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訟師的詭計 第九章 作者:羽宸寰
    驚蕓伸出食指在曲翊眼前晃了又晃,見他仍是一副神游的模樣,于是他換成以兩手在那張陽剛的臉上做起伸展運動,一會兒左捏右扯,一會兒又是向外拉開、往里推擠……

    “哈哈哈……”驚蕓很不給面子地大笑。

    曲翊無奈地拉開蹂躪著自己雙頰的一雙手,依舊意興闌柵的說:“欺負我就這般好玩?”

    “誰教你理都不理我,瞧你愣成那副德行,在想什么呢?”

    曲翊淡淡地吐出一句:“想你!

    “哦……想我!”驚蕓語氣略帶興奮地道。

    曲翊點點頭,一臉認真,“以你的才華,要不是因為那件事,你必能位居高官,也能替更多的百姓謀福利!

    一聽到他想的是這些事,驚蕓頗為失望地問:“你想的就只有這件事?”

    “嗯,要你當個區區的小師爺,太委屈你了!”

    驚蕓悶悶地又吃了幾粒糖球,想要掩蓋掉口中先前被曲翊陷害而吞下一堆青椒的怪味。

    “你怎么啦?”

    “沒事。”驚蕓變得更悶了。

    曲翊安慰地揉揉他的頭,柔聲地說:“別氣了,你老這么挑食怎么可以呢?青椒的……”

    驚蕓非常生氣地塞了一顆糖球到曲翊的嘴里,試圖堵住他接下來想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曲翊一定又要說青椒很營養,要他別挑食要多吃之類的話,那些話他這說的人不嫌煩,他卻已聽得耳朵都生繭了。

    驚府里已經有一個小招在他耳邊叨念,怎知現下又有個被小招洗腦的人,跟著一鼻孔出氣地幫著管他。

    啐!害他還以為曲翊這笨蛋終于開竅,誰知道他一開口又是經世濟民、又是百姓福利之類,完全不是他愛聽、想聽的話。

    哼!要不是看在曲翊的份上,他死都不做這種沒錢的白工。

    他原本是想說在曲翊身邊當師爺之后,就可以跟他朝夕相處,還可以讓這笨得可以的笨蛋喜歡上自己,哪知聰明如已卻忘了牛無論牽到哪兒,都還只是一頭笨牛!

    曲翊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當驚蕓發現自己喜歡上曲翊之后,是有過一點點的掙扎,可是依照他的個性,才不會搞那套暖昧的把戲。

    他覺得既然自己好不容易發現了喜歡的人,生平第一回有了想跟人一起度過的念頭,怎么可以讓那個人跑掉呢?

    所以——

    無論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屈辱,只要曲翊一聲心疼的關懷之聲,即使曾受過再大的委屈,也都煙消云散。

    無論公務有多么繁雜、多么勞累,只要曲翊溫柔的雙手體貼地將趴睡在案桌上的自己抱回床上,為他蓋被,那么,就算再大的疲累都變成一道道的暖流,滿滿地溫暖著他的心口。

    因為太眷戀曲翊結實的雙臂,最后他索性拿桌子充當大床,夜夜等著他悄聲入房,將自己抱回床榻上。

    聽曲翊心疼地在床邊自責,感覺到他將自個兒故意擱在被子外的腳放回棉被里、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特有的體香沉沉入睡……

    曲翊待他的關懷、體貼與溫柔,全都夾帶著一種別于朋友或上司下屬間的情意!

    驚蕓暗自在心中描繪著曲翊這個老實人向他告白的那一天,不禁既是期待也是歡喜,怎知他這一等,竟等了半年多,而曲翊仍是毫無動靜,明明他對自己亦有情意的,為何……

    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忽地,原本握在驚蕓手中的茶杯被他突如其來的勁力而捏碎在掌心之中,碎片亦扎進他的肉里。

    “快放開!”曲翊吃驚地大吼。

    驚蕓卻是一臉呆滯地反而握緊拳頭,尖銳的碎片更是刺入他的手心,鮮血沿著掌緣不斷地滴落。

    曲翊使力地扳開驚蕓的手掌,慌亂地挑出深入他肉里的碎片,正準備撕裂自己的衣襟替他包扎傷口時,驚蕓卻開口說話了。

    他像是猛然清醒地抖著唇顫聲問:“你可知我喜歡你?”

    曲翊包扎的動作略頓了下,半晌后才道:“多少有感覺……”

    “那你……”

    曲翊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當你是朋友、是知已。”

    “朋……友……”驚蕓口中念著那萬般沉重的兩個字,這是他頭一次覺得好無力。

    肚子餓了,可以找食物填飽;天冷了,可以找避寒的衣物或是弓起身子顫抖地取暖……

    無論遇到什么事,總有辦法可以解決,只看能不能找到那關鍵的鎖而已;可是無法強求的情感,該怎么解決?

    在男風頗盛的當代,斷袖之癖并不是不容于世之事,想遇上一份真摯難舍的感情,無關男女皆是不易尋覓的;即使自己有此意,但不表示曲翊也能接受!

    虧師父老夸自個兒聰明,怎么如此重要之事,他卻一直沒去多想呢?

    唉,是不敢想吧!

    他怕聽到曲翊拒絕自己的話語、怕被曲翊鄙夷地與他斷絕來往、怕……

    擔憂的事情很多,多到他一直不敢多想。

    他怯懦地像是掩耳盜鈴的偷兒,又或者像是頭埋沙堆的鴕鳥吧!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讓曲翊先開口道出愛語,豈知……”。

    天。∵@是多么好的答案,卻也是多么沉重的枷鎖。

    曲翊曾說,此生只要一個真心相待之人,而朋友卻是可以很多。

    朋友是個可以終其一生待在曲翊左右的身分,卻也表示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成為那不可動搖的唯一一人!

    他驚蕓今生就只能當曲翊眾多友人之一,一個距離既遠卻又很近的……朋友!

    驚蕓踉蹌地站起身,往外頭走去,只是沒走幾步,便給曲翊攔阻了下來。

    “你的傷……”

    驚蕓露出一抹空洞的笑容,對曲翊搖了搖頭。

    “不礙事的!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點睡吧!明天一早,咱們還得去巡視新開的田地呢!”

    曲翊遲疑地問:“我們還是……朋友吧?”

    “朋友……”驚蕓愣愣地望著他好一會兒,黯淡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苦楚,“是!我們永遠是朋友!

    他們也只能是朋友吧?驚蕓哀傷地想著。

    “我送你。”

    驚蕓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語氣疲弱地說:“不了!你讓我一個人靜靜,明天見了!”

    曲翊凝望著驚蕓受傷的身影漸行漸遠,最后消失在偌大的宅院;突然,他感覺掌中有股涼意,翻開一瞧,是方才驚蕓流出的血,不知何時沾在自己手上,現下失去了溫暖,凝結在自己的掌心上。

    他和驚蕓只是朋友嗎?

    不!絕對不僅是這樣的!

    他們若只是朋友,自己對驚蕓絕不會魂牽夢縈、不會夜夜心疼地將他從案桌抱回床上,更不會一日看不到人便猶如失了魂一般。

    當他聽聞那誘人的朱唇羞怯卻惶恐地對自己道出愛語,喜悅猛然涌上心頭,他幾乎按捺不住地就要將那纖細的身子揉入懷中……

    但是,他不可以!

    無論如何他都不可以這么做!

    “朋友”那二字,不但傷了驚蕓,也在自己心頭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天曉得僅僅二個字,卻是他此生以來最難說出口的二個字。

    但,他必須抑住自己的情愿。

    上回的監察吏使曾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在京城里頗得皇上皇后重用,離去前,自己寫了奏折請他面呈陛下,奏請收回先帝對于驚氏子孫不得赴考功名的限制,表明昌州短短半年吏治大興乃是驚蕓輔助有功,懇請陛下賜與他一官半職以利黎民百姓。

    曲翊明白當今皇帝英名盛德,對于有才之士往往破格提拔,就連他此番看似被貶昌州,卻有藉由他的手了解此地弊病之意。

    哪知原本可能需花上二、三年工夫才可消除的弊端,在驚蕓高明的手腕下,卻只花了半載有余就已解決了。

    如此佳才,想必皇上會重用的。

    若真如此,驚蕓憑其才智,此后仕途將會平步青云,成為萬民注目的焦點,那姣好的容顏該是更為優秀之人方能襯得上,而他不該自私地將驚蕓限制在自己身邊……

    因此,他必須拒絕驚蕓滿懷的期盼。

    他想過,若是以朋友自居,即便將來有一天,有那么一個幸運的人成為驚蕓互偎互持的倚靠時,自己仍能夠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默默地待在他身邊,看他過得幸福。

    曲翊堅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不論是對驚蕓還是對他自己來說。

    隔天一大清早,曲翊正欲打開房門,怎知門竟然砰的一聲發出巨響,被人狠狠地撞開。

    他望向門口,果不其然,會如此粗魯開門……嗯,其實該說是踹門的人——

    除了那個臉蛋與作風永遠配合不上的驚大少爺之外,是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一大清早,連公雞都還沒清醒,就大刺刺跑進官大人家中,一腳踹開縣太爺的房門。

    誰會沒事拿自個兒的命來玩啊!

    不過驚大少爺永遠都是那個例外中的例外。

    “醒了啊,我還以為你可能沒嚇死也去掉半條命呢!”

    驚蕓沒好氣地瞅著曲翊頗不高興、扁著嘴的樣子,順帶扔給他一個藍布包袱,吩咐道:“既然你起來了,就快點換上衣服啦!沒事光著身子走來晃去,想跟誰炫耀好身材?”

    倏地,曲翊愣住了。驚蕓怎么兩眼腫腫的,難道……

    “蕓……你哭了?”

    驚蕓死不承認地別過臉,“本少爺沒事哭哭,關你什么事!有時間盤問我,還不如快點換衣服,不然我就扔下你,一個人去視察!

    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曲翊,只得搖了搖頭,打開包袱取出衣裳,當著驚蕓的面更衣。

    曲翊才剛換好衣服,就被驚蕓連拖帶拉地帶到馬廄,牽了兩匹馬各自騎上,前往預定要視察的田地。

    一路上,見驚蕓將自己當作空氣般視而不見,只是一個勁兒地驅馬向前,曲翊幾度想要開口,但不知該開口說些什么話,嘴巴張開了,卻又懊惱地合上,弄得自己好不尷尬。

    正當曲翊煩惱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嗤笑聲:“青蛙!”

    “?”

    驚蕓仍舊自顧自的看著前方,“我說你像只青蛙一樣,嘴巴一下子打開,一下子又合起來,你不嫌累?”

    自知驚蕓說的是事實,于是曲翊很聰明地閉上嘴,省得又遭來更惡毒萬倍的批評。

    “誰教你上次說我像洋蔥,這回換你吃癟了吧?哈哈!”

    曲翊狐疑地看著突然笑逐顏開的人兒,過了好一會兒后,他也跟著笑出聲!肮矊!”

    路旁的昌州百姓只見原本威風凜凜騎在駿馬上的縣官,不知怎地突然身子一斜,險些就這么從馬上栽了來;幸虧一旁的驚蕓師爺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縣官才免于從馬上摔下來的窘境。

    而在驚蕓一張利嘴從頭到尾不曾停歇下來喝口水的威勢下,別說是吃過無數明虧與暗虧的曲翊,就連當地前來迎接的老百姓們,全都不約而同地在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話——

    果真是耳聞不如眼見。

    這驚師爺實在是太厲害了!

    竟然能夠數個時辰連罵不停,完全不必喝水、不用休息,而且無論是已經說過的話或是罵過的臟字,全都不會重復。

    就不知倉頡老先生在造字時,有沒有這種異能?

    于是乎——

    等到兩人徹底審視過新開農地的作業進度、交代完應注意事項之后,該村的人民還呆呆地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天可憐見,也不是他們不想動,實在是他們在連續數個時辰的言語炮轟之下,早就鬧耳鳴了啦!

    現下只要一動,腦袋就抗議地嗡嗡作響外加頭疼不止。

    在經過昌州縣官與師爺微服出巡之后,據該地村民指證——

    全村上下老幼共計百十余人,每個人全都耳鳴一天、頭暈兩天、作嘔三天……直到第四天大伙兒才恢復正常。

    但是他們仍有個頗嚴重的遺癥——

    那便是自此之后,該村之人無法接受別人,也包括他們自己,說話超過一個時辰。

    因此人人說話開始變得精簡;甚至百年之后,還被稱為寡言村。

    其后代子孫甚至引以為傲,認為祖先頗有遵循古人慎言之風……

    他們卻不知道當初種下此因,只是某人一時遷怒泄憤于無辜之人罷了。

    馬上的麗人兒絲毫不知自己方才的舉止,將導致該村百年詭譎之命運,此刻他正張開雙臂,迎著拂來的清風,恣意地享受罵人后難以形容的痛快。

    “真是痛快。 

    一旁早有免疫力的曲翊,甩甩嗡嗡作響的腦子,好不容易才開口說:“你真的是太厲害了!”

    “這不過是小意思而已呢!”

    “小……小意思?”那要是大意思的話……他完全不敢想像那會是什么樣的狀況。

    倏地,驚蕓止住了前行的馬匹,借著馬背,躍上曲翊的坐騎,窩進厚實的懷抱,“我喜歡你!”

    曲翊執著疆繩的雙手微微發顫,他嘆了口氣,低下頭道:“我只當你是朋友!

    “無所謂!不管是朋友也好、下屬也行,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我不求你也有同樣想法,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曲翊困惑地望著懷中之人。

    驚蕓仰起頭,清澈的黑眸直視著曲翊的雙眼,“我一定要追到你,無論多久一定要你親口說愛我!”

    “不……”

    驚蕓伸出指尖抵住曲翊掀動的唇,盈盈一笑,“我才不管你說什么呢!本人向來死心眼,算你倒楣被我看上,曲翊啊,你慘羅!”

    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樣的表情,驚蕓壓走鞭繩邊策馬邊吹口哨,往衙門的方向行去。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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