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下了東京鐵塔,奈緒美將左手繞過古澤徹的臂彎,放進他的風衣口袋中,臉上始終掛著滿足的微笑。
“圣誕節快到了!彼粗膳琶利愐鄣臒魳,眼里滿是夢幻的光芒。
“才不過十一月中旬。”他淡淡地說。
是錯覺嗎?
奈緒美隱約覺得,今晚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墻,明明就在身邊,她卻難以觸摸到他的心。
是她想太多了吧?今天明明是阿徹哥親自開車到校門口接她的。
“你在想什么?”
“唔——沒什么!彼Φ綦s思,朝他嫣然一笑!鞍馗,你希望收到什么樣的圣誕禮物?”
“沒什么特別想的!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也讓奈緒美的笑容在唇邊凍結。
她將手由他的口袋伸出,牽住他的手緊緊握著,抿成直線的唇角有著倔強!拔蚁M桨惨怪挥形覀円黄鸸捕龋诮烫苗婍懙奈缫,你能吻著我,跟我說一聲圣誕快樂,這就是我今年最想要的耶誕禮物!
像是有條鞭子狠狠地往古澤徹胸口抽了一記,她的愿望讓他痛徹心扉。
不只是今年的耶誕,明年、后年,甚至今后的數十年,他也許都給不起她這個聽來如此簡單的耶誕禮物。
因為,過了今晚,他們又將從情人變成朋友。
或者,連朋友都不是。
所以,他沒有回答,只是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繼續牽著她漫步。
“啊,繪里家的餐廳!”
奈緒美突然拉著他停下腳步,舉起手指著前方的旋轉餐廳。
“要上去吃嗎?”他記得兩人第一次的燭光晚餐便是在那里吃的。
“不要。”她將頭輕倚在他臂上,“剛才吃了可樂餅,到現在還不覺得餓。”
瞧著她柔順依人的模樣,他的心一揪,直沉入幽幽黑暗中。
“那你接下來想去哪里?”他想再擁有情人的身份一會兒。
“我想要跟你立刻搭上飛機,直奔賭城,贏個幾百萬美金,然后馬上注冊結婚,再一起去環游世界,直到老了再回日本!彼豢跉庹f完,又自言自語地接著說:“但是,不可能吧?”
“嗯,是不可能!
古澤徹雖然如此回答,心里卻有千百個愿意就這么帶著她遠走高飛,只是太多的牽絆與顧慮,讓他無法自私地只想到自己。
所以,他帶她上了車,漫無目的在東京街頭亂逛,看了場喜劇電影,在路邊攤吃了黑輪,當手表直指十一點的時候,戀愛魔法已漸漸失去法力。
車子在遠藤家占地百余坪的豪宅外停住,頭一回,他讓引擎熄了火,沒有等她下車后便立刻離去的打算。
沉默在車內靜靜盤旋,古澤徹看著低頭絞玩十指的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奈緒美,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今晚有事要跟你談了?”
她側轉頭看他一眼,隨即又將眼光調向車窗外。
“若只是談,那代表我還有發表意見的機會,怕只怕你已經做了決定,而我只能接受。”
古澤徹聞言一怔。
看來她非但已經知道他今晚有事要找她談,而且連什么事她都猜出來了。
“你要放棄我了,對嗎?”
“我——”
“果然!”她已經由他臉上的驚訝得證。
他也不否認了,“你什么時候知道的?是因為我今天的言行舉止透露出這樣的訊息嗎?”
“在‘花樹海’的那一夜,我就有預感這一天的到來!彼龑⒋孤淙叺拈L發以手指勾到耳后,“畢竟,我都幾乎是半裸躺在你面前了,而你卻視若無睹,只敷衍地摟著我睡,這么無趣又乏味的我,你已經厭倦,也不想再繼續跟我交往了,對不對?”
天啊!真是天大的冤枉!天曉得他那晚是費了多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的沖動,才讓心跳恢復正常的“裝睡”。
而他如此“自虐”,全是因為他深愛她,在無法確定兩人能終生相守前,他不愿魯莽地要了她的“初夜”,以免在將來不得不分手時,她會更難忘記他。
他有自知之明,確信兩人的戀情最終會遭到她家人的反對,想要在一起勢必得私奔,而那將會引發許多問題,更會牽連、傷害不少人。
最糟的是,他擔心自己真會為奈緒美帶來不幸。
如果她真的受他牽連而得到任何傷害,那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等待了老半天,奈緒美并沒有聽見他的解釋,他的默認深深傷了她的心。
“沒想到你真是這么想——”她忍住不哭,問著他,“在電梯里,你曾經親口說愛我,難道那只是一時迷惑?我愛了你十多年,而你只能愛我短短幾天?”
她握緊拳頭,指甲掐入掌中,藉由痛楚來支撐自己面對他。
“我不要跟你分手!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只要你說出來,我愿意為你改,你知道嗎?我甚至已經決定,如果家人阻止我們在一起,我愿意拋棄一切跟你私奔,我是真的——”
“別說了!”他吼著,再聽下去他恐怕真要違背對遠藤拓郎的承諾。
“連聽我說話,你都覺得厭煩了嗎?”
“砰”地一聲,車門開了又關,忍不住傷心的她走下車,淚水便如雨落。
古澤徹緊跟著她下車,繞過車頭來到她面前,雖然極為不舍地想擁著她安慰,但最終只是遞給她一條手帕。
“你很好,無論是外在或內在,你都是無可挑剔的,只是,你不適合我!
“為什么不適合?”她手捏著他給的手帕。
他凝眉望月,“你就像是溫室里的名蘭,硬要把你移植到沙漠里跟我這棵仙人掌在一起,你早晚會枯萎而亡!
“我才沒有你想像中的那么脆弱!”她大嚷抗議,“我不是養尊處優,吃不了苦的溫室花朵,我可以為了你變成仙人掌,我可以學武保護自己,不會成為你的累贅,我適合你的!”
她倨傲地抬起下巴,在月光與燈光的輝映下,她淚痕未干的美麗臉龐閃閃發光。
面對如此堅決的她,古澤徹雖然不忍,卻也只能使用最殘忍的方法讓她對他死心。
“無論你再如何改變也沒用的!”他語氣寒如冰,“我對你沒興趣,我對你毫無感覺,吻著你的感覺淡如水,像妹妹而不像情人,所以我們不會有結果的,我不想你越陷越深,只好就此打住,這就是我要跟你分手的理由,你明白了嗎?”
“像妹妹——”又回到剛開始他拒絕她的理由,“結果,我還是只能當妹妹——”
“奈緒美!”
她突然笑了,這比看見她哭更讓古澤徹覺得膽寒,因為那是心寒至極的表情。
“是嗎?即使我那么努力的想讓你喜歡我,而大家又那么費心的撮合我們,結果我們還是比較適合當兄妹嗎?”
她灑脫地聳聳肩,強顏歡笑地看著他。
“我可以認為你真的愛過我吧?至少這幾個月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我們約會、接吻,還同床而眠,你對我一直是那么溫柔、體貼,我以為這份幸福會一直持續下去的,我以為我真的可以擁有你一輩子——”
“對不起,我——”他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走不開,他原想立刻開車離開的。
“討厭,為什么你要跟我道歉呢?”
她走向美輪美奐的歐式鐵門前,拿出IC卡刷過門衛辨識系統,不按電鈴讓傭人為她開門,在鐵門緩緩開啟時,她轉過身,凝視著仍站在車旁的他。
“你試著愛我的這幾個月,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我這一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他,隨即又放開他,跑回門內。
“也許你不想聽,但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穿上新娘婚紗,當你的新娘子,所以——”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努力將淚忍住。
“當你日后找到那個適合你的女人時,請不要告訴我;你要結婚的時候,不要寄喜帖給我,因為,我也許會嫉妒得想殺了她!”
在鐵門關上的同時,奈緒美頭也不回地奔向家門,而古澤徹也不流連,立刻上車駛離她家。
他不曉得,奈緒美后來又折返,哭跪于地,目送他的車消逝于黑暗盡頭。如同她也不會知道,像他那樣鐵錚錚的硬漢,卻也因失去她的錐心之痛,而在車內掉下了男兒淚。
☆☆☆
依照往例,每年圣誕節的前一夜,遠藤家總會舉辦一個賓客云集的豪華圣誕Party。
今年,趕回日本主持派對的遠藤夫人租下了一艘豪華客船,在東京灣上展開了一場浪漫的餐宴與舞會。
不少政商名流、演藝明星,全都在獲邀的行列,船上星光熠熠,岸邊各新聞媒體搶拍的鎂光燈更是閃個不停。
可惜一離岸,那些一記者就只有朝著繪里干瞪眼的份了。
因為繪里是船上唯一被允許攜帶攝影器材的特例,就像當初明日香的黑幫大婚一樣,也只有她能囂張地在里頭攝影、照相,而她所拍下的精彩畫面,當然也就成為她母親所經營的那家報社的獨家報導!
“哲也!”
沒錯,今年圣誕節她還是沒有情人,自然又抓了帥帥老弟來充當男伴,順便拿來當攝影助理用,哪曉得一不留神,弟弟就被幾個漂亮妹妹給纏住,在美人圈里拼命簽名了。
雖然她扯著嗓子喊他,但船上音樂的聲量蓋過她,她只好擺出警察抓人的“氣勢”,把相機掛在胸前,準備過去要人。
“喲!我還在想那個穿著晚禮服學猩猩走路的怪女人是誰哩?原來是笠原家的大小姐呀!”
這聲音——
不可能吧!
“深津影之介!”
她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沒有情人一起共度圣誕節就已經夠可憐了,老天竟然還讓那個用了她的渾帳男人出現在她眼前!
“你怎么混上來的?”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腳走過去的模樣有多滑稽,“你溜到船上來有什么目的?說!”“想攆我下船嗎?很抱歉,我是受人邀請,拿著邀請函上來的!彼币性诖叄揲L的五指握著酒杯輕晃,迷人的雙眸魅惑地凝視著她!盎蛘撸阋詾槲沂菫榱艘娔悴呕焐洗?”
“哼!我又不是白癡!”她撇撇唇,卻克制不住心頭的小鹿亂撞!澳阌袥]有受邀請都不關我的事,就算你是想上船來跳東京灣也請便,我才懶得理你咧!”
“哇!這么兇。≡摬粫鞘フQ節找不到男人共度,欲求不滿就把氣出在我身上吧?”他說起話來是可以跟她比“毒”的。
“我——”
他見過她弟弟,所以她不能拉她弟弟來充當男朋友,不過,她發現了一件事——他自己身邊也沒有女伴,她幸災樂禍的想,并打算反丑他。
“影之介!”
像是上天故意要跟她作對一樣,一個身段婀娜多姿的美人突然出現,親昵地喊著他的名字。
她臉上的復雜表情被他盡收眼底,而他心底此刻的感覺也十分錯綜復雜。
“影之介,這位小姐是——”
“哦,她是——”
“你好,我是笠原繪里,幸會了,再見!辈坏扔爸榻榻B完,繪里便以甜得膩死人的笑容自己做完自我介紹,隨即轉身,氣呼呼地大步走開。
“我是不是該追上去告訴那個女孩子,我只不過是你的堂姐?”女子會意的笑說。
他苦笑著搖頭,“算了,由她去想吧!”
☆☆☆
明日香由甲板找進了船艙內,好不容易才發現繪里一個人窩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膝上放著一個不曉得從哪兒弄來的手提電腦,手指迅速地敲著鍵盤,眼睛也惡狠狠地死盯著螢幕不放。
“繪里,你在這里做什么?”
“上網找男友!彼^也不抬地繼續敲鍵,“明年的圣誕節,我一定要挽著比影之介帥十倍、聰明十倍、迷人十倍的男朋友出席party,你等著瞧好了!”
她又在發神經了!
剛才她在甲板上不經意瞥見了影之介,瞧見俊帥的他和一名美女躲在角落聊天。
那兩個人真的已經分手七、八年了嗎?
瞧繪里那怒氣沖沖的模樣,好像跟影之介才分手七、八天一樣,真是教人猜不透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算了,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有沒有看見奈緒美?”明日香走過去,臉上寫滿焦慮。
“剛上船時,我看見她跟在她哥哥身邊,后來就沒注意了。”
繪里草草關掉電腦,因為明日香緊張的表情就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
“你別嚇我,該不會是奈緒美失蹤了吧?”繪里也被她給搞得緊張兮兮。
沒想到,明日香真點了頭。
“拓郎哥跟北宴已經分頭從船頭找到船尾,可是都找不到她,我好怕——她不會一時想不開,就從船上跳下去了吧!”
“拜托,你別自己嚇自己了,甲板上那么多人,如果有人跳海,早就有人看見了!”
說是這么說,可是,在知道奈緒美跟阿徹哥莫名其妙地從情人又變回了朋友,而她這陣子失魂落魄地一天過一天,像個行尸走肉一樣,老實說,繪里還真有點擔心明日香的戲言會成真呢!
“可是,也有可能當時沒人看到——”繪里越想越認同明日香的猜測,“不行,我們去船長室借用廣播器找奈緒美,如果她還是沒有出現,那我們就——”
繪里話還沒說完,就被忽然闖進來的梁北宴給打斷。
“原來你們兩個在這里。 彼M來便先環顧四周,“看來你們也沒找到奈緒美!
“你也沒找到嗎?”明日香咬著唇,扼腕地說:“如果奈緒美身上有帶著追蹤器就好了!”
追蹤器?
“或許,她身上有真個追蹤器喔!”他突然福至心靈地說:“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我和辰星都曾不惜重資,經由特殊管道訂購一種極精密小型追蹤器,如果我沒記錯,阿徹好幾個月前好像也托辰星幫他訂購一個!
明日香懂了,“你的意思是,阿徹哥把追蹤器‘送’給了奈緒美?”可她隨即又搖了搖頭!翱赡軉幔堪馗缯f他對奈緒美沒有半點愛意,有的只是兄妹之情,他們已經分手了!
梁北宴聞言,露出一抹笑意,“是那樣嗎?依我看,阿徹不是不愛奈緒美,而是太愛她了,所以才不得不狠心拒絕她?傊,我先去聯絡阿徹!你們兩個就暫時在這里等我的消息好了。”
“為什么太愛了,反而要分開?”
明日香看著老公離開,回頭看著繪里問,但繪里頭上冒出的問號卻比她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