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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愛浪子 第二章 作者:高瑜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突然打一嗝……”白無常嚇得口吃。

    “現在對不起也來不及了。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尸體卻撞得面目全非!

    “你想……這個趙子透會肯原諒我們嗎?”

    黑無常遲疑半晌,“不原諒又如何?人都死了!

    “可是,婚禮變成喪禮……”

    “唯今之計,只有想辦法補償他,讓他答應不泄露我們的過失!

    “可是——”

    “還有什么可是?難道你想驚動冥王,讓我們真的去當牲畜不成?”黑無常沒好氣的道。

    白無常一張臉更是雪白,“當然不想!”

    “這就對了,我也不想!

    “那……”

    “叫醒他!

    白無常依言頷首,蒼白無血色的大手使勁點了下趙子透的腦門。

    望著他濃密的睫毛扇動,在他眸光迸射之際,白無常蒼白的平板臉孔不禁對他展露出笑容。

    睜開雙眼的當下,過度的震驚讓趙子透的聲音梗在喉嚨。

    青綠色的眼睛?!怎么會有兩雙像充斥了電光的眼睛看著他,且炫目得讓他幾乎看不清他們的長相?

    他不信的眨眨眼,再定睛端倪,這才發覺他們竟然是飄蕩在半空中,而且,身上穿的……竟像是壽衣的玩意兒?!

    更夸張的是,那個白臉白衣服的家伙對他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將一口潔白的獠牙顯露在外——

    不可能!

    趙子透猛地直起身子,用力甩了下腦袋,再次撐起頭時,眼前卻依舊是兩張嚇人的面孔。

    “怎么會?我……我一定是看花眼了!”好半晌,他找回了遺忘的聲音,啞聲的干笑出來,“不、不可能的!大白天的,我不可能真的見鬼。一定是眼花了!

    可是除了鬼,不可能有人真的長成這副德行!

    披散在肩膀的亂發,青綠發亮的眼睛,沒有鼻子的平板面孔,再襯上像血一樣鮮紅的大嘴巴,這副鬼樣隨便走出去都會嚇死人。

    然而,任憑他再怎么眨眼,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還是沒有消失。

    而他身處的地方,像是棉花糖?這到底……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里是陽界和冥界的交界!

    “你出了車禍!

    趙子透大吃一驚,不可思議極了。這兩個黑白臉的家伙竟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明明沒開口!

    “如果你心里的聲音太大,我們就聽得見。”黑無常對他解釋。

    趙子透震驚的掉下下巴。

    這兩個……管他是人是鬼,總之,他們真的能猜中他的心思。

    “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鬼!卑谉o常的聲音非常的高分貝,聽來刺耳得很,“你沒聽說過冥界的黑白無常嗎?我就是白無常!

    “我是黑無常!

    “那我就是閻羅王!壁w子透回神冷笑說。

    “閻羅王是什么東西?”黑白無常面面相覷。

    “最大的鬼頭目。”

    “冥王才是最大的鬼頭目。”兩個鬼表情肅穆的道。

    他可沒有美國時間陪他們耗下去。趙子透不耐的擰起眉,“你們別再裝神弄鬼了,我的時間不多,快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的未婚妻還在教堂等我呢!”

    聞言,黑白無常再次互望了一眼,面有難色的轉向他,“已經沒有婚禮了!

    “沒有婚禮?!”他呆愣的問。

    黑白無常同時點頭!安贿^,如果你想參加自己的喪禮,那倒還來得及!

    “我、的、喪、禮?!你是說——我已經死了?”

    說完,趙子透嘲諷的咧開嘴角,愈來愈相信自己是置身迷離詭譎的夢境中。

    太好笑了,他至今還沒作過這么離譜的夢,而且這個夢里還有兩個黑白無常,簡直靈異到極點。

    “你還不相信你已經不在人世了,是吧?”黑無常忽然開口問他,披著亂發的腦袋明白的點了點,“很多鬼都是這樣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鬼!

    “就帶他去看看吧,小黑!卑谉o常接道。

    “你們……”想叫他們別再鬧了,趙子透卻發覺自己突然脫離了棉花糖。

    天。∷偷皖^一看,原來這棉花糖不是真正的棉花糖,是云!

    兩個黑白鬼竟然挾著他在幾萬尺的高空中飄飛?!

    “怕就閉上眼睛,很快就到了!卑谉o常看出他眼中的驚恐。

    閉上眼睛?趙子透覺得他就快要窒息了,就算閉上眼睛,他也能感覺到風在自己臉上吹拂,而他的雙腳沒辦法著地的騰空著。

    幸虧這一切就像白無常所說的那樣,很快就到了。

    當腳底重新有了踏實感,他面色如土的張開眼睛,定了定神,看見黑白無常同樣分站在他左右,只是,眼前的景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殯儀館?!”

    他確定自己看見了很多花圈和花籃,從殯儀館的街頭綿延到街尾,像是什么重要人物要出殯的樣子。

    而那些來來往往致哀的人群,都是他熟悉或似曾相識的面孔。

    “這是誰的葬禮?”該不會是他熟識的某個政經界長輩又赴黃泉了?

    “你的。”白無常拔尖的聲調告訴他。

    “我的?”腳還在發軟的趙子透很想大笑,可是他的笑容僵在嘴角,因為每個花圈和花籃上真的都寫著趙子透三個字。

    這……為什么全世界都在詛咒他英才早逝?這到底是什么怪夢!

    “這不是夢!焙跓o常注視他震驚的表情,“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信的話,你到前面去看看!

    “前面?”

    對了,遺照!總不會真的掛他的照片吧?

    要是真的這樣,他就要翻臉了,因為人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趙子透眉間凝聚起怒氣,邁步往前走,想著他待會兒站在眾人面前時,要怎么嚴厲痛斥這種不入流的玩笑。

    他惱怒的走到入口,對著處理奠儀的秘書挑高了兩道濃眉,可是她竟然無視他的怒火。

    他在她面前揮手,她還是沒反應。

    簡直反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忽略讓趙子透的心情惡劣到極點,正想大大發飆的時候,眼角余光卻先瞥見一個曼妙玲瓏的身軀。

    “朱娣!”

    太好了!朱娣是局外人,她一定不會參與這些人無聊的玩笑。

    “寶貝!”他笑著敞開雙臂,等著朱娣投進懷抱。

    然而難得打扮肅穆的朱娣對他視若無睹,徑自交給秘書一封白色奠儀。

    “朱娣,別開玩笑了,你看得見我的!”見她在簿子上洋洋灑灑的簽下她的大名,趙子透不禁表情愕然。

    朱娣為什么也裝作看不見他?為什么他的聲音明明從喉嚨里出來,卻像飄散消失在空中一樣,完全無法傳達到她和秘書的耳朵里?

    “朱娣?”他不信的再喚一次。

    這次朱娣終于轉過頭來。

    趙子透心中一喜,看著她直直的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再度張開他的雙臂。

    “不!”下一秒,他驚恐的睜大了眼

    一襲黑衣的她竟然穿過他白色的身軀?!一瞬間,他就像水份飽和的海綿被用力擠出水般,覺得自己整個扭曲變形。

    朱娣……穿透了他?!

    “我們說過,你已經壽終正寢。”黑白無常來到他的身邊。

    “可是……”眼瞼眨動間,趙子透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周身上下又變得完好如初。

    他呆望著朱娣的背影,一時之間汗流浹背。

    難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他在幾萬尺的天上飛也是真的,他真的死了!

    “可是怎么會?如果我死了,為什么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試著回想看看!焙跓o常嘆口氣,“你在山路上開著車,有一輛相同的銀色敞篷車與你并駕齊驅,還記得嗎?”

    “相同的銀色敞篷車……”他呢喃著。

    天!他想起來了。

    在山路上,有一個和他開同樣敞篷車的老頭子超他車,沒多久,他就莫名其妙翻了車……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耳邊縈繞著蘇格蘭風笛,席琳狄翁的聲音還在唱著——

    Near,far,whereveryouare

    Ibelievethattheheartdoesgoon

    Oncemore,youopenthedoor

    Andyou'rehereinmyheart

    Andmyheartwillgoon……

    原來,這不是夢。

    “我真的死了?”

    他呆若木雞,拋下黑白無常自言自語的走進會場,看見自己的遺照。

    他走過每個人的面前,發現所有人都無視他的存在。

    不,該說是他們看不見他才對。

    “不可能的……”他頹然的頓下步伐,怔怔地注視自己抬起的雙手。

    “別捏了,”黑無常看出他的心思,“你捏不痛自己的!

    大手真的穿透了燕尾服的下擺,空無一物似的,他果真捏不到自己的大腿。

    趙子透驚惶失色的愣在當場。

    “你現在是幽靈了!卑谉o常說。

    “幽靈?”

    “幽靈的意思就是看起來存在,實際上,早已不屬于這個空間的個體。”

    “那么我屬于哪里?”他惶然的問。

    “冥界!

    “我說過,我們是來自冥界的使者!

    “那么你們是來帶我回冥界的?”

    “這……”黑白無常的表情變得非常復雜。

    趙子透不解的看著他們。

    黑白無常轉身背對他,嘰哩咕嚕的不知在爭執些什么。

    不一會兒,兩個鬼愁眉苦臉的轉回來,欲言又止的瞧著他。

    “趙子透,”黑無常遲疑的先開了口,“有件事我們必須告訴你!

    “什么?”趙子透一臉困惑。

    “就是……”白無常面有愧色的低下頭,“我的追魂索拋錯了方向。”

    “拋錯方向?”

    “沒錯,”白無常好似擦了粉的白臉,一陣青又一陣白的驚疑不定,“其實,該死的人不是你,是那個小老頭!

    ☆☆☆

    再也沒有什么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荒謬……”聽完解釋的趙子透因震驚過度,聲帶里只能冒出這唯一的辭匯。

    “對不起!”愧疚的白無常對他道歉認罪,“我們一定會試圖補救!

    “補救?”驚愕中的趙子透終于回過神,找到他原本就該發的脾氣,“你要拿什么補救?”

    正值壯年的他無緣無故在婚禮前喪命,然后被迫參加自己的喪禮,一切就只因為這個白無常喝太多汽水打了個嗝?

    他這個天之驕子擁有世間凡人所羨煞的一切,無論財富、外貌、女人,卻在一夕間被這兩個白目的家伙給毀于一旦。

    補救?!

    “你放心。”黑無?闯鏊男乃,“我們一定會找個家世一流,富可敵國,一出生就銜金戴玉,勝過你的前世千萬倍的好人家,讓你重新投胎轉世的!

    “我只要當我的趙子透!”他火大的叫道。

    “來不及了,你已經撞得體無完膚……哎喲!”白無常被擰痛得彈跳起來,含怨帶怒的瞪住黑無常。

    黑無常警告的瞪他一眼,示意他別胡亂說話,跟著掏出懷中的一本小黑冊子遞給趙子透,“這是你的生死資料簿,你過目過目!

    生死資料?憤恚難平的趙子透接過手,隨意翻了翻,發現自己的生平大事竟都被記載在這本小冊子里。

    “最后一頁!焙跓o常不過點點食指,立刻就將他手中的小冊子翻到了尾頁。

    趙子透吃驚的抬起頭,原來,這兩個冥界使者是有法力的。

    “里頭的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你的生辰是西元一九七0年的九月十七日寅時,死亡的時間是西元二00一年的八月二十一日子時!

    “換句話說,”黑無常頓了頓,頗有深意的看著他,“就算小白沒收錯魂魄,你也只剩一年的陽壽可活!

    一年……

    趙子透目瞪口呆的闔上小冊子。

    “令人驚訝的是,一年后的你同樣是死于車禍,死亡地點也同樣是在那段山路上!焙跓o常沉吟的道,“我猜想,這也許是磁場相符的巧合!

    “巧合?”一絲冷笑浮在趙子透嘴角。

    他憑什么相信他?人都可以撒謊了,何況是鬼。

    “你以為你的死亡時辰是我們故意捏造的?”看出他的心思,黑無常禁不住咧嘴笑,“當然,活著的時候你連人都不信了,死了當然更可以不信任鬼!

    聞言,趙子透不禁擰眉。

    “你想問為什么我們會這么了解你,是不是?”

    望著那張狐疑的神情,白無常笑著接口,“趙子透,不僅僅是你的生死資料,對于你的為人和生平,我們都了若指掌!

    黑無常頗具深意的瞧著他,“你父親當年和你大伯的圍墻之爭,讓你從中得到教訓,認為信任和付出四個字是只有傻瓜才會做的傻事,對吧?”

    趙子透緊抿唇,不發一言。

    沒錯,他老爹從前就告誡過他,有財有勢的世界里,最難一見的就是真心。

    當年他大伯強奪老爹理當繼承的遺產,還嫁禍讓老爹無端吃了幾個月的牢飯,就證實連兄弟之間都沒情義可講,更何況他身旁那些趨炎附勢、逢迎拍馬的家伙?

    他游戲人間的心態其實是冷眼看世事,從他老爹和大伯的身上,他就已經得到教訓,連親人都不能盡信。

    而因為無法信任,所以無法付出,又因為無法付出,所以無法愛人,他毫不懷疑自己所依循的生存法則,不管他會不會因此而失去更重要的人事物……

    不!對他而言,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重要的人事物。一想及此,趙子透忽然發覺自己的怒氣緩緩消散了。

    反正再也沒有什么可以讓他更震驚的了,不是嗎?

    他都已經死了!

    見他思忖良久,黑白無常的心分別提得老高。

    “其實不管你相信與否,說來,短了一年陽壽換來另一個天之驕子的身份,你也不算損失太大!

    “再說,來世投胎的條件比你的前世更為優厚,我們是真心誠意的想要彌補你,你就接受吧!”

    黑白無常輪番說服他,想要息事寧人,庭下和解,不然萬一像兩千五百年前那樣鬧到了冥界,驚動冥王,他們鐵定被貶到凡間做牲畜。

    “趙……”

    “別說了,我考慮考慮!边@兩個黑白鬼一搭一唱的,弄得他心煩氣躁。

    沒錯,一年后死和此刻死的確是沒什么差別,頂多只是多了秦甄這個寡婦,或者再多個遺腹子罷了。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還想做些什么……

    趙子透開始環視在座的人,這些臉孔絕大多數都是他所熟悉的,每個人的表情不一,還有些人正不斷的附耳低語著。

    “想聽他們說些什么嗎?”黑無常微微一笑,對他點點頭。

    陡然間,原本模糊的聲浪真的清楚的傳到他的耳邊。

    他仔細的聆聽——

    “這么早就到天堂去報到,真是想不到!

    “天堂?哼!我看是地獄。他玩了這么多女人,聽說地獄的油鍋最喜歡油炸花心鬼了!

    趙子透泛出笑意,知道說話的兩個人是他的下屬。

    “來參加喪禮耶!你還穿得這么花枝招展?”

    “那可不,我還沒撈到他一點兒油水就給我掛了。幸好這姓趙的認識一堆政經界大老,我想看在這兒還能不能再釣到一個凱子。”

    “這么說來,我算不錯的,八克拉的鉆戒勉勉強強嘍!”

    這堆嬌聲浪語,不就是他一卡車中的幾個情婦,還包括跟了他最久的朱娣。

    接下來的則是他娛樂事業的幾個股東——

    “這個紈子弟死得更不是時候,我們電視臺擴遷的問題還沒明文通過,他就不能晚幾天再死嗎?”

    “別提了,還不知道電視臺會由誰來接管呢,他死了不過兩腳一蹬,我們的飯碗卻不知道會不會捧掉!

    趙子透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更深。老爹說得果然沒錯,人世間最難見的就是真心。

    反正他也沒付出過什么,沒有人為他的死真正悲傷落淚也是可以預期的,這也算是扯平了。

    看來早一年走,晚一年走當真沒什么分別,他真的沒有什么可牽掛的。

    “你答應了?!”黑白無常露出驚喜的表情。

    趙子透正想點頭卻突地瞇起眼,看著前方唯一一個身穿喪服,為他跪在草席上披麻戴孝的女子。

    “等等!

    是秦甄!老天,她……是以未亡人身份送他走最后一程嗎?她還尚未真正嫁進趙家門!

    趙子透一時間心亂如麻,連忙跨步上前,望著那張比白麻更顯蒼白的小巧臉孔。

    “含羞草?”他不由得輕喚,雖然明知她聽不見。

    然而那雙美麗的大眼倏忽抬起與他對視。

    “你看得見我?!”他心中一悸,這才發現她的眼神是那樣異常的空洞。

    她看不見他,他還以為……

    周圍的人群突然間騷動起來,秦甄的家人過來牽扶她起身,是要將他的棺木送去火化的時候了。

    步伐移動間,纖瘦的秦甄看來是很需要旁人的扶持,但那雙大眼始終沒有淚光,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脆弱得淚流滿面。

    “也好!壁w子透覺得自己松了最后一口氣,他可不希望有什么事牽絆了他。

    仔細想想,他們也不過是相戀三個月的時間,和他相好一年半載的朱娣都不傷心了,秦甄心中的哀傷自然也不會多到哪兒去。

    況且,她應該也瞧見了,他的一大堆情婦今天悉數都來到這兒報到,證明他不是專屬她一個人的,她就算有些許的悲傷,也都已轉為恨意吧!

    說不定,她已經在心中懊悔自己為什么要為他披麻戴孝,所以才沒有哭。

    趙子透愈想愈是安心。

    “走吧!”他領頭走出人群,對后頭的黑白無常點了點頭。

    黑白無常喜出望外,哪知身邊的人群忽然再次發生騷動。

    慌亂間,人群散了開來,給了趙子透一個直視引起騷動源處的機會,他不信的張大了眼睛,看見秦甄緩緩栽倒在他的棺柩前。

    ☆☆☆

    “嗚……你怎么這么傻?為了那個花心鬼做這種傻事……之前為他割腕……現在又吃安眠藥自殺……嗚……你要是死了,叫媽怎么辦?”

    秦母哀哀哭倒在女兒的身上,救護車在路上疾馳借道的聲音,仍掩不過她的哭嚎。

    割腕!

    在慌亂中跟進了救護車的趙子透怔怔地轉移視線,落在秦甄的左腕上,先是看見他送她的含羞草手鏈,接著發現那里纏著一層紗布。

    她明明知道他不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為什么?

    “秦甄,你為什么這么傻?”

    那張已呈昏迷的清麗面容無法回答他。

    趙子透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摸那張蒼白的容顏,修長的手卻像空氣一樣,穿透了她。

    該死,他忘了,他現在摸不到任何東西,就聯想撫慰她都做不到。他吃惱的握緊了拳頭。

    一旁的白無常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她的陽壽未盡不會有事的,我們走吧!”

    “不!我要確定她真的沒事才行。”

    黑白無常對望一眼,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很快的,救護車趕到了醫院的急診室。

    出人意料的是,在搶救的過程中,昏迷的秦甄像是忽然驚醒過來,一雙眼睛雖然仍緊閉著,纖瘦的身軀卻不知打哪兒生出蠻力,不斷的抗拒、哭泣,更堅持不讓鼻胃管深入她的食道,嘴里還喃喃的發出一些近似夢囈的哭叫。

    大感棘手的醫護人員使勁壓制著她掙扎的手腳,亂成一團。

    “怎么會這樣?!”趙子透從未見過秦甄這么瘋狂,更何況她仍是在昏迷狀態中。

    黑無常皺著居,“求死的意志太強烈就會這樣。”

    求死!趙子透莫名繃緊心弦,“你們難道幫不上忙?”

    “只要她掙扎得累了,自然就會停下來!

    “不然,”白無常出聲提供了一個方法,“你站到她身旁看能不能安撫她!

    “身旁?!”

    白無常點點頭,“雖然她聽不見你,也看不見你,但是,你身上的氣味她也許感覺得到!

    氣味…!趙子透連忙快步上前,穿越眾人靠近秦甄,口中急喚道:“我在這兒,含羞草,你感覺得到嗎?”

    秦甄依舊掙得厲害,好似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含羞草……”他不由得輕嘆一聲。

    仿佛真的聽見他的嘆息,莫名地,她劇烈的動作忽然間緩和了下來,急速起伏的胸膛趨緩,而那些聽不清楚的夢囈漸漸清晰。

    一堆醫護人員乘機動作,將她的手腳綁住,再把鼻胃管塞進去,抽取她胃里的藥液。

    昏沉中的秦甄再次掙扎,像明白自己被捆綁似的,淚水汩汩的順著眼角流下,她用著沙啞的嗓音喊了一聲,“透……”

    “對不起!壁w子透不忍的別開目光,“你忍耐點兒,一切都是為了救你!

    “透……”她啞的說著一些含混的話語。

    明知道那只是囈語,他仍舊忍不住俯身傾聽,“你想說什么?”

    “不要死……透……”她絕望的啜泣聲像老樹的枯藤,緊緊纏綁住他的心,“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了……”

    趙子透怔怔地抬起頭。

    離開的人只是離開了,留下的人卻什么都沒有了……

    他記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句話,只是,記憶相當深刻。

    為什么這個女人和他老爹說的不一樣?這個世界上為什么還有這樣真心待人的傻瓜?這樣甘心的為他而死?為什么?

    陌生的心痛在他體內蔓延,令他更感惶然。

    怎么會這樣?記憶中自從老爹去世后,他就不曾這樣心痛過了。

    “對不起,我不值得你這樣,我……我甚至……從來不曾真正愛過你……”

    試圖為她拭淚的手再次撲了個空,趙子透懊惱的直起身,轉向身后的黑白無常,表情出現前所未有的嚴肅,“你們兩個,設法讓秦甄忘記我!

    “什么?!”黑白無常呆了呆。

    “把她對我的記憶完全洗掉!”

    “讓她失憶?”

    “別說你們做不到,我知道你們有法力!

    “等等,我們是會法術沒錯,但這違反冥界法律,我們不能……”

    “不能?”趙子透咬牙切齒,一步步朝他們逼近,“是誰把我搞成這副德行的!是誰把秦甄害得自殺?我都還沒和你們算這筆爛帳,你們敢說不能?”

    黑白無常被他嚇得連連退后。

    早聽說人比鬼兇了,但他們倒還是第一次遇到。

    “喂!你、你別想威脅我們!”黑無常鼓起勇氣挺起胸膛,“沒錯,害死你是我們不對,但一年后你還不是要死,況且,我們都說好要彌補你了。”

    “彌補我?那秦甄呢?你們害她才要進教堂就死了丈夫!難道她就不在你們彌補之列嗎?”

    “這……”黑白無常同時語塞。這聽起來是有些理虧。

    “還有什么好這的?”趙子透瞇眼,使出了撒手锏,“你們要是不幫我,我就把你們收錯魂的事情,報告你們的上級!”

    “。 眱蓮埡诎啄橗嬐瑫r變色。

    “錯收魂魄應當是很重大的罪責吧?”

    豈止重大!去當待宰牲畜對他們黑白無常來說簡直是最大的恥辱。

    “只要讓她失去這段記憶,我就乖乖的跟你們走,要不然——”冷硬的唇部線條,說明了趙子透絕對說到做到的意念。

    “等等!”黑無常氣呼呼的投降了,“我們的法術隔了兩千五百年沒用了,可不敢保證效果會如何。”

    “一點兒也沒錯。”白無常也急了,“我們可不能保證她忘掉的會不會只有你而已,她有可能忘掉很多事,也很可能只忘掉一半的你……”

    “忘掉所有的事情都無所謂,”趙子透握緊拳頭沉聲道,“只要讓她忘了我就行了。”

    忘掉他趙子透這個人……就是他對她最大的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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