “阿強,我們過去那邊一下!彼龓е叩揭慌暂^暗的地方。

    何家強當然乖乖跟去,“怎么了?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很冷?我把外套脫下來給你穿!

    看他要將外套脫下,她連忙制止,這種行為絕對不能在宿舍前發生。

    “真的不用了,”她堅定的搖頭,“阿強,你聽我說,以后你別再來找我了!

    “為什么?”他迷惘極了,不懂自己的關心竟會成了她的負擔。

    “我……”她斟酌著該如何用字遣詞,才能不傷害到他,“我認識了一些男生,我可能……就快定下來了,所以……所以……”

    “什么叫做定下來?”他隱約猜出了一點什么,卻又不愿相信。

    “你明白的,我長大了,也該交男朋友了,如果……你常來找我,可能……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闭f完后,她立刻緊咬住唇。

    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何家強的腦中空白了幾秒鐘,終于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說得也是,雨虹……你這么優秀、這么出眾,想追你的人一定很多……我可不能害你被人家誤會……竟然跟我這樣一個傻小子有瓜葛……這實在太不妥當了!

    “阿強!”她的心口一陣抽痛,不愿他如此貶低自己。

    “我知道自己的身分、地位,我也知道你的身分、地位,我不會……那么不知趣的。但我還是會關心你,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開口,只要你覺得我還有一點用處的話!彼芍厣,無法面對著她說話。

    “別這樣說!”她快聽不下去了。

    “沒關系的,總之我……永遠是你的阿強,我不會變的。”

    說完這句話,何家強轉身快步離去,因為,他不想在她面前失去控制。

    望著那曾經依靠過的背影,雨虹在夜風中感覺好冷,沒錯,他沒有變,是她變了,但……究竟是變成了什么?她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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