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單清揚眼中,一霎時沒了敵人、沒了非贏不可的比試,沒有重振家門的重責大任,什么負擔都煙消云散,只余白龍、赤龍交錯翱翔于紅紅夕日前,劃風、破云,爭著追逐著沖破天際,一聲一聲呼嘯的鞭風似龍鳴,不絕于耳。
第8章(1)
上了石階,推開半掩的門,四處石墻圍住石鋪的庭園,灰白無生氣的角落,一抹春草嫩綠背影靜靜立著,無聲帶來些許生氣。
從不知道,原來她的庭園,這在七重門重建后為了方便練武只鋪冷硬石板的庭園中,有日竟會出現這般盎然生意,只要遠遠看著,便教人萬分滿足。
「清揚還要看我背影多久呢?」他回過身來,笑意微微,單手收在身后,就這么耐心待她走來。
單清揚心一跳,清清喉,緩緩走去!溉隣敹!
「也沒別的長處了!瓜肓讼,洪煦聲回道:「聽風、聽樹、聽花、聽草,是為消磨時候。長日漫漫,清揚忙里忙外,我在你庭院里,沒有風樹花草,似是只剩聽石子一途了。若清揚能伴我說話,倒是可免去寂寞。
「貧嘴!箚吻鍝P佯裝惱怒。眼前三爺笑開,她也被感染笑意。
就這么,庭園中,兩人對視,笑而無語。
一個月前,五十年一回的歸鴻論武在入夜后落幕。八大門派穩坐江湖名門正派之列,余下的各大幫派、小門小派相爭相斗也終歸平靜,畢竟天下門派眾多,能派得出人到驚塵丘比試的,沒有名氣也總該有些實力,想藉一次比武重新排列自家在江湖中的地位并非易事。
七重門在二十年前以奉陵蛇武之首聞名北御三州,遷至歸鴻落地生根后,卻因遭逢巨變,一直以來與不幸一一字撇不開關系。
此次驚塵丘雙龍鞭法重振七重門聲威,穩固本門于歸鴻地位,是單清揚盼了許多年的事?扇缃袷逻^一月,回想當日,她尚有些恍惚;她只記得自己舞鞭舞得沉醉,那是許久沒有過的舒心。太多的日子一心為報仇,她只有苦練,有多久沒有因揮動手中長鞭而歡喜?
清揚笑里頓然,洪煦聲道:「走到這一步,全是清揚一人所為,旁人縱有相助,也是見水到渠成才順勢出手!
單清揚眨眨眼,失笑,「得三爺、舅舅相助,清揚只有感激,沒有不領情。」那日與三爺舞鞭如入無人之境,才想起爹爹在生時她也曾沉浸于練武,茶飯不思……她的確不習慣太過依賴誰,可她也不希望自己老活在被羅云端、萃兒背叛的恐懼中。
羅、吳兩家并未在此次比試露臉。自羅云端與萃兒成婚,她沒再見過他們。沒要他們的命來血祭爹爹娘親,卻不代表能忘卻那日差點將自己吞噬的血紅火焰;飲下忘憂咒的是他們,不是自己。
面對門中長老,單清揚只道成全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自是不會去提當年血洗七重門的兇手便是同在蛇武盟的盟友。
對她來說,羅氏,門長年練著不正的心法而走火入魔,分明知道起因就在自家心法卻不愿棄練,那是自取滅亡,根本不需她插手。吳家長一輩已無大作為,萃兒也因練了羅家心法吐納而氣虛,若是再執迷不悟,隨羅云端繼續練武,要不了多久便會患上血寒癥……
單清揚勸過了,至于萃兒要怎么做,她已不再放在心上。
那些事她只會試著拋到腦后,因為,眼前七重門就夠她煩惱的。
……眼前的三爺,也夠她煩惱的。
單清揚信任三爺,她能將自己的命交予三爺,這是歸鴻論武時她最大的體會;然而他們分明訂下了三年之約,三爺為何忽然出現,她不懂,也問不出。歸鴻論武后舅舅離開,三爺、護容倒是順理成章入住府里了……
「三爺……」
「嗯?」
單清揚轉轉眼,最后搖了搖頭,轉道:「喔……嗯,上回說要帶你上這歸鴻出了名的茶樓,早先我讓人去張羅位子,現在出發正好!
就當她貪吧,若三爺是來助她度過歸鴻論武一關而出莊,那么她會好好珍惜三爺回莊前兩人相處的日子。
「是嗎?」洪煦聲也不說破她欲言又止的轉換話題,點頭道:「那走吧,我正想試試歸鴻的茶點呢!
「嘿,你可聽說過那七重門掌門的事?」一名削瘦如竹竿的江湖人問著!改阏f的可是那破相掌門與入贅夫君的事?!」一名肥胖如肉球的江湖人反問。
「你消息還算靈通嘛!
「不然怎么在道上混?」
「呵呵,那么,你見過那衰人許聲了沒?」
「衰人……俺倒聽說他是嫁……不,是入贅得心甘情愿哪!」
瘦子不認同地搖搖頭,「入贅需改姓,也算是給自家絕了后,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有什么理由要屈就女人?」
胖子呵呵呵笑得和氣生財。各人自有各人過活的方式,他不予評論。武林傳聞出歸鴻,他聽得多,會從自個兒口里再傳出去的,只有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赴秤袀本家兄弟正是七重門人,幾次俺找他喝酒,倒是瞧過許聲在單掌門身后跟入跟出的。雙龍鞭現歸鴻后,七重門已不見往日蕭條,單掌門忙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的,俺見許聲也從沒埋怨,總是一臉溫溫笑意,就這么默默幫襯著,不見委屈!狗蚱尴噘桑l理內誰理外也就無需太過計較了吧。
「是嗎?」瘦子不甚相信這版本。
胖子也不再多說什么,旁人的事由旁人煩去!赴,說了那么多,俺口都乾啦……小二哥,咱們的雪菊普洱都還沒上哪!順道再來盤烏龍桂花糕!」
小二遠遠吆喝了聲,表示明白,轉身入內張羅去了。
這茶樓人聲鼎沸,胖瘦兩個江湖人自顧自地說著話,沒注意身后兩個身影舉杯就唇,定住久久,一句也沒漏地聽得仔細。
單清揚與三爺對望良久。
聽見這話,她該有什么反應好呢?惱羞成怒?這段日子自是聽過不少說法,每每聽見贅婿一一字總令她冷汗直流,偏又不能否認,只能當作耳邊風由人去說。關于自己的傳聞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從沒少過,她早慣了不會有太大反應……就不知聽在三爺耳里,是否困擾?
杯中茶早已涼了,單清揚仍望著眼前的三爺,那俊顏薄紅,令她想起驚塵丘的夕日在他臉頰烙上紅暈……她可否當作三爺不在意那些風言風語,事實如何只要彼此知道就好?
就當他們共同守著一事就好。
這么想著,縱然對不住三爺,單清揚仍在心底偷偷慶幸著身邊有三爺。
洪煦聲回望著眼前人,耳邊有人說著關于他們的閑言閑語,甚至……甚至看出他甘愿得沒有一絲委屈……他自小深居簡出,在莊里無需隱藏情感,更沒試過赤裸裸地被人看穿心意是什么滋味,自是有些不慣。
可他舍不得移開與清揚的對視。
清揚沒有一點忸怩,洪煦聲擅自解釋為她心中也有和自己一樣的欣然。
一日當中鮮少言談無妨,此刻相視無語也無妨,只要她能在視界內,便無妨。這愈發深刻的心思,與清揚千里還劍時他們亭中說話的心境,那只盼她好、不強求的心境,差之甚遠……
單清揚注意到三爺頰邊已不是薄紅,簡直是要燒紅了……她終是微仰頭喝了口茶,道:「茶涼了,別喝了。三爺,你若嫌我那石造庭園里沒有可愛的花草讓你聽著欣賞著,城北那兒有個花市,我等去瞧瞧,你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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