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叔,這里就是陰童生住的地方?”練雪語氣中是不敢置信的驚喜。
這樣綠茵鋪地、百花爭妍的漂亮地方,就是那個整日與毒物為伍的“鬼佗”陰童生居住的地方!
尤其是四周一簇簇怒放的鮮艷花色,更是為這里添上許多色彩,美得像是仙境。其中好些妍麗的花,是她從未見過的。
“別靠近!蔽鏖T雪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上前近觀。
“西門大哥?”練雪疑惑的看著他。
瞟過那些花枝招展,迎風款款,像是在向人招手的奇異麗花,西門雪冷笑道:“這些花都有毒。”就像險惡的人心總隱藏在甜言蜜語、正義之言下。
練雪吃驚不已,“有毒?!”這么美的花居然有毒?
按住她的肩膀,西門雪指向花蕞,“不明白嗎?梅兒。美麗的東西都是危險的。”接著他俯身靠在她的耳邊,細語道:“當然,我最美的梅兒是個例外!焙舫龅慕z絲熱氣,又鉆進了她的耳內,意圖引誘、融化她。
又來了。
她不甘示弱地偏過臉,軟軟柔柔的嗓音中,也有著蓄意的誘惑,“可是我卻不認為你是個例外呢!闭撁溃菑埿镑鹊哪樃鼊僖换I,比眼前的毒花更加的危險。
“是嗎?”他輕笑的將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直到兩人的唇即將相觸,“哪里危險呢?”
呵!小梅兒學得越來越好了。
就在他熾燙的唇將印上她的前一刻,練雪忽然一個回神,用力推開他。
紅著臉,練雪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空這樣……”他就真的這樣不怕死?
西門雪卻像是玩上癮了,尤其佳人含羞嬌嗔的如花嬌態,比遍谷的花海更迷人。
欣賞著練雪酡紅似醉的瑰頰,西門雪懶懶道:“死在梅兒唇間,更勝做牡丹花下的風流鬼!
這下練雪面上潮紅更是在剎那間使延伸到耳根、頸間。
一旁的黃慶終于看不下去了,“我拜托你們好不好……”哪有人求醫求得這樣春意盎然的?
不過練姑娘真的被西門帶壞了,幾天來就看著他們兩個閑來沒事,就即興上演一場場我引誘你、你魅惑我的暖昧戲碼,害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黃慶捺著性子,努力的提醒他們道:“咱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百花谷,得趕快找到陰童生解毒,要不然西門的傷……”他話還未說完,便被西門雪一記冷視給逼了回去。
“多事。”
黃慶立刻哇啦啦地抗議起來,“你這小子敢嫌我多事?要不是我消息夠靈通,還巴巴的駕車陪著你們一塊找,你……”在覷見西門雪一臉無聊的模樣后,他不甘心的轉向練雪,“練姑娘,你來評評理,西門這小子簡直是不知好歹!
練雪連忙安撫他,“黃大叔,你別生氣,西門大哥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的“只是”了半天,最后仍是無奈道:“他就是這樣,你也知道的嘛!”
打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表現得很清楚,寧可自斷手臂,也不想來求一個據說脾氣古怪的奇人幫他解毒,是她和黃大叔費盡了唇舌,再加上她的眼淚攻勢,才讓他勉強點頭的。
黃慶故作夸張的哀嘆道:“所以我說嘛,我一定是前輩子欠了這小子的,今生才要這樣為他做牛做馬。”
西門雪突然擁著練雪,靠在一旁的大樹上,懶洋洋道:“怎樣,這場戲演得如何?看夠了嗎?”
黃慶一愣,佯怒道:“什么演戲,我是在……喝!”
不知何時,一名身穿深藍色長袍的老者站在不遠處。
老者瞇著眼,精光雙鑠的視線落在靠在樹旁相依的兩人身上,先是瞟過西門雪懷中的練雪,然后目光停留在西門雪臉上,細細審視著。
好半晌,老者自鼻間哼出聲,“死到臨頭,還不忘取樂美色!
西門雪恍若未聞,唇上又勾出一抹魅笑,輕拈起練雪一綹發絲,湊近鼻間嗅聞著。
不過練雪可沒這么輕松了。
她輕輕掙出他的懷抱,上前數步,恭敬誠懇的問:“敢問前輩是否就是人稱‘鬼佗’的陰童生,陰前輩?”
老者又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練雪大喜,雙膝立即落地。
“陰前輩,求你救救西門大哥。”
幾乎就在同時,西門雪閑懶神態一收,閃身到她身旁,“梅兒——”他皺緊眉頭,伸手拉起她。
梅兒不該受此委屈。
陰童生冷聲笑道:“心疼了?連自己的小命都要不保了,還有心思憐香惜玉?無可救藥!”
“不過你身上被壓制住的‘脈斷心’之毒即將爆出,準備跟你的女人道別吧。”不愧是陰童生,一眼便瞧出他的情況。
練雪臉色刷白,眼中蓄滿了淚,求證道:“西門大哥?”
西門雪愛憐的拭去她落下的淚,“沒什么好擔心的!
練雪不相信他的話,立刻又轉過頭,“陰前輩,請你……”本想再上前懇求,只是礙于腰間西門雪拖住不放的手,只得乖乖靠在他的懷里。
陰童生倨傲的一撇唇,“我只會制毒,不懂救人,你們找錯人了。”
“可是黃大叔說你是天底下最懂毒的人,你一定知道解毒的方法!
一旁的黃慶也連忙幫腔道:“是!陰前輩的使毒功夫獨步天下,這么一點小事,一定難不了你的!
陰童生寒聲道:“我生平最討厭像你們這般滿口諂媚的小人!彼难酃庥忠频轿鏖T雪臉上,“而且像他這種惡名昭彰之徒,要我救他?休想!”
身穿黑衣,身背玄柄長劍,一張艷若女人的漂亮臉蛋,加上那一身的冷煞氣勢,還能以自身功力壓住“脈斷心”毒性好幾日,又復姓西門,天底下除了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絕頂殺手“鬼煞仇心”西門雪外,不做第二人想。
陰童生斬釘截鐵的拒絕,讓練雪眼中的淚更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可是……”
西門雪輕掩住她的口,“梅兒,我們回去吧!狈凑呀泚磉^百花谷,先前對梅兒的承諾已有了交代。
為了梅兒,他已經破了太多例,但絕不再包括“不求人”這項。
練雪眼中的淚終于潸潸落下,“但是我要你活著。”
西門雪無奈的又折服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只得輕哄道:“我的好梅兒,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只是缺了條胳臂而已。
“西門,你……”聽出他話中的決心,黃慶實在忍不住了。
西門雪瞪他一眼,眼光中的凌厲冷肅,明白表示著黃慶再敢多言一句,就等著人頭落地。
黃慶無奈,只得噤聲,以搖頭嘆息來表達他的不贊同。
可惜啊……
西門雪不想再多做停留,帶著練雪就想離開!懊穬海覀冏摺!”突然一陣熱氣從右臂竄出,以排山倒海之勢,竄流進他的周身百骸。
他松開手,單膝點地,一道鮮血從他唇角溢出。
太快了……怎么可能?應該還有時間的……
只聽見陰童生陰惻惻的冷言道:“我說過你要和你的女人準備道別了不是嗎?雖然你的功力深厚,足以壓制‘脈斷心’的毒性七天,可惜今天你踏進了百花谷,谷中這些毒花的氣味會助長毒性,現在毒性已經進入你的全身血脈,已不是斷臂就能救得了的。”
練雪焦急的跪在西門雪身旁,但面對他不斷的嘔血,除了在眼中打轉的淚花外,她只能束手無策的扶著他,嘴中不停低呼:“西門大哥、西門大哥……天。∥以撛趺崔k……”
毒人血脈?斷臂?她早該知道的,他從來都是輕描淡寫慣了的,就連對他自己的生命也是如此。
黃慶拔腿沖到陰童生面前,央求道:“陰前輩,請你高抬貴手……”
“我說過了,他,我不救。”陰童生不為所動。
黃慶正想再求情,西門雪微弱的聲音吃起,制止了他。
“梅兒,我們離開這里……”西門雪的臉上仍是一派輕松自在,只除了額際冒出的斗大汗珠,顯示他正承受著難忍的毒害蝕襲。
“西門大哥……”練雪淚如雨下,心痛的連話都說不出,唯有拼命的搖頭拒絕。
“西門……”黃慶也是萬般不忍,不忍練雪的珠淚成串,更不忍西門雪的自斷生路。
陰童生只是冷眼旁觀。
突然——
“癡兒!”陰童生指間扣石發出。
西門雪雖因為毒性發作之故,神智逐漸昏亂,但與生俱來以及長年累月下培養出的警覺心,讓他在小石靠近時猛然彈身而起,用力撲倒練雪,小石只稍稍擦過他的袖際。
但他這一提氣,反而加快了毒性在他體內游走的速度。
“西門大哥……”發現他一動也不動的趴伏在她身上,練雪臉上更形蒼白,一雙纖手努力的想把壓在身上的他推起,但努力了半天,西門雪仍是文風不動。
黃慶見狀,連忙跑到兩人身側,幫著她將西門雪拉起來。
練雪跪起身,小心翼巽的將西門雪攬至胸前,轉頭看向陰童生,語中帶有濃濃的控訴。
“陰前輩,你這是……”就算不救人,也不該害人!
仔細看,陰童生依然倨傲的神態中居然有一絲不自在。
“讓他早點脫離苦海,有什么不好?”打死他都不會承認,他原本的用意只是想弄昏西門雪,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西門雪居然會這般頑強,還保有那么高的警戒心。
練雪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一般,軟軟的坐了下來,不敢置信的伸手探向西門雪鼻間,顫聲道:“他……他……死了……”
她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她又被丟進了茫然廣闊的世間人海,這回不再有他宋救她、憐她、護她,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空洞,走與停、哭與笑、白與黑……一切一切都不再具有意義,無邊的荒蕪抓住了她,一顆心慢慢的被淘空,與他的生命一同流人最暗、最深的冥暗黃泉……
“他沒死。”
陰童生這句話重燃起練雪的希望,只是下一刻,他仍是給了她殘忍的答案——
“不過也離死不遠了!笔O碌木涂此卸喔呱畹墓α梢宰屗厦嗑。
感覺懷中西門雪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就像他的生命正從她的指縫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而她卻無力阻止。練雪忍不住哭喊出聲:“陰前輩,求求您,我相信您一定有辦法的。”
陰童生的回答,卻是一聲關門聲。
西門雪的生死已然拍板定案!
“陰前輩——”
澇近忿
月瑩如碧,夜涼似水,靜謐的百花谷內仍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除了蛙聲蟲鳴,風動葉潮,只有——
“練姑娘,你起來休息一會吧。”黃慶好聲好氣的勸說著。
練雪已經在陰童生的門前跪了一天一夜了。
黃慶一臉苦惱,“我知道你擔心西門,可是看到你這樣,西門一定很心疼的!
“如果他真心疼我,就不該讓我繼續再跪在這!彼撔堰^來,將她不舍的抱進懷里,再用無奈的語氣哄著她,告訴她不用如此。
“西門他……”沒想到她會連西門執拗的性子也學了個十成十。
“不用再說了!本氀┑纳ぷ右蛞惶煳催M飲水而顯得沙啞,好一晌后,才又沉沉問道:“他還好嗎?”
“他……”黃慶遲疑著。
她苦笑一聲,”都這個時候了,有必要再幫著他來哄我嗎?”
黃慶嘆了一口氣,老實說:“不太好,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只怕……”
練雪眸光一暗,隨即又笑了,絕麗的笑容震撼了黃慶!罢茫乙补蚶哿,我們兩個可以一起休息!彼鞠胝酒饋,但雙腳已跪到幾乎投有知覺,完全不聽使喚,她只得強撐著手,慢慢地向安置在不遠處的樹下的西門雪移去。
黃慶搶上前去,支起她的身子,“練姑娘……”他心下十分明白她口中的休息指的是什么。
來到西門雪身旁,練雪伸手探向他的鼻下,發現他已是氣若游絲,要不是撫著他的臉,依舊能感覺到一絲溫暖,她甚至要以為他已經丟下她了。
她低下頭,在他耳畔輕喃道:“每回都是你在等著我,等著我下決定,等著為我完成心愿……”她伸手為他拍掉落在胸肩上的落葉,“這回,換我等了,等著要把我自己送給你,完成你今生唯一的愿望!
黃慶臉上老淚縱橫。
練雪伏首在西門雪胸膛上,閉目傾聽著那越來越微弱的心音,時間快到了。
黃慶終于忍不住沖到陰童生的門前,拍門大吼著:“姓陰的,趕快出來救人,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到處嚷嚷你住在這里,讓天下人來煩死你……”
但他拍吼了好一陣子,里頭的人仍舊不為所動,門扉依然深鎖,最后他只能頹然垂下肩,轉身回到那對有情人身旁,看看還能為他們做些什么。
不料,咿呀一聲,身后的門驀然開了。
黃慶大喜,回頭一望,歡嚷道:“陰……”等看清從門內走出來的人時,他卻語結了。
門內走出的,并不是陰童生,而是一名面如冠玉、全身溢滿儒雅氣息的白衣少年。只是少年臉上的淡漠,無形的在他身邊畫出一道界線,讓人難以親近。
白衣少年視若無睹的越過黃慶,直直走向前方,最后在練雪身旁止步,俯視著兩人。
一晌后,他開口說話。
“你想救他?不計一切代價?”他的聲音雖仍帶著初成少年的稚嫩,但語氣卻冷淡沉穩的不似一般少年的輕率躁動。
練雪緩緩抬起頭,愛戀的指尖滑過他的眉、眼、鼻……她偏首迎上少年的目光,眼里是無可動搖的堅定。
“是,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