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表情神秘,“再給你看一幅畫!
他愣一下,本應不動聲色地抽出手來,但他終究沒有動。
他讓她的手疊著他的手,然而,她的心思卻并不若他這樣復雜。只是情急之下的一個動作,一個讓他留下來的動作而已。
見他坐下不動,她便收回手來,彎身到自己的畫夾里面翻找。
他手背上一空,感覺連心都空了一下。
她已經取了畫紙出來,在桌面上展開,“看!”她得意地說,“怎么樣?我打算拿它去參賽!
金振希詫異地看過去。
畫面上幾根簡單的線條,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背影。背影隱在大片大片顏色艷麗的色塊之中,整張畫看上去,熱鬧繽紛,絢爛奪目。
“的確很引人注目!
恩榆皺眉,“就是這樣?”
金振?此谎郏澳阆M串嫷娜说玫绞裁礃拥母杏X?”
“唔!倍饔軗巫∠掳,“難道你不覺得,畫面里展示的就是一個女孩子的眼睛?從她的眼睛看出去,世界是美麗的,處處充滿了薔薇色的夢境。夢境的中心便是那一個男孩,雖然僅是一個背影,但因為心中有他,她的心中便會有夢。她夢想著,他有黑珍珠般的眼眸、象牙白的皓齒、小麥色的肌膚,還有櫻桃紅般的笑唇……”
“撲哧”,金振希笑出聲來,“幸虧你只畫了個背影,不然,評審團一定以為你畫的是人妖!
桑恩榆一下子漲紅了臉,“真、真的有那么差嗎?”
“嗯——”金振希摸摸下巴,“創意還算不錯,不過……”
“怎樣?”
“別加上解說就可以了!
恩榆抓起一只橡皮擦丟過去,只可惜,暴力行動慢半拍。金振希已站起身來,橡皮擦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咚”一聲打在空的椅子里。
她總是在畫中若有若無地表達自己對一個男生的情愫:他有著跳脫的眼神、飛揚的表情、頑劣的笑容;他會說惡毒的話語,總是做貶低自己的事情,但,他卻有著洋溢的才華。
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那個人就是金振希。
雖然只是側面,背面,但畫中之人的神態舉止,氣韻風度,都跟他一模一樣。
再傻的人應該也能看出她心里的想法。
金振希不是傻瓜,他是看畫的高手,他沒理由看不出來,但他一直沒說。他什么都不說,也不作任何表示。
那么,這只能說明,他在裝傻。
就在桑恩榆越來越沮喪,越來越失望,越來越心冷的時候,金振希突然有天不經意地問:“你覺得什么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恩榆不假思索地道:“有責任心,有才華,對女人有保護欲!
金振希斜眼看她,“原來,你喜歡的人,是壞男人!
恩榆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你、他、他……”他了幾聲之后他不出來了。
金振希卻笑著轉了話頭,“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爾棠的!
她紅了的臉瞬間一白,白了又紅了。他的心思太難猜,像小時候玩過的鬼城,內里曲折通幽,你以為柳暗花明了,其實山窮之處還水盡。
“那,你覺得什么樣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她鼓起勇氣問。
“很簡單,我喜歡的女人!彼麧M不在乎地答。
她瞠目半晌,才道:“你喜歡的又是什么樣的女人?”她小心又小心地問。
唯恐他答,又唯恐他不答,一顆心忐忑不安,緊張得仿佛被一根看不見的細線懸吊了起來,一晃,就會摔成四瓣。
“我喜歡的女人?”金振希不經意地看她一眼,“有一天,你會看到!
懸起來的心“咚”地落了下來,摔得很痛,痛得她的臉皺成一團。
他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難怪一直在她面前裝傻。
有一天,她會看到……
他會把那個女人帶到她面前來嗎?
會的,他一定會!
因為,他說過——
有一天,她會看到。
她沒想到那一天,會這么快來到。
比賽的前一天,恩榆拿畫作來讓金振希做最后的定稿。
那天,氣壓很低,濃云密布,天空像一只憂郁的眼睛,積蓄了大片大片的淚水。
在大雨來臨之前,她踏上那條紅色鐵梯。
心里正在慶幸,還好沒有淋雨。耳邊卻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凝神細聽,水聲似乎是從浴室里傳出來的。嗯,還算他有點良心,知道今天重要,起得比較早。
恩榆沒有敲門,直接伸手從鐵梯的銹斷處撈出鑰匙,開了門。照例將帶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
浴室里的水聲還在嘩嘩地響。
她習慣性地幫他整理床鋪,才發現,今天的屋子特別整潔。連玻璃窗都好像剛擦過一樣,清晰地映著天空中濃云的萬千氣象。
這多奇怪。
她揚揚睫,注意到簡易鞋柜里的女式皮鞋。纖細的鞋跟、純白的鞋面、細碎的飾帶,很淑女的式樣。
她心中一緊。一時站不住,整個人靠在餐桌上。
桌子上擱了一個粉紅色的小包,包包上墜著冷冷亮亮的水鉆,看起來價值不菲。
她身子一軟,順著餐桌往下滑,滑坐在椅子上。
浴室的門“哐”一聲打開,騰騰的熱氣漫了出來。她不敢回頭,僵硬地坐著。
一陣細碎而又遲疑的腳步聲,聲音停在她的背后,“你是……”
恩榆“呼”地站起來,“呼”地轉身,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臉,“你好,我是……”
“哦!我知道!贝┲毤鐜нB身裙的女子回她一個淺淺的笑容,“你是振希哥的小麻煩!
呃?小麻煩?!恩榆瞠眼。
女子散開用浴巾包著的頭發,邊擦邊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是振希哥那個神秘好友的妹妹。”
神秘——好友?
桑恩榆哭笑不得。好友就好友,為什么要用神秘來形容?她家大哥又沒有長成一副牛頭馬面,需要搞神秘嗎?
“你坐啊,不要緊張!迸幽么碉L吹頭發,“不好意思,這里太窄了!
她說她必須得當著她的面吹頭發,所以不好意思嗎?這是哪里來的大家閨秀?
恩榆連連擺手,“呃,沒關系沒關系!闭f著,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還是我幫你吹吧!
女子道了聲謝,將吹風遞給她。
看著柔軟細長的發絲從自己指間滑過,恩榆心里忽然有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是羨慕嗎?
是的,恩榆羨慕她。
羨慕她擁有一頭順滑的烏發,羨慕她有著良好的教養,羨慕她對金振希的了解,羨慕她說著“振希哥的小麻煩”時那樣自信驕傲的神情。
而恩榆自己,只是一個麻煩。振希哥的小麻煩。
同時,恩榆也是嫉妒的。
嫉妒她隨時隨地流露出的與金振希的那份熟稔與默契。
她不認識桑爾棠,便可以把他歸為神秘的一類。雖然只是一句笑話,但也可見,她對金振希的一切有多么熟悉。
而恩榆,卻無法把這個女人視為神秘。
因為,恩榆對金振希的一切都是不了解的,像這樣神秘的人,神秘的物太多,便不能稱之為神秘了,只能說是陌生。
金振希對于恩榆來說,終究還是陌生!
“對了,我叫尹真賢,是振希哥的女朋友。你呢,叫什么名字?”
恩榆頓了一下,說:“桑恩榆。”
尹真賢“哦”了一聲,看到桌面上的畫夾,好奇地說:“桑小姐,聽振希哥說你的畫很有靈氣,可以讓我看看嗎?”
恩榆恍了一下神。
靈氣?原來這就是他對她的評價。卻得由一個陌生人嘴里聽來。
但,不,尹真賢對他來說怎么會是陌生呢?
她是他的女朋友哪。
所以,他才會對她說,桑恩榆是個麻煩。
她這一閃神,尹真賢已打開了她的畫。
她搶救不及,畫卷展開。
海的聲音!
這幅畫的名字就是——
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