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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球里的梅杜莎 第6章(1) 作者:瑪德琳
    雪,果真如氣象預告所說的,下個不停,月亮隱在層疊的云里,松軟的白雪鋪滿了所見之處。

    氣氛明顯凝重,巴黎總部向來是家族最受重視的聚焦之處,資源最多,更是財勢雄厚的買家群聚之地,又是掌控家族的核心,任誰都想坐鎮巴黎。

    這是個高貴又污穢的世界,散落在各處的藝術品總會集中到司各特家族手中,本是已經身價咋舌的藝術品,再經過司各特家族的鑒定與加持,總會翻漲好幾倍,因此保羅的遺產會多得嚇人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保羅是幸運的,生來便是唯一正統的繼承人,加上對藝術頗有天分,更以一雙能辨別真偽品的利眼而聞名于業界,以黑市拍賣為傳承事業的司各特家族當然以他馬首是瞻。

    而今,風光不再,繼承他這項特殊技能者寥寥無幾,近些年來,司各特各地拍賣分部不時傳出以天價拍賣偽作的丑聞,不免打擊了長年的良好信譽,也使得家族內斗更加浮出臺面。

    嚴格說來,席凡是腹背受敵。雖然他的身分作為繼承人是再正當不過,但能力卻備受質疑,因為,保羅只將分辨藝術品真偽的技術傳授于梅杜莎,連席凡這個長子都被排除在外,想拉他下臺的聲浪越來越明顯,今晚遺囑公布,無疑又是云譎波詭、內爭外斗的角力戰場,煙硝味濃重。

    近十位巴黎最聞名的律師同時站在一起的畫面可說是千裁難逢,他們立在會議長桌的盡頭,身后的投影片放映著即將公開的遺囑封面。

    席凡就坐在梅杜莎的對座,他身側空了一個座位,那是洛伊的位子。

    她托腮斜覷著對座的俊臉,不得不承認,席凡那張臉實在無可挑剔。

    一頭淡褐色的半長發束在頸后,濃密的眉是那么的耐看,襯得線條剛直的鼻梁益發英挺,輪廓頗深的雙眼有著淺棕色的瞳眸,總呈現出冷峻嚴酷線條的薄唇此刻微噙著笑,但笑意極淺,她想,面對這種詭譎的氣氛,想真心的微笑恐怕是比哭要來得困難。

    以前基于處處得跟他作對的立場,所以她一直嘴硬的不肯稱贊他,現在這么一瞧,的確,這個男人簡直俊得不像話,可說是上天精心打造的完美藝術品,不過,個性有些缺陷就是了。

    察覺她過于專注的目光,席凡微挑起眉無聲地詢問她在看什幺,戲謔的眸光緊鎖著她。兩雙眼睛對上的那一刻,差點烈火燎原。

    梅杜莎干咳一聲,收回視線,將注意力轉回投影片上,靜候正交頭接耳商討的律師們公布遺囑。

    “莎莎?”她身側的人忽然喊了她一聲。

    她轉頭一瞧,發現是與保羅來往得較為密切的葛洛。印象中,葛洛待她不錯,是家族中唯一稱得上和藹可親的長輩。

    “葛洛叔叔!彼Y貌地打著招呼,對這種場面卻感到別扭,很不習慣。

    “十年沒見,小女孩長大了。”葛洛撐著鍍金拐杖,將微胖的身體塞進皮椅里,那小心翼翼生怕卡在椅子里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梅杜莎忍住笑意,“是呀,最后一次見面應該是在保羅爸爸的喪禮上。”

    終于坐穩,葛洛掏出手帕抹汗,瞄了坐在斜對面的席凡一眼,忽然壓低音量對她說:“那小子根本就不應該接保羅的位子。”

    登時,梅杜莎腦海中一片空白,拼命交握著顫抖的雙手,干笑道:“葛洛叔叔,你怎么會這么想?”

    “他根本不適合,況且……”葛洛努力撐開下垂的眼皮,表情倏然陰沉的瞪向那張冷漠的俊臉。“他掌控司各特已經將近十年,野心擴展得實在太迅速了,還光明正大地把你趕走,簡直是家族的敗類!”葛洛重重地敲著手中的拐杖,滿是皺紋的瞼布滿怒氣與輕蔑。

    盡管是極低的音量,但距離并不遠,席凡自然全聽在耳里,他略微牽動唇角,揚起不以為意的淡笑。

    “掌權者雖然是我,但莎莎同時擁有一半的股權,況且,當年保羅一死,是莎莎自己一聲不響便離開,又怎么會是我趕走她?”

    “廢話!如果莎莎不走,鐵定會讓你想盡辦法整死,保羅真不該讓你……”

    “葛洛叔叔!”梅杜莎一時緊張,不禁脫口大喊,引來不少注目。

    葛洛被嚇了一跳,頻拍胸口,像氣喘般邊喘邊說:“莎莎,我年紀大了,別喊得這么大聲!

    “抱、抱歉,我只是想問,叔叔要不要喝茶?”她倉皇的端起茶壺,將紅茶倒入瓷杯里,手顫抖得厲害。

    不會的,縱使葛洛和保羅交情甚篤,保羅應該不可能隨便將那件事透露才對。

    她得靠這樣想才能撫平紊亂的心緒,況且,對座的那雙敏銳的棕瞳始終追逐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絕不能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此時,律師們已結束討論,投影片閃爍著光芒,氣氛益發凝重。

    律師團的代表率先道:“相信各位都很清楚今天聚集在此的原因為何,我們也不再多加贅述,大家最關心的應該就是保羅先生死前留下的第二份遺囑。”

    席間,有人不滿的低喝,“廢話少說,快點公布!

    梅杜莎認出那個人便是家族內獨來獨往不受歡迎的瑞奇,他向來行事沖動,不顧結果,都六十幾歲的人了,睥氣卻壞得像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

    律師代表臉色未變,僅示意助手換下一頁投影片。

    密密麻麻的文字頓時躍于螢幕,眾人赫然一愣,甚至傳來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律師公事化地大聲朗誦出遺囑內容,“給我摯愛的所有親人,當你們聆聽此份遺囑時,相信己是在我離開后的第十年,希望當年來參加我喪禮的老家伙們都還健在……”

    幽默的引言讓在場的許多老者低低地發笑,有的則是臉色鐵青,頗不以為然。

    “大家都清楚,在前一份遺囑中,原由我掌管的總部,平均讓席凡、洛伊與莎莎同時擁有,股份均分為三,運作的主導權則是交予席凡。不過,現今這份遺囑恐怕要收回我當初的分配方式,首先,我要宣布,席凡不再是繼承者,而且,我決定收回他的主控權,改由莎莎接任,全權負責……”

    “我拒絕!”梅杜莎怒氣騰騰的拍桌,無視于眾老的怒目。

    “梅杜莎小姐,遺囑內容還未宣讀完,能否請你待會兒再美言?”律師不滿一再被打斷,沉聲警告道。

    梅杜莎不悅地咬唇掩睫,又猛然憶起了什么,迅速看向對座,發覺席凡克一臉平靜,情緒顯得淡然無波。

    他怎么能夠如此冷靜?他的王位就要被剝奪,一旦權力不再,以往仇視他的那些人,便會伺機而動,屆時,他恐怕連性命都會受到極大的威脅……律師的聲音瞬間成了嗡嗡作響的雜訊,梅杜莎恍惚失神地陷入自我的思緒中,完全忽略了耳邊的任何聲響,直到那關鍵性的最后一句話響起。

    “最后,我要對莎莎說,我愛你,但你得把那個真相吐露出來,這是我最后的請求,也希望你能把我交給你的那樣東西公諸于眾人面前!

    頃刻間,無數雙充滿猜疑的銳利目光全如鋒芒般刺向呆愣的梅杜莎。

    “梅杜莎小姐,現在,你可以發言了!甭蓭煹奶嵝崖晜鱽。

    梅杜莎倏然站起身,臉色更顯蒼白,“我拒絕遺囑上的任何分配,我也不會將什么真相說出來……”

    律師斷然地插嘴,“梅杜莎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遺囑最后附加一條但書,保羅先生說,若是你不照遺囑的吩咐進行,那么,你的婚姻權將由拍賣會來決定;因為,一旦你成為繼承人,有資格接收你的繼承權者,將是你的伴侶!

    梅杜莎瞪大了眼,“什么?!”保羅爸爸是想整死她不成!

    “莎莎,現在的情形已經不容許你任性了。”葛洛在一旁柔聲勸道,但聽在她耳里卻是極端刺耳。

    梅杜莎隱忍著怒火,雙掌揪緊裙擺,倔傲地仰首不肯妥協,盡管眾人的目光知針般自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她望向席凡,他卻同樣等待她的回答,目光幽暗,折痕甚深的雙眉泄漏了像是遭人背叛的怒意,鷙悍緊繃的鐵青著臉。

    眾人催促的聲浪一陣又一陣掀起,幾乎淹沒她堅韌如鐵的意志。

    為什么?保羅明明跟她說過,這個秘密必須永遠守住,為何他又要透過遺囑逼迫她掀這個底?他究竟在盤算些什么?

    或者,保羅實際上是想公開的,但希望死后十年才公開,所以才如此安排?

    紛亂的思緒一時半刻理不清,但就連白癡也能知道,當下這種情況已經是火燒眉睫,她再也沒有逃避躊躇的空間。

    霎時,梅杜莎憤懣地抬眸,“好,我說,不過我有優先告知權,這件事第一個有資格知道的人是席凡,而我也只愿意告訴他!

    “但遺囑說……”

    “去他的遺囑……”

    梅杜莎像女魔頭發飆似的奮力拍桌,只差沒一腳將桌子踹倒,眼中有如燃燒著燦光,那種豁出去什么都不管的驚人魄力,瞬間壓倒了在場的雜音。

    吼完后,她繼續宣泄內心差點淤積成疾的不悅,“告訴你們,依照遺囑的說法,現在我是當家,我和在場的人皆能平起平坐,沒有誰能強迫我說什么或做什么,你們這些老頭最好都給我閉上鳥嘴!”

    這群有頭有臉的長輩臉全部綠了,原本以為好擺平的小女孩竟然成了難搞的女魔頭,而且看來還挺擅長發號施令,難搞的程度也許超越席凡。

    席凡徐緩地起身,終于開口:“那么,就由你來告訴我,再讓我決定是否該讓眾人知道。”

    兩人隔桌對視,瞬間,梅杜莎的氣焰像是消了大半,還很沒骨氣地扭開臉硬是不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蹬著長靴奪門而出。

    “席凡,今天不給我們個答案,我們是不會離開的!比鹌鎿P聲威脅。

    “我知道,所以,你們就在這里等著。”語畢,席凡轉身離去,背影充滿了堅決。

    氣氛僵持不下,梅杜莎始終不肯投降,兩人目光相纏,過了好半晌,她實在受不住席凡那么赤裸裸的凝視,萬般無奈的轉開身,嘆了口氣,決定舉白旗。

    她平靜地說:“你娶我!

    兩人無語對視良久后,這句話對席凡而言有如一顆迎面襲來的震撼彈。

    席凡眉頭深鎖,陰郁地瞪向她,隱忍著怒意低斥,“梅杜莎,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說什么!边@種話可不是能隨便嚷著玩的,至少對他而言是如此。

    梅杜莎撥開覆面的鬈發,原本背對的娉婷身影霍地回身,嬌艷的臉困憤怒與焦躁而染上紅霞,如此靈秀的一張俏臉美得驚人,但因為怒火旺盛的緣故,此刻的她像極了從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誘人魔女。

    “我愿意放棄繼承權,只要你在拍賣會上搶下我的婚姻權,成為我的伴侶,那你就能繼續當你的……”

    席凡臉色頓沉,鷙猛地瞪著她,“梅杜莎!你以為我要的是這個?”

    梅杜莎氣急敗壞地回吼,“你到底在固執什么?沒了繼承權,你就什么也不是,你很可能就此被放逐出司各特家族,甚至……”

    “所以,你只是喜歡高高在上的那個我?”

    一句話,像利刃刺傷她的心,她讓他諷刺意味濃厚的語氣激得理智全散!肮聿畔矚g高高在上的你!我喜歡你還需要理由嗎?你別在這種時候跟我爭論這種無意義的事!”

    她囂張挑釁的一番怒吼卻意外引來席凡揚起的微笑,“很好,那么至少我還有希望能贏回你!

    她吼得兩眼昏花,低聲咒罵著,心卻隱隱作痛!叭ツ愕模∥乙稽c也不屑什么繼承權,你少一副已經準備失勢的樣子!碧鞎缘盟男挠卸嗉灏尽⑼纯。

    驀地,席凡湊近她,將她逼至床畔直到無路可退,直到她得伸出雙掌抵住他散發迷魅香氣的胸膛。

    他抓開她阻擋的小手,神情冷肅嚴謹,字句清晰地說:“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求你誠實的告訴我,保羅遺囑中所說的真相是什么?為何你要問洛伊恨不恨保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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