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送著顧客離開,看看時間,已是九點五十五分,可以準備打烊了。
她發現面包柜上有兩籃面包已經售罄,便走向前去將空藍收回柜臺,接著便用食品類專用消毒水擦拭櫥架,進行打烊前的清理工作。
五分鐘后,她將招牌燈關上,并將電動鐵卷門下降至半掩住玻璃門的高度。
“許小姐,”面包店老板從店鋪后方的烘焙室走出來,臉上笑得和善,“這兩天辛苦你了!
老板是個三十幾快四十歲的男子,總是對許子臾特別好。
她向他點頭致意,微笑回道:“應該的!
他拿了個大提袋,將售剩的面包一個個裝進去,“這些面包你都帶回去吃吧!卑l現一個袋子裝不完,他又拿了一個繼續裝。
許子臾吃驚地看著老板的動作,“太多了,而且這些面包不是今天下午才剛出爐嗎?”
她知道老板娘今天回娘家,不會來店里算帳,所以老板難得地比前幾次她來代班時大方,只是,好像有點太大方了,讓她覺得怪怪的,而且,老板的神情也讓她微微不安。
“沒關系、沒關系,你都拿回去!崩习鍖⑻岽f給許子臾,發現她不打算接過,便主動去拉她的手。
“老板!”許子臾一驚,想縮回手,但被老板緊緊握住。教她更害怕的是,老板開始對她表白。
“許小姐,你知道嗎?我一直對你很有好感……我請你去吃消夜!彼麑⒛槣惤。吃完消夜,嘿嘿嘿……
許子臾喉嚨里突然涌起一股厭惡的惡心感,她奮力地想繼續抽回手,無奈徒勞無功。她的腦筋一轉,浮現一個極為有用的方法。
記住,要先耍陰的!
情勢一不對勁,便當機立斷瞄準對方的弱點下手,絲毫不能猶豫。
她暗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假如對方比較高大,在出手前先踢他的腳脛。
她凝聚氣力,用力往準確的目標踢去,果然聽到老板一聲痛叫。街頭霸王最喜愛的武器便是惡名昭彰的“格拉斯哥之吻”,也就是用頭將對手的鼻梁撞斷。
她凝聚全身所有力量,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額頭奮力朝老板的鼻梁撞去。
老板還來不及哀號,她乘機掙脫他的手,回頭就往半掩的門外跑。
“砰!”
玻璃門被踹開,她撞進一個溫熱軀體的懷里。
驚恐的抬頭一看,是溫桓。
“雜碎!”
溫桓一看就知道發生什么事,向前去又給老板的鼻梁一拳,左手順勢朝老板的腹部一擊,再朝他的太陽穴猛捶一記。他倒在地上,溫桓又踹上幾腳。
“溫桓,可以了,再打會出人命的!
溫桓聽到許子臾的話,只好不甘愿的收手。
“老板,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許子臾望著地面上蜷縮成一團的老板,認為該盡點道義責任。
“嗚……嗚……”老板只發得出斷斷續續的哀鳴。只不過是拉住她的手,就把他打成這樣,太沒天理了!
還能出聲,應該不至于太嚴重吧。許子臾猜想著。
“誰理他!”溫桓拉著許子臾的手就往門外走。
她定住腳步不肯動,“等一等!
“還等一等?”慍桓火氣正熾,橫眉豎自地露出猙獰的表情,“要我再去揍他一頓嗎?”
許子臾淡淡地說:“不,我的面包還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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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許子臾的住處附近,溫桓將車停妥,問:“你還好吧?”
“我還好。”她很快地接著說。“你好野蠻……”
他聞言以掌抹臉大笑,“哈哈!這部分,你沒有資格說我吧?”
他進面包店看見的第一眼,便是老板血流滿面的樣子,F在回想起來,那場面竟是眼前這看起來弱弱小小的女孩所造成的,他心里真是意外。
“把腿伸過來我這里!
她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側著身子將受傷的腿伸過去擺在他膝上。
他卷起她的褲管,小心翼翼地拆下小腿上的繃帶,“你又流血了。”他皺眉大為不悅,“不過還好縫線沒再繃開!
扎回繃帶,放下褲管,讓她將腿收回去,他說:“要趕快回去上藥,吃點東西后,再吃包小柳開的消炎藥!
“嗯。”她微笑著朝他舉舉手上的提袋,意思是說吃的東西就在她手上。
他對于她的俏皮有些莞爾,見她轉頭要開啟車門,便叫住她。“等一下!
“嗯?”她回過頭,發現他黑暗中的眼瞳特別晶亮,好似正期待著些什么。
“你還沒給我一個感謝的吻!彼种煅Α
許子臾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唇畔依舊掛著微笑,“我的額頭還沒消腫,再來一次恐怕會腦震蕩!
她拒絕的話很是高明。
“哈,你的幽默感真恐怖1”他摸摸鼻子,笑著說:“下車吧,我送你上樓!彼l現自己更喜歡她慧黠的這一面!
這兩天,溫桓都準時接送許子臾去打工。
“溫桓……”下了車,許子臾靠著車門輕喚他,聲音有些沙啞。
“嗯,怎么了?”他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她抬眸望著他,笑得有些靦腆,“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他點頭。
“請扶我一把,我腿軟……”雙腿觸及地面,她才發覺她在面包店時的恐懼感,已悄悄地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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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子臾的懷里抱著面包,而溫桓的懷里抱著她,一階一階往她居處的樓層走。
“你的格斗技巧是哪里學來的?”溫桓找個話題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她的堅強不是強撐,她的柔弱更不是假裝,但越是如此,便越教他為她心折。
“以前一位女同學教我的,她喜歡研究這方面的‘學問’,也很會打架!痹谒麥責岬膽牙铮崧勚l出來的氣息,許子臾覺得安心多了!八母赣H是某個黑道幫派的老大。”
溫桓一陣輕笑后,才問:“你和那位同學該不會交過手吧?不打不相識?”
他笑的時候,胸膛產生些許震動,她完全能感受得到!笆茄剑覀兘贿^手,也的確是不打不相識!
“你那時候才多大?十六歲?十七歲?”他再笑問。
許子臾笑著搖搖頭,自然而然地將頭枕進他懷里,“初中一年級,十三歲!
“呵,真是熱血少女!彼趺匆埠茈y想像她會曾經是個不良少女。
她的話匣子被某種奇妙的情緒所開啟,“那天是初中新生入學日,我不小心踩到她掉落的書本,那是她已去世的母親唯一遺留給她的,我向她道歉,她還不接受,所以我們在腳踏車的停車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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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桓終于再度獲得進入許子臾家中的機會。
雖然他在她家門前時,仍然照慣例露出渴望進屋喝杯茶水的眼神,但這一回在他未厚顏開口詢問前,她便主動問他要不要進屋內喝杯茶。他受寵若驚,高興極了。
“本來明天就可以拆線了,但你又……”溫桓低頭看著許子臾小腿上紅腫的傷口,不禁嘆息。
他細心地為她換上藥布,并看著她吃過面包后將藥服下。
“小心照顧自己,好嗎?”
“好!彼龥]有其他答案可以回答。
他突然沉默不語,僅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她不知道他的意圖,于是等待他再度開口。
因為隔天是周末,原本一向入夜就十分寂靜的公寓,這時斷斷續續傳來其他住戶的聲響,有電視機傳出的聲音、小孩子玩游戲機時的笑鬧聲、方城之戰的甕牽洗牌聲,讓他們兩人之間更顯得安靜。
溫桓像是決定了某件事,因此啟口,“很要命……”
“嗯?”許子臾將沒吃完的面包收進提袋中,走到廚房將面包放進冰箱。
他對著她纖瘦的背影輕聲地說:“我發現我是真的、真的、真的愛上你了。”他一連說了三次“真的”,聲音雖輕,語意卻重。
許子臾只是對著冰箱門笑,沒有回過身,也沒有開口說些什么。他站起身走向她,把她困在冰箱與他之間。
溫桓握住許子臾的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對他,眼神中充滿再也抵擋不住的渴望。他以極低的聲音對她說:“請你允許我……吻你!
她望著他的眼睛,沒有說話,但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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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夾腳拖鞋要價五萬五千塊臺幣?短褲八萬?無袖上衣九萬七?
許子臾沒有勇氣再繼續看那條駝色長裙上的價碼牌。
她今天被伊雯拉出門逛街,往極高“貴”的服飾店里鉆,著實令她吃驚不輕。
“小魚,你看這條褲子怎么樣?”伊雯從試衣間里婀娜多姿地走出來,對著一面極大的鏡墻轉了一圈。
“很……不錯!
猜測著那條可能在夜市里以兩百元——或許還能殺價,就可以買得到的平凡長褲,許子臾實在說不出“漂亮”兩個字。
伊雯轉頭對候在一旁的售貨小姐叮囑,這件和那件,還有那件,還有那里那件,”她不停指這指那地說,“都幫我留下來,下次郭先生到店里來時告訴他是我要的!
售貨小姐臉上職業性的笑容完美得無懈可擊,她知道這位在店內試穿了二十幾套衣服的小姐,是老板郭先生的新歡。
“小魚,你要不要也挑幾套……啊,電話。”伊雯聽到手機的鈴聲響起,匆忙地在衣服堆中翻找著,“找到了!喂,小郭啊……對呀,我在你店里……嗯……嗯……”
許子臾看向售貨小姐,搖搖頭,表示她沒有挑選服飾的意愿,然后便將視線移向落地窗外,看著來往車輛奔馳而過。
伊雯具備了所有最極端的女性特質,美艷得幾近妖嬈,虛榮得幾近不實,可是這卻也是她的特點,因為她很誠實地承認,她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
許子臾認為她們可以互不侵犯地相處,所以她不會對伊雯有什么成見。
她的這三位室友,基本上,大牛和她在某方面算得上是同一屬性的人,各自習慣獨處,同住一個屋檐下完全沒有問題。
葳妮就給她比較接近朋友的感覺。葳妮有空的時候,偶爾會找她聊聊彼此的心事,互通一下有無。
她忽然想到溫桓。
他讓她明顯感覺到他是個吸引人的異性。
她對物質的需求很低,所以很少對什么事物有極大的興趣,但他給她的感覺不同,他粗獷,卻體貼她,他熱情,卻尊重她,他知道她習慣什么事都慢慢來,便選擇以蠶食的方式,慢慢融進她生活。
她也知道他很聰明,擅長猜測別。人的心事和需要,不過,也或許是因為她沒花太多精神抵抗他的關系吧。
溫桓近日來忙于公事,并不時得到外地或國外出差,所以已好些天無法來找她。
拒絕了他給她的行動電話,她依然過著以往的生活,有打工機會就騎著腳踏車去工作,沒有打工機會就到圖書館泡著,或是在家里擦擦抹抹整理環境,再不然就窩在被子里大睡特睡。
他不時偷得空檔打電話給她,但她有時接,有時不接,后來他動了氣,硬是拋下工作,抱著一部電話答錄機到她住處裝上。
那天面對她時,他想對她生氣又舍不得,只好以小動物乞憐般的姿態和聲調告訴她,不接電話可以,但一定要偶爾回個電話給她。
她答應了,他便像小狗一樣抱著她左親右吻的弄得她一臉口水,然后才高高興興地沖回公司。
看見店門外一輛和他的座車同款式、同顏色的汽車飛馳而過,她心頭一跳,啊,原來,她也是會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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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老溫。”林雋靠近溫桓。
溫桓舉杯朝宴會廳遠處一角,一位正舉杯朝他點頭的商人致意。他臉上帶著微笑,嘴里不耐煩地應聲,“嗯?”
“OO公司董事長那個在美國選過什么……”林雋偏頭想了一下正確的名稱,“棉花糖小姐的三千金問我,你宴會結束后有沒有安排節目?”他朝一位經過他們身旁的商界名媛露出一抹帥氣的微笑,惹得名媛小臉羞紅。
“我有沒有節目關她屁事。”溫桓又再度對與他視線對上的某業主微笑。
林雋的電眼很忙碌,被他雙眼的雷射光掃過的女性都自動展露笑顏!盎饸膺@么大,你生理不順喔?”
溫桓沒好氣地低斥,“你才吃了春藥,見到女人不管年紀多大,就猛下流的笑!
“我是犧牲色相為公司謀福利耶!”
“是嗎?”他十分懷疑。
“哪,你看,我多敬業,XX公司的吳經理剛親筆簽下的熱騰騰新一季草約!绷蛛h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紙文件,“而曉陽也已和她的秘書敲妥明天上午十點,雙方會同律師進行正式簽約。”
吳經理是位芳齡逼近五十大關的商場女將。
“你是舞男還是牛郎?”溫桓又好氣又好笑,“而且參加這種聯誼性質高于商業性的晚宴,還隨身攜帶合約書?”
“對方原本就有續約意愿,我只是順手把它解決了嘛!”林雋聳聳肩,將合約仔細地收進上衣暗袋,笑得瀟灑。
林雋只是外表看似不羈,其實他對事業的野心,遠遠凌駕在溫桓之上,而溫桓也明白,所以笑罵歸笑罵,他也對林雋在事業上的用心不得不佩服。
慍桓望著這一室的奢靡喧嘩,低聲說了句,“她一定不喜歡這種揚合……”
“我倒不這么認為。”林雋當然清楚他口中的“她”是誰。
“喔?愿聞其詳。”溫桓一想到她,精神自動集中,而且容光煥發。
林雋笑笑地說:“你那個她,生來就像是個能在任何地點處得自在的人。”
溫桓想想,同意他說的話。
他接著道:“她是那種惹不到別人,別人也惱不了她的人。其實我總覺得,她年紀輕輕的,卻對任何人、事、物似乎太冷淡了些!
溫桓微笑,“是啊,我也還沒見過她開懷大笑或是放聲大哭的樣子!
“如果有機會見到,別忘了通知我去觀賞。”林雋頗感興趣。
“你活膩了就直接告訴我!”言下之意,許子臾的喜怒哀樂,溫桓要全部獨占。
“嘖!”林雋故意擺出不屑的嘴臉,“談戀愛了不起啊,這么驕傲?”
溫桓大掌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對他說:“等你哪天真正栽了,你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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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臾,你睡了嗎?”
“你睡了沒有?”
“你睡了……”
“真的睡了?”
“你一定是睡了。”
電話答錄機傳來的男性低沉嗓音轉為含滿幽怨,“你都沒有回我電話……晚一點打個電話給我吧!”
許子臾看著答錄機上所顯示的留言數目,感到啼笑皆非。
她不過是白天和伊雯在外逛了很久,回家后覺得疲倦,便窩進房里睡了個覺,沒想到答錄機里就已新增了那么多筆留言紀錄。她突然想起來,其實他們有一周沒見到面了,而上一次通話是在三天前……
葳妮從浴室出來,看見許子臾在答錄機前聽留言,于是怪聲怪氣地調侃她,“這‘釣客’好纏人喔!
許子臾看看壁鐘,清晨三點三十五分,認為自己還是別擾了溫桓的清夢。她伸手將答錄機上的留言刪除。
葳妮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捶捶仍覺僵硬的肩,“你不回電?”
許子臾搖搖頭,說:“他現在應該睡了!
“你就可憐可憐他,當做做善事也好,給他個電話吧!陛谀萑滩蛔√鎽C桓求她——看在溫桓之前不時替他們裝滿一冰箱、填滿一櫥柜存糧的份上。
“呃……”
她剛才聽完留言時,其實是有覆電的沖動,但葳妮就站在旁邊,而且她覺得時間也不適當,所以便打消了念頭。
葳妮懂得察言觀色,很識大體地笑著說:“我要回房睡了,晚安!
許子臾有點害羞地也向她道晚安。
葳妮向她揮了揮手,走回房里去。
她回頭看著電話,心想,雖然他一個人住,不擔心吵到他的家人,但還是讓電話響兩聲就好,如果他醒著就會再打過來,若他已經睡了,電話響太多聲會吵醒他,要是害他明天上班沒精神就不好了……
她拿起話筒,按下已記在腦海中的號碼,剛響了第二聲便有人接聽。
“喂——”
許子臾一愣,耳旁傳來的聲音是個女聲,而且還是困意濃重的女聲,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打錯了!
“喔!睂Ψ胶芸斓氖站。
許子臾查看話機上的去電號碼,咦,號碼應該沒錯呀,是怎么回事?
她將布背包里的記事本拿出來,照著上面寫著的號碼再撥一次。這次她很小心,一字一字比對著慢慢撥號。
“喂!”接聽的人似乎受不了睡眠又被打擾,口氣比上一次壞了些。
她又打錯了嗎?許子臾試著道:“麻煩你,我找溫桓。”她心中悄悄希望對方說她打錯電話,沒溫桓這個人。
“溫桓?他睡了,你哪里找他?有什么事嗎Y”
“呃,很抱歉吵到你了,我明天再打過去,謝謝你,再見!痹S子臾快速地說著,沒等對方先斷線,便將話筒放回電話上。
她發現,她的手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