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繪理咽了口唾沫,命令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冷靜,然后正色地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你為什么會有我家的房門鑰匙?”
“MISSLAM,其實你應該知道我沒有任何惡意。”郭可安根本不在乎指著他的是一把貨真價實的手槍,仍然四平八穩地坐在沙發上。
“我只想聽你的解釋。”她板著臉道。
“好吧,好吧,你先把槍放下!惫砂矡o奈地攤了攤手,“今天趁你泊車的時候,我偷偷拿走了你包里的鑰匙。我發誓,我只是想和你開個玩笑!
“郭SIR,這個玩笑可一點兒都不受歡迎。”聽到他的答案以后,她的神色更冷了。
“這樣啊!惫砂脖獗庾,這一刻的神情竟像個孩子,“那好吧,我道歉!
她終于放下了槍,但聲音還是不冷不熱的:“我接受你的道歉,大門就在你左手邊的位置。”
“你要趕我走?太狠心了!彼葡泼济砻嫔辖械煤軕K烈,但臉上依舊帶著笑容,“MISSLAM,我們倆認識多久了?”
“八年。”她答道,“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郭SIR。”她刻意強調最后“郭SIR”兩個字的讀音,也是在提醒他:他與她之間——是規規矩矩的工作關系,可不是什么可以隨隨便便串門子的狐朋狗友。
“八年了啊……”郭可安沉吟著,突然抬起頭來直視她冷若冰霜的臉龐,“你覺不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很奇怪?”
“我不覺得有什么奇怪!边@男人怎么還不走?盡是在這兒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她皺眉。
“比如現在,就很奇怪啊!”郭可安撇撇嘴,“照理說我們都這么熟了,聊天的時候起碼也應該親熱一點兒——”
“我們不是在聊天!彼驍嗨。
“還有,你一直叫我郭SIR,不覺得太生疏了嗎?”他也不管她,自己說自己的,“不如從今天起改叫‘可安’,怎么樣?”
林繪理瞇起眼。這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過去的八年里兩人不都相處得好好的嗎?也沒見他有這么多廢話。怎么今天,他突然興致大發地想要和她拉近距離?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睡覺了。我們改天聊,‘可安’!彼龥_他展開甜美的笑容,聲音中卻帶著淡淡的諷刺。
卻見郭可安的神情在燈光下顫動了一下,似是有什么話要說,又終于忍住了。他抬起頭,定定地凝視著這個認識了八年的女人。
她很漂亮,雖然神情冷凝得像南極的冰山,可是——她真的很美。杏仁形狀的眸子,閃爍著玲瓏剔透的知性光芒;垂到耳際的短發,在燈下顯現出如咖啡一般濃郁迷人的色澤。她的身材并不高挑,可是比例很勻稱;她身上穿著保守的職業套裝,可是——看起來那么性感。
這個女人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吸進了空氣中屬于她的馨香,然后慢條斯理地開口:“MISSLAM,我也想休假了!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你可以向鐘SIR遞一份申請表!彼恢每煞竦嘏伺旖恰
“我是說,我們一起去休假,你覺得如何?”他微笑地看著她,那語氣好像是在開玩笑……但是又不像。
林繪理再度皺起眉:今天晚上的他……實在是太奇怪了,“郭SIR,等我正式銷假之后,歡迎你到心理咨詢室來找我聊天,我個人覺得你實在需要一些心理調適方面的專業意見!
他聽了她的諷刺并不回嘴,仍只是笑笑地看著她。那眼神溫柔而又真摯,像一只可愛無害的梅花鹿,又似有千言萬語包涵在其中;而她被他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不放,逐漸感到不自在起來,臉頰的溫度似乎在慢慢上升。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足足有五分鐘之久。饒是她再心靜如水,到此刻也終于沉不住氣了,“你干嗎這么看著我?”
“MISSLAM!彼麅H是輕柔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后又閉上了嘴。
“我在聽!
“MISSLAM,MISSLAM。”他叫了一聲,又叫一聲。
林繪理沒轍地嘆了口氣,看來,他是打算就這樣和她糾纏到天亮了,“郭SIR,你究竟想說什么?我很累了,想快點兒爬上床去睡覺!
“我說……”他黑色的眸子在燈光下閃了一閃,突然飛快地移開眼光,不再看她,“我是說,MISSLAM,我們——結婚吧!
“我們——結婚吧!
此語一出,時間靜止。
橘黃色的柔暖燈光下,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窗外的夜,寧靜得像一片海洋。屋子的里頭,有人呼吸漸漸紊亂。
沉默。惟有兩人心跳的強音,一下又一下在胸腔中回蕩,倔強得不肯沉默。
幾乎過了有一世紀這么久的時間。突然,她撫了撫額前的碎發,低低笑出聲來:“郭SIR,你瘋了。”
“是哦,我想我八成也是瘋了!惫砂惨搽S即咧開笑容,原本緊繃的身軀驀然放松了,在沙發上歪斜地半躺了下來,“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們兩個都已經過了30了,又都沒有固定的伴侶,不如就這樣湊成一對算了——反正你我都忙得沒有時間談感情!彼f得很自然。
林繪理淺淺彎起唇角,表揚他的幽默,“很好笑的睡前笑話。”
“你笑了。”
“我不得不笑!
她說完后,徑直轉身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他目送著她的背影,然而她十分不給面子地關上了門。
他無奈地瞪著那扇門,心想:今天晚上的談話到此為止了?
一分鐘后,門開了。她走出來——雙手捧著一床棉被。
“看來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走了——喏,這個給你!彼f著將棉被拋向寬大的沙發,不偏不倚蓋住他頎長的身體。她站在臥室門前,歪著頭看他,語氣無比正經地說,“很抱歉沒有睡衣可以借你穿,不過我衷心希望你沒有裸睡的習慣。即使有的話——麻煩你在我的客廳里至少要穿上內褲!彼f得臉不紅氣不喘,完全沒有一般未婚女子應有的羞澀。
郭可安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再想抬頭說些什么的時候,臥室的門已經再度關上了。
她——居然就這樣把他丟在客廳的沙發上;扔給他一床棉被,就算盡了地主之誼?他撫摩著那床棉被松軟的觸感,覺得有些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因為他想到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根本就不像是他自己了呵。真是太奇怪了,就在幾分鐘以前,他為什么會突然對她說出“我們結婚吧”這樣的鬼話來呢?
難道是因為看膩了平日里她那酷得像冰川的表情,所以才突發奇想地想要說些怪話來嚇嚇她?
或者是因為今天上午的一場槍戰讓他感到太疲倦,所以腦子發昏了,才說了些既不專業、又不理智、說出口只會惹她嘲笑的蠢話?
又或者……因為好幾天見不著正在休假中的她,所以他覺得渾身不自在,覺得竟然……有一點想念她?
郭可安驀然用力地甩頭,甩掉腦中的這個荒謬想法,“唔,我太累了……”他自言自語著,將高壯的身子努力擠進棉被中,然后按滅了茶幾上的橘子形臺燈。
在閉上眼睛的前一秒鐘,他再度朝她的臥室木門望了一眼:這扇門里頭的那個女人,也許是從來不會失眠的吧?她那樣沉著冷靜,有什么事情能夠攪得她心神不寧?
這樣想著,他笑了笑,然后說服自己在這并不舒適的沙發上快速沉入夢鄉。
翌日清晨,六點整,林繪理被一“郭SIR?”她試探地叫了一聲。然而,沒人回答她,客廳里的音樂聲仍然嘹亮震耳。
她無奈地撇撇嘴,在床上又躺了五分鐘;直到確定自己再也睡不著了,她披上衣服下床,踩著拖鞋來到門口。推開門,果然見到那個男人正好不舒服地歪躺在沙發上。他面前的電視屏幕里,正播放著美麗女模特走T臺的妖嬈畫面。
聽見開門的聲音,郭可安回過頭來,“早,MISSLAM。”臉上掛著粲然的微笑。
“的確很早!彼c了下頭,然后走到開放式廚房,準備為自己泡杯咖啡提神。讓她感到略吃一驚的是,潔白的大理石料理臺上居然擺著貌似很豐盛的早餐——吐司、煎蛋和熱牛奶,還有切好的四片柳橙。
她微微挑起眉:這一頓早餐,算是答謝她昨晚收留他過夜?
“我餓了,就從你冰箱里拿了些食材!闭诳措娨暤墓砂步忉尩溃劬σ幻腌姸疾辉x開屏幕上衣著艷麗的美女,“當然,也順便替你做了一份早餐。”
真是自說自話的男人呀。她搖搖頭,伸手抓過一片吐司放進嘴里——唔,味道居然還挺不錯。
這時,他又轉過頭來,“MISSLAM,吃早餐之前要刷牙!比缓髮λ冻鲆豢诎籽。
她聳了聳肩,算是采納他的建議,轉身走進浴室。
郭可安望著她的背影:他從來沒有看過這么慵懶的她。短發蓬亂如雞窩,絲綢睡衣的扣子還扣錯了兩顆。不過,她似乎并不在意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家居的一面。是她對什么事都不在乎,還是她單單不把他當男人、無所謂在他面前邋遢?
直到她走進浴室好久,他還是盯著那扇門。浴室里傳來流水的聲音,他突然覺得有一點兒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刷完了牙、洗完了臉,林繪理又變回平日里那個面容白皙的美麗女人了。她換了一件米白色的長袖襯衫,又從洗衣籃里撿出一條比較干凈的長褲套上身;然后她對著鏡子,將深栗色短發整齊地梳到耳后。當梳子的細齒柔柔地刷過發絲的時候,她突然回想起郭可安昨晚說過的那句話:我們——結婚吧。
神經病!她對著鏡子無聲地罵了一句。那個男人一向是無聊慣了的,她和他認識了八年,早已經摸透了他的性子。他說這種話,純粹是再一次顯示他的無聊罷了,她是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
這樣想著,她仍是把手伸向洗臉臺,拿起那管平常沒怎么用的櫻桃紅唇彩,在略顯蒼白的嘴唇上淡淡地刷了一層。
化妝,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罷了,可不是特地裝扮給某個人看的。
然而,她走出浴室,立刻聽到他在客廳里大吹口哨,“嗚呼,美女。”
受不了。她沖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走到沙發前與他并排而坐,“你在看什么?”
“昨晚的時尚發表會重播,有很多美女模特養眼!彼托Φ溃⒁曋聊坏难酃馔蝗灰婚W,隨即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呀,PUREWATER
BLUE!
林繪理看著電視屏幕上那個身穿水藍色婚紗的美麗女子:她有一張鵝蛋形的臉,五官很細致,挑染過的長發泛著金子般的光彩。然而,更讓人驚嘆的是她身上的那件尤物——那樣輕淺,又那樣厚重,矛盾卻迷人。
“你也知道‘清水藍’?”她問郭可安。
“每個香港人都知道。”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介紹道,“現在正在走臺的這個女人名叫羅美君,今年24歲,中美混血兒。這兩年她在亞洲時裝界算是風頭很勁的女模特了!
“看不出郭SIR你對時尚倒是挺了解的!彼丝诒信D蹋。
“做我們警察這一行的,什么都要知道一點。”郭可安道,“這一次‘清水藍婚紗’巡展到香港,她是第一個有幸穿上它的女人!
“她是婚紗的品牌代言人?”她挑了挑眉。
“不僅如此,她還是船業大亨楊瑞祥的未婚妻。楊瑞祥花了八百萬港元租下這件‘清水藍’一個月。一個月后,羅美君將穿著這件婚紗和那老頭在維多利亞港的一艘豪華游輪上舉行婚禮。”
“聽你的口氣似乎有點酸味!彼龑⒈信D毯裙,抓起一片柳橙開始往嘴里送。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郭可安身上的鮮黃色襯衫有些折皺——也許是因為睡了一夜的關系吧。領口的扣子敞開了三顆,露出結實的胸肌。她連忙別開眼光。
“哪里,我只是覺得奇怪,似乎所有的美人最后都嫁了百萬富翁。”郭可安撇撇嘴。
“你嫉妒?”
“我只是稍微有點兒心理不平衡罷了!
“哈!彼U些笑出來,“面容英俊的32歲高級督察,居然嫉妒起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
“嫉妒?說了我只是心理不太平衡罷了!彼麚u搖頭,突然神色一凜,笑容浮上嘴角,“你覺得我很英?”
“我有這么說過嗎?”她揚眉,假裝健忘。
“你有。”
“我沒有!
“你一定有,我聽見了。”他盯著她不放。
“好吧,就算我有!彼e起手做投降狀,放棄和他再進行這種孩子氣的爭論,“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郭SIR,這話題很沒營養!
他聽了她的話,果然很乖地不再爭辯,把眼光調回電視屏幕。然而他的嘴角卻一直保持著那個淡淡上翹的笑弧?礃幼,有人說他英俊,他很洋洋自得。
這個男人已經32歲了,升上高級督察也有將近三年的時間;然而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多么幼稚啊,簡直像個傻乎乎的小孩子。林繪理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心中這樣想道。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當時的他和昨天的于穎星一樣是個新進警員,因為開槍打死一名嫌犯而感到心理抑郁。出事的那天,他來到她的辦公室,靜坐在她面前,半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
那時的她也不過是個毫無經驗的新手而已。見他這么不合作,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訥訥地向他提出:“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于是兩人結伴逃出警局,爬到一座高高的干凈的河堤上去吹風。在上樓梯的時候,她那8厘米高的高跟鞋害得她不小心在他面前跌了個狗吃屎;而在那令人尷尬的時刻,他竟然可惡地“忘記”扶她,并且站在原地不可遏止地大笑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她就知道,不管這個男人表面上再怎么裝得像個酷哥,他骨子里仍然是個淘氣而又惡劣的小男孩。之后八年的相處證明,她的第一眼直覺——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很矛盾的一個男人?梢院芾淇,也可以很無聊。好在他是個不多見的帥哥,所以他的冷酷和無聊都是可以被原諒的——被那些迷戀他崇拜他的女人們原諒。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于穎星。于穎星其實并不是個另類,這些年里,每一個曾經跟隨郭可安辦案的女警都很喜歡他,她們之中有些把他當大哥看、有些把他當偶像、有些甚至竭力邀請他上床。
不過在男女關系這一方面,郭可安的表現可以說是比較遲鈍的。曾經不止一次,她看見他用一臉駑鈍而無辜的表情拒絕那些女人們的示好;相識的這些年里,她甚至沒有見他交過一個固定的女朋友。
很奇怪的家伙,長著一張帥臉,卻偏不肯物盡其用地談戀愛。記憶中,他似乎總是忙于工作;工作之余,他惟一的樂趣就是和她斗嘴——比如剛才那樣。
想到這里,林繪理忍不住笑了。她和他之間的關系……應該被稱為是某種“孽緣”吧?所以她才會不問一句原因地就收留他在她家里過夜;所以她才會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求婚”而面不改色;所以她才會認識了他這么久……卻從來沒有愛上過他。
她……沒有愛上他。林繪理在心底這樣念著,撫了撫短發,突然覺得胸口有一絲燥熱。
正在這個時候,郭可安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接起,“喂?”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郭可安聽著聽著,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最后,他皺著眉,聲音很低沉地答應了一聲:“是,我馬上到!
“怎么了?”見他收線,林繪理連忙問道。
“就在今天凌晨,羅美君被人發現死在麗豪酒店的總統套房里!
羅美君?林繪理驚訝地微張了嘴,急忙轉頭去看電視屏幕:那里面正在重播昨晚的時尚發表會,T臺上那個窈窕而性感的混血美女還是活生生的;然而,僅僅過了幾個小時——這樣美麗的軀體就已經失去了體溫。
“怎么會這樣?”她小聲地喃喃道。
“法醫檢測的初步結果是自殺!惫砂采袂閲烂C地道。說著站起身來,將警員證別到襯衫上,然后拍了拍她,“MISSLAM,我們走!
“我們?”她是否要提醒他她此刻正在休假?
然而,看了他凝重的神色一眼,她還是決定什么都不說了,只是迅速取過了一旁衣架上的外套勾在臂彎中,“我們走吧!
兩人一刻也不耽擱地驅車趕往麗豪酒店。
羅美君生前入住的房間在1209室。等電梯的時候,林繪理忍不住小聲地問郭可安:“你真認為這次的事件是自殺?”
郭可安聳了聳肩,給了她一個淺笑,卻沒有給她正面的回答。
電梯到達預定的樓層,兩人剛跨出鐵門,就看到出事的房間門口被警察用膠帶封了起來,幾名師兄正在忙著疏散圍觀人群和記者。有一名身穿灰色風衣的高大男子背對著他們,正在打手機。
郭可安走上前去,叫了一聲:“鐘SIR!
穿風衣的男子掛斷行動電話,轉過頭來。他生了一張英俊而白皙的面孔,鼻梁上架著銀框眼鏡,顯得非常斯文。他是刑事偵訊科的科長鐘訊,郭可安的頂頭上司。
“可安,你來了。繪理,你也來了!辩娪嵖匆娏掷L理,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辛苦你了,正在休假還要趕來!
“沒關系的,分內事!绷掷L理微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僵硬地停在了嘴角,并沒有人察覺。
“情況怎么樣?”郭可安問道。
“據說死者是割腕自殺的,死前曾吞服過大量的安眠藥,看來是求死心切!辩娪嵒卮。
“她為什么要尋死?我知道她最近事業很成功,而且,她就快要嫁入豪門了!绷掷L理提出質疑。的確,很少有女人會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
“她的未婚夫——就是那個船業大亨楊瑞祥——他和離婚妻子的財產官司打了快四年,仍然處在膠著狀態;也有證據說蘇麗儀——就是前任的楊夫人曾經派一些小混混騷擾過她,還威脅說要潑她硫酸!绷硪晃惶絾T翻著手上的記錄本介紹道。
“所以她嚇得自殺?”郭可安表示懷疑地挑了挑眉,接著轉過頭請示鐘訊,“我可以看一下現場嗎?”
“可以!辩娪嶞c頭。然而,就在林繪理要跟著郭可安進入現場的時候,鐘訊叫住了她,“繪理,過去聊兩句!彼钢复翱诘姆较,大手覆上她的肩頭,手勢溫柔地推著她走,“查案的事讓他們探員來做就行了!
林繪理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由他半推半摟著走到窗邊。
郭可安一回頭,恰巧看到了這兩人略顯親密的動作。他腳步頓了一下,黑眸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然而很快地,他便恢復了自然神態,一彎身鉆過半人高的圍欄,進入現場開始察看。
“繪理,最近好嗎?”鐘訊姿態瀟灑地斜倚在窗邊,12層高樓的風吹動他額前的發,使他看起來有幾分憂郁,“我聽說上個星期,你差點兒被——”
“我沒事,謝謝鐘SIR關心。”她用應酬式的笑容打斷他的問話。
“那就好,那就好。”他有些尷尬地咧著嘴,仿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一向都是那么堅強,但有時候似乎堅強得過頭了一點,讓別人即便是想關心你……都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也許——”林繪理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將眼光調向窗外的風景,“我并不需要來自于陌生人的太多太頻繁的關心!
聽了這話,鐘訊的神色有絲挫敗,“繪理,在你眼里,我已經……是陌生人了嗎?”
“哪兒的話,我從沒這么想過!彼郎\笑,表情甜美,眼神卻很遙遠,“鐘SIR是個很棒的上司,我從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包括把自己變得倔強冷漠,不愛與人接近?繪理,我記得你以前——”
“人是會長大的,鐘SIR。你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專業操守很重要;我希望我的病人們信任我,就必須首先把自己變得更值得別人信任。所以——”她自嘲地笑了笑,“請原諒我有時候的過分冷漠和不近人情。人在社會中生存,有很多事情不由自己選擇!
語氣淡淡的一席話,很真誠,卻又很疏離。鐘訊有些怔忡地望著林繪理好看的杏仁形眼眸,半晌,終于長嘆一聲,不再說話了。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個美麗女子已經30歲了,她再不是當年那個懷抱著夢想和熱情投身警界的單純少女;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已經長大了。而當年那些荒唐而熱烈的日子,也已逐漸散落在記憶里,變得凌亂,難以收集。
只是,這個女人呵……對于他而言永遠是心底最柔軟特別的那一方寸;即使那段歲月已經遙遠得面目模糊了……鐘訊有些喪氣地抓了抓頭發,望著斜倚窗欞的嬌柔而又倔強的她,一股柔情涌上心頭,讓他忍不住輕喚:“繪理,你……”
“鐘SIR,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去里面看看郭SIR的進度如何!彼m時打斷他的話,語聲溫柔而堅定,用下巴比了比1209號房的方向。然后,她輕盈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他一眼;于是他的那一聲包含了千言萬語的“你”,就這樣直直掉入沉默的冷空氣里了。
隨著高跟鞋輕擊地面的“嘀嘟”作響聲,林繪理緩緩步入1209號房間。這間總統套房是發現死者的第一現場,室內裝潢的豪華而氣派,冷氣機的溫度卻調得很低;她感到雙肩有些涼意,不由得瑟縮了一下身子。
郭可安正站在米灰色羊毛地毯的中央,手上帶著白手套,表情十分嚴肅。在林繪理看來,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工作的時候很專注很負責,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個又懶散又無聊的他。
死者羅美君仰面朝天躺在臥室的KING
SIZE水床上,長發散亂著,手腕處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暗紅色的血塊凝固在傷口周圍,并染紅了她身下的床單。盡管臉色慘白,嘴角泛著白沫,但她看上去仍然有一種詭異的美麗。
“拍照取證了嗎?”林繪理問道。
郭可安點點頭。再度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突然問她:“MISSLAM,你覺不覺得冷?”
“冷?”她微怔了一下,然后點點頭,“嗯,確實有一點冷。”
陣喧鬧的音樂聲吵醒——
就在一墻之隔的客廳里,似乎有人正在狂歡。
她在大床上躺平身子,睜開雙眼郁悶地瞪著天花板。噢,她怎么給忘了?自己昨晚收留了一個不愿回家的古怪男人。
“披上吧,省得著涼!彼檬种噶酥杆丛诒坶g的薄絨外套,然后道,“冷氣機的溫度調得那么低,尸體的僵硬程度恐怕會有所改變呢!
“你懷疑她是被人謀殺的?”林繪理驀然挑眉,眼色冷冽了起來。八年的朝夕相處,她幾乎可以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他想說的話。
“我沒百分之百的把握!彼行┢@鄣匕戳税刺栄ǎ爱吘惯@間房間……太干凈了,沒有留下絲毫犯案的痕跡!
“也就是說兇手的做案手法很高明?”
“也有可能——根本沒有任何兇手。”他吐了口氣,接著俊眉微蹙,陷入思索,“我只是想不通羅美君為什么要自殺。MISS
LAM,如果換了是你,你會在事業愛情兩得意的時候選擇自殺嗎?”他驀然抬起頭來征詢她的意見,他望著她的眼神好似在期待著她回答“絕對不會”。
“這個很難說了,我從來沒經歷過事業愛情兩得意的時刻。”看他表情一直這么凝重,她難得輕松地開起玩笑,換來他唇角的微微上揚。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自兩人身后響了起來,“老大,我把人帶來了!
郭可安回過頭,看見于穎星正站在房間門口向他招手;而她身后跟著一名頭發花白的中年男子,約莫50歲的年紀,身材有些發福,卻顯得非常有氣派。
看過財經電視節目的人都知道,這個男人就是楊瑞祥。他身家過億,娶過兩任妻子;如果羅美君沒有死的話,她將會在下個月成為第三任楊夫人。
“我可以看看美君嗎?”楊瑞祥站在門口,彬彬有禮地問道,臉上并沒有特別傷心的神色。他是個謹慎而深沉的商人,沒有警察的允許,他不會傻到去擅闖命案現場。
“楊先生,你等我一下,我們出去談。”郭可安舉手向他示意,轉過身,卻看到臥室里的林繪理蹲在地下,正拼命地把手伸到KINGSIZE水床的床底。
“你在干什么?”他問。
“噓!彼齻戎洌路鹪谂Φ芈犞裁。趴在地上摸索了一會兒,她竟然從床底下撥弄出一樣小巧的長方形物事來,用手絹包著高舉在手中,“這是什么?”問完后,她不等他回答,自己公布正確答案,“是手機。”
“羅美君的手機!惫砂步舆^她的話頭,不到一秒又補充道,“是一部正在響的手機。”
是的,羅美君的手機在響。雖然因為電力不足而聲音輕得像蚊子叫,可是,心細如發的林繪理還是聽見了。
是什么人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她呢?
郭可安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接過手機,按下通話鍵。還沒等他說什么,彼端已傳來一名女子陰陽怪氣的聲音:“羅美君,你終于肯接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