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重頭戲是唱大戲的,“清和園”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戲班,有銀子還不一定請得到,可人家小媳婦一出馬,一向拿喬的班主居然點頭同意演出,還連演三天。
這下子可沒人說話了,新媳婦的表現可圈可點,嬴得眾人的一致贊賞,只要壽宴這一天不出差錯,她便會被聞人一族所接納,日后接掌中饋更順理成章,名正言順。
“小孩子家家哪成什么氣候,還不是老太君幫襯,你可別贊她,把她讃得分不清東南西北。”第一個鈸冷水的不是別人,居然是性子軟弱的粘氏,她語氣弱弱的,不滿的情緒卻很深。
“是的,母親說得對,我年輕不懂事,哪辦得好差事,要不是太君在一旁提點,我都慌得手足無措!卑!婆婆又忘了帶腦子出來了,都什么時候了還扯自家人后腿。
齊可禎綿軟的幾句話謙遜有加,讓人無法反駁,不好再發脾氣。
粘氏當然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張口欲言卻不知要說什么,愣在當場顯得慌亂。她不自覺地看向隨侍在側的粘虹玉,粘虹玉朝她寬慰的一點頭,她頓時又像找到“靠山似的背脊挺直。
“哪里是不懂事,我看這年頭也找不出如你一般老練的媳婦,婆婆都沒當上家,你就管上事了!彼韵轮馐切孪眿D真不孝,不把婆母放在眼里,越過婆婆搶權。
粘虹玉的話一出,引來若干女眷的側目,眸光在齊可禎和粘氏身上溜了一圈。
“表妹謬贊了,這是老太君做的主,表妹若嫁人了便會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齊可禎臉上依然笑得和氣,“不過看表妹還不急著找婆家,日日陪伴母親,想來是舍不得離開了,你表哥說了,過幾年給你修座佛堂,讓你苑素修行,好為母親祈福延壽,一全你相伴多年的孝心!币v孝道還掰不出理嗎?
忽地,有聽出話中隱喻的人噗哧一笑,其它人反應雖慢也悟出了話意,捂著嘴竊笑,暗付聞人府的新媳婦真有趣,損人不帶臟字,暗指表小姐是嫁不出去的姑娘,眼高于頂,自以為是待價而沽的大家千金,其實早已是乏人問律的明曰黃花。
粘虹玉不嫁不是真孝順,而是看中聞人府的富貴,厚顏無恥的借著粘氏的縲故賴著不走,給人添了麻煩猶不自知,還妄想把自己當主子看,養了白眼狼是聞人府的不幸。
稍懂內院陰私的女子都笑了,唯獨粘氏姑侄還一頭霎水,不知道她們究竟在笑什么,只覺面上發熱。
“誰……誰說我不嫁了,只是尚未找到好人家,姑母說我吃聞人家的米長大,是府里的千金小姐,不能隨隨便便的嫁了,至少也要有表哥這樣的本事才配得上!本尤灰薹鹛米屗闼匦扌,簡直欺人太甚,這女人未免氣焰太高了。
齊可禎聞言一笑!罢垎柲阌卸嗌偌迠y?”
她立刻警戒的瞇起眼!笆裁匆馑迹俊
“你無父又無母,寄宿在他人家中,若是有一日出閣了,請問你要從哪個門戶出門?”聞人府是不可能為異姓女操辦婚事,更遑論花轎抬上門,把她當正經八百的閩女嫁出去。
“我、我當然……這事定有姑母做主,我全無異議!彼首鲖尚叩耐平o粘氏,心里想著:急了吧!怕我搶了你大少奶奶的位置,你以言語激我有何用,我可是有姑母這座大靠山。
粘虹玉有恃無恐,被她哄得是非不分的粘氏對她是有求必應,慣得她忘了自己是誰。
但是顯然地,粘氏很吃她這一套,丈夫是官,萆出晚歸,兒子天分過人,從小就不依賴母親,在府里幾乎無地位的粘氏只能靠粘虹玉的吹捧找冋一點點自信,她自然也愿意疼她。
“對,不急,我們家虹玉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又是自幼在聞人府長大,不怕找不到好人家,凡事有我替她扛的!币槐蝗诵枰,粘氏又傻乎乎的為人出頭,面有得色。“母親,表妹跟你有仇吧?!”齊可禎一臉惋惜的揺頭。
“嗄?!”她怔住。
“你看我十五多一點就已經為人婦,我沒說人家前我娘親可是急得不得了,只有疼女兒的母親才會為兒女著急,看來你是真的怨恨表妹,才會一直留著她不讓嫁!币魮茈x間她也會,粘虹玉這根毒刺得拔除。
“胡說什么,我哪里不疼虹玉了,等她嫁人了我送她三十六抬嫁妝,讓她風光大嫁!彼钦嫘哪煤缬癞斉畠禾蹛,這些年要不是侄女陪著她,她都不知道日子要怎么過!皢栴}是她嫁不出去呀,不管養在誰膝下,終究不是聞人家的人!闭澈缬窨吹蒙系娜思遥豢赡懿豢醇沂。
粘虹玉是由粘氏領著結交了不少女子,但是真正的當家主母和高門嫡女是不屑與之為伍的,雖然她出入聞人府,可畢竟不姓聞人,她的出身就擺在那里,比官家的庶出女兒還不如。
而且她不是沒有家,父母雙亡尚有父族的親戚在,她要說親也該是由粘家人出面,粘氏可做不了主。
再者出閣時是由哪里出嫁,是由粘氏另行置屋充當娘家呢?或讓粘氏親族送嫁,還是回老家出門,讓人千里迢迢前去迎娶?
重點是她和父族的親戚早斷了關系,嫌人家出身低,無錢又無勢,人家找上門還將人趕走,言明不是一家人,各過各的不往來,要說親送嫁有誰愿自取其辱的為其操辦。沒有娘家人,不論嫁到哪一戶人家都會為夫家人瞧不起,粘虹玉早已自斷生路了,除了粘氏她再無依靠。
“這……”好像真沒人來提親。
“何況才區區三十六抬嫁妝,想嫁入官家,連七品小官都要考慮考慮,她還眼光高得想嫁像相公這樣的人才,娘,你自己說說,放眼本朝,還找得出第二個才能出眾的聞人璟嗎?”她想攀上這根高枝是癡心妄想,都等了幾年還在作荒誕的夢。
粘氏茫然的望了眼侄女。真的很少嗎?可她當年七十二抬嫁妝這些年來已被侄女花得差不多了,她勉強硬湊也只能再湊六、七抬。粘氏是把粘虹玉當女兒看待沒錯,但是她也是有兒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私房全拿出來,她也要留點在身邊,日后給她的孫子、孫女,侄女再親能親得過親兒孫嗎?
“母親,你以為是寵她,其實是害她,看表妹都二十好幾了,再不嫁人以后生得出孩子嗎?”老蚌生珠畢竟是少見,這世間女子三十幾歲都當祖母了,芳華不再。
粘氏一聽好不心驚,女人若沒有孩子是很苦的,夫家有權休離。
“我才二十歲而已,哪有二十好幾。”粘虹玉氣急敗壞的高嚷,她一嚷嚷就曝露了她真實年歲。
“咦!不是說十七嗎?原來已經二十歲了!
幾個稍有往來的千金交頭接耳起來。
“我就說她看起來不像十六、七歲的姑娘,都年紀一大把了怎么還好意思裝嫩,她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哎呀!臉皮挺厚的,前一陣子還跟我要生辰禮哩!你猜她說幾歲,十六呀……”
“。≌娓艺f,大夫人怎么養了個不要臉的在身邊……”
一群花骨朵兒似的未婚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拼眉弄眼的朝打扮招揺的粘虹玉指指點點,她被逼出一張大紅臉。
齊可禎滿臉憐憫的嘆息,“表嫂我才十五!
二十和十五的差距,就像一支箭,狠狠地射入粘虹玉心窩,她的臉倏地猙獰,想活吞了齊可禎,這話比打了她一巴掌還傷人,打碎她不可一世的高慠。